第58章 小女贼
黎简乘坐的飞机晚了点, 凌一点才落地。
苏娅到机场接他,开车送他回家的途中, 苏娅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查看黎简的状态,见他一脸疲色地靠在椅背上阖眼憩, 她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别墅里的人都睡了,只有宫叔还在等着他。
宫叔给他开门的时候, 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娅走在黎简的身后, 适时地给宫叔使了个眼色, 宫叔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再多话。
“你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扫,时间这么晚了, 你就留在这里睡吧。”将外套交给宫叔, 黎简不咸不淡地对苏娅交代完,脚步不停地上了二楼,如往常一样先进了夏璎的房间。
苏娅和宫叔看着他进了夏璎的房间, 两人脸上的神色同时变了变。
两人互看了一眼,知道事情终究还是瞒不过去,谁也没心思回房睡,垂眸站在原地, 等着暴风雨的到来。
楼道里的灯光投进来,黎简没有在床上看到那个的身影。他迅速转身开了灯, 房内一片光明, 却是空无一人。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 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黎简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又想到前几次夏璎也是这样消失在自己的房间,跑去了他的房间睡,他心急如焚地从夏璎的房间里退出来。
他几乎是跑着往自己的房间赶,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避免真的惊到房里睡着的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开灯,房内依旧是没有人,床上没有任何躺过的痕迹,只有他的那把吉他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琴弦断了几根,显得狼狈又悲凉,反射着刺目的光。
“咣”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砸在墙上,黎简转身往楼下跑。
宫叔和苏娅已经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两人缄默其口,等着他来兴师问罪。
黎简的眼睛发红,不只是因为连续熬了几天的也还是因为生气,他劈头盖脸朝宫叔问道:“猫呢?老头子把猫送到哪儿去了?”
“简,”宫叔显得有些为难,朝苏娅看了一眼,往下压着手掌试着想让黎简平复下来,“ 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告诉你。”
“是啊,”苏娅接话道:“黎简,你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睡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
黎简转而将目光投向苏娅,眼中充满了怒意:“原来连你也知道。你跟我每天都有联系,却一个字也不提,难道这次把我支到国外,又是你为了配合他们送走猫?”
这句话令苏娅很受伤,她静静看着黎简沉默了一会儿不,才冷了声音道:“黎简,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个女孩子根本就是精神有问题。她先是因为伤人害你进了警察局,前几天又无故伤了贺姨,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随时都有可能攻击别人。”
黎简被她的话激起一阵怒火,他伸手掐住苏娅的脖子,狠狠道:“你再多一句,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看着喜欢的人为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要掐死自己,苏娅心底发寒,她不肯服软,继续激怒黎简,“我有错吗?你心里很清楚,她就是个没有任何思想的傻子,至今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苏娅哼哼笑了两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脖子还在黎简的手里,“黎简,你是想护她一辈子吗?还是你根本就是算将她养大,然后娶了她?你清醒一点,她那种情况,只会毁了你的人生!”
黎简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究竟把她送到哪里去了?”
眼看两人互不相让,宫叔赶忙阻拦道:“简,你先放手,别真的伤了苏姐。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黎简看着苏娅那张越来越涨红的脸,终于松了手,回头看向宫叔,“。”
宫叔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天早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猫把黎太太给推到了,黎太太伤了额头,大吵大闹着要将猫送到精神病院去。黎先生怕太太再受到刺激,只能让我安排了车把猫送去了西山疗养院。简,西山那边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照顾,猫去了那里,不会出什么事的。”
“西山疗养院?你们居然把她一个人送到那个地方?”提到西山疗养院,黎简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西山疗养院是早年黎博轩在贺敏兰的牵线搭桥下投资的一个项目,完工以后这个项目交给了贺敏兰来全权理,黎博轩几乎不怎么过问。
那里原本是为那些闲下来的富人提供一个养老休闲的场地,后来因为出现了一起重大事故,一位患有心脏病的老人因为看护人员的疏忽,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去世了。老人的家人将疗养院一并告上了法庭,此事经过媒体的大肆报道以后,疗养院基本上已经处于半荒废状态。
现在留在那里的,基本上只剩下一些孩子在国外一时无法接走的老人,和一批看护这些老人的医护人员。
西山疗养院这两年是个什么情况,外人不知道,黎简却是清楚的很。
就在前几天,苏娅才把转卖西山疗养院那块地皮的方案拿给他看过,当时因为还有一些老客户的后续问题没有解决好,他就暂时将方案搁置了下来,没有通过提案。
“不会有什么事?你们把她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会有事?”黎简刚要发作,楼上便传来了贺敏兰呵斥的声音。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贺敏兰穿着丝质睡衣站在栏杆处,额头上贴着一块白色纱布,隐隐渗着血。她拢了拢领口,自上而下看着黎简道:“黎简,你非要每天都这样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才甘心吗?”
黎简正压着一腔怒火,贺敏兰却偏偏不长眼地撞了上来。
他跨着步子往楼上走,一边上台阶,一把扯下了领带,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贺敏兰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此时才感到了害怕,刚想回身往房里躲,恰巧黎博轩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便趁势躲在了黎博轩的身后。
她从黎博轩的身后看着黎简,道:“你带回来那个傻子三番五次伤人,我不送她进精神病院已经是客气的了,如今还好心送她到疗养院去治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贺敏兰,你是在挑战我的极限吗?”黎简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先前做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连猫那样一个完全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孩子都无法容忍,我就绝不会再放过你!”
“简,你不要再闹了!”黎博轩终是开口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明天我派车去把她接回来就是了。你非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跟你贺阿姨拼命吗?”
黎简冷冷一笑,道:“既然是不相干的外人,那么我带她离开这里就是了。以后,你也不要再想利用猫来威胁我。”
完,他眸色冰冷地从黎博轩身边走过,下楼出了门,径直去出库取车,连夜往西山疗养院赶。
*****
白天穿白大褂的男人再次来给夏璎针的时候,夏璎很不配合。虽然不知道针管里究竟是什么,但每次完针,夏璎都会睡上一整天,等再醒来的时候,便会忘了一些事情,甚至会产生一些幻觉。
夏璎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趁男人慌乱地时候从他的手里夺走了针管,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蓝色药水注入了男人的血管。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一张脸,很快便没了动静。
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夏璎漫无目的地逃着。
这里每层楼的楼梯口都设有一道推拉门,推拉门上上了链条锁,钥匙只有负责这层楼的主任医生那里才有。
黎博轩虽然没按贺敏兰的要求将夏璎送到精神病院去,但这里好听是疗养院,其实跟精神病院也没什么两样。
夏璎无法上楼,也无法下去,只能顺着楼道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藏身地。
查房的护士发现夏璎不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白大褂身上的药性还没过去,护士喊了他半天,白大褂才恢复一点意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护士的搀扶下紧急叫了五六个人,分散开来寻找夏璎的踪迹。
西山疗养院很大,每层楼有很多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方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有些房间看起来像是很长时间都没住过人了,随手一摸,到处都是灰尘,甚至房间的灯都是坏的。偶尔碰到有人的房间,里面的人也是呆滞着一双眼,如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一般,对夏璎的到来毫无反应。
医生护士手里拿着手电,义愤填膺地挨间搜寻着夏璎的踪迹。
一道道光束在楼道的墙壁上划出光影,夏璎只能随着那光影的移动,不断地转移躲藏的地点。
搜索一圈没有任何发现,随后六人便改变了策略,开始兵分两路,重新从楼道的两头向中间房间围拢。
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夏璎在黑暗往角落里缩了缩。
很不幸,她躲的这间房间的灯是完好的。
“啪”的一声,房间被照亮,为首的白大褂一眼就看到了夏璎的藏身地。
白大褂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将房间中央的那张床围起来。几人互换眼神,用手势默数了三个数,随后一起发力,将床整个掀翻了过来。
眼前突然大亮,夏璎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她向两侧看了看,想要寻找一个能够突破出去的漏洞,奈何对面的人将所有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对面的六个人围堵猎物般将夏璎围住,一个个张开着双臂,摆出随时向前扑的姿势。
白大褂一个眼神示意,几人齐齐上前上前,按胳膊的按胳膊,按腿的按腿。夏璎拼命挣扎着,奈何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对几人的进攻根本招架不住。
胳膊和腿都被束缚住,夏璎眼睁睁看着白大褂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出来,凶神恶煞地想要朝她的嘴里灌。
夏璎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束手无策的一天,怪只怪现在的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在他们眼里就像是一只即将被架上烤架的野兔,接受着对方一道道身为刀俎的愉悦审视,却又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主任,该怎么处置她?”一个长相看起来还算温和的护士死死按住夏璎的胳膊,朝白大褂问道:“需要继续注射镇定剂吗?”
白大褂阴测测一笑,“不,这丫头不喜欢镇定剂,我看不如给她喂药好了。”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药瓶,嘱咐道:“你们把她按好了,这丫头野的很,别让她再逃了。不然我们不好跟黎太太交代。”
白大褂盯着夏璎的眼睛怔了一下,手微微一顿,又将自己脑中那短暂的可笑念头给甩掉,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砰”的一声巨响,正在对夏璎实施强制措施的六人同时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见黎简手里拎着一把斧子,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他身上的白衬衫因为刚才用斧头多次用力劈开链条锁而被汗水浸湿,领口扣子已经被撤掉,锁骨上还带着汗水。
疗养院的院长跟在黎简的身后,鼻梁上的眼镜已经歪掉,愣愣看着房间里的情形,一时摸不清情况。
眼前的情形像针扎一样戳进黎简的眼睛,又顺着眼睛扎入心脏,就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他双目赤红,如一头暴怒的狮子般,拎着手中的斧子便朝压制夏璎的六个人一步步靠近过去。
六人见来人手中拿着家伙,再也顾不上对付夏璎,迅速松开手四下散开。
夏璎身上没了束缚,翻身起来,用双手在地上爬着躲进了方桌下面,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她抱着自己涩涩发抖,黎简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向她伸出手,声音尽量放得很轻,却微微有些颤抖,“猫,别怕,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夏璎将头从臂弯里抬起来,一张脸上眼泪纵横,看向黎简的目光却像再看个陌生人,甚至还有些害怕。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紧接着又往桌子下面的阴影处缩了缩。
黎简看到她这个样子,心脏抽痛不止,他眼睛里溢出眼泪,沙哑着声音继续哄道:“猫,是我啊,是肉肉,肉肉来接你回去。”
夏璎却只是将头埋在臂弯里,呜咽着摇头,哽咽出声,“肉肉不要我了。”
“猫,肉肉怎么会不要你呢?”黎简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想要去将夏璎拉出来抱抱她,又怕再次让她受到惊吓,只能将双腿跪下来探着身子往桌底下靠近了一些,“猫,都是肉肉的错,肉肉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不该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更不该在你想我的时候,还把你推出去。你原谅肉肉好不好?”
夏璎抬了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黎简,目光瞥向他身后的那几个穿白衣的人,眼中惊恐和绝望交杂,她再次抱进自己往阴影里缩,连连道:“肉肉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看着她那副被吓坏的样子,黎简痛苦万分,他将拳头抵在地上,眼泪无声地落在手背上,半天,突然抓起身边的斧子,红着眼从地上起来,回头看向那几人的时候,像一个想要杀人的魔鬼。
“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黎简低哑嘶吼,目光里透着凶狠,将手中的斧子顺着白大褂的耳边,砍在墙壁上,吓得白大褂瑟瑟抱头,整个人缩在墙角缝里。
白大褂惊慌失措地闭上眼,结巴道:“我……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按黎太太的意思,每天给这个女孩子注射镇定剂,防止她再次发疯伤了人。”
黎简咬着牙,心里既愧疚又痛恨自己。他不敢去想象,这么多天,猫每天面对这样一群人时,她一个人是多无助,多么渴望他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带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一想到那个情景,他的理智开始灰飞烟灭。
院长心翼翼地立在门口,颤着双手,劝道:“黎先生,请你先冷静一点,他们也只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不得不按照黎太太的意思去做。”
“你们是医生,就为了那点钱,就要拿一个无辜女孩子的人生来开玩笑,你们不配穿身上的这身衣服,更不配活着!”
这句话的时候,黎简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他揪起白大褂的衣领,握紧手中的斧头偏要往他的头上砍去。
“肉肉!”女孩子及时的呼唤声响彻在急剧紧张的房间里,一下子将黎简涣散掉的理智重新拉回来。
他举着斧头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看着从桌子下面爬出半个身子的夏璎,无力地垂下手,松手将斧头仍在了地上。
“肉肉,不要。”夏璎颤抖着声音,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抽噎道:“我怕,我怕。”
黎简慢慢朝夏璎靠近过去,脸上眼泪无声无息的掉,他将膝盖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心翼翼地去触碰夏璎,就像是去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娃娃,直到握到她那单薄的肩膀,他才感受到那种真实的安心感,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不断安慰道:“不怕,不怕,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夏璎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终于是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将黎简胸口位置的白衬衫浸湿了一大片。
*****
哭够了,夏璎窝在黎简的怀里睡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睫毛随着她呼吸的动作轻轻颤抖着。
黎简抬手心疼地抹掉她脸上的泪,抱着她出了疗养院,将她安置在后座上,开车下了山。
黎简没有带夏璎回到黎家,而是在酒店长久定了一个套房。他将夏璎安置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看着她安静睡去,才悄悄出了房门。
天马上就要亮了,透过房间落地窗看出去,能够看到远处天边的露出的一点鱼肚白。
黎简拿出电话给秘书拨了个电话,“把西山疗养院这几年入住客户的资料整理好发过来,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