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厦倾,方见人心。
吴争问道:“你能肯定?” “我肯定!” 吴争道:“不行。” “大人不信我?”孙明贞瞪眼道。 吴争没好气地应道:“本官是怕你被灭口?” 孙明贞想了想道:“想来黄得功应该不会令捕快来灭我口,厉捕头也不会答应。黄得功身边确养十几个死士,真要动,只能是他们。要不,我书信一封,大人派人传信给厉如海,或许就不用我去找他了。” “可行。就这么办。”吴争点头道,“只是本官有些不解,你是黄得功的幕僚,应该,你与黄得功是休戚与共才是,为何会行此背主弃义之事?” 孙明贞道:“我也以为,此生应与黄得功休戚与共,不瞒大人,就算黄得功贪脏枉法、坏事做绝,我都不会背弃他,可黄得功他要卖国求荣,我就算是死,也得阻止他。大人可知道,黄得功已经以此信联络了余姚、嵊县、新昌三县县令,他们要一起献城降于满清。” 吴争心头直跳,这四县若一起投敌,那大半个绍兴府就是敌占区啊。 他起身道,“我找人给你取笔墨,你写好信,交给池二憨。” 孙明贞跟着起身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满清贝勒博洛的信是写给谁的?” 吴争皱眉道:“据本官所知,博洛此信是写给一个姓文的重臣。” 孙明贞摇摇头道:“非也。此信是写给当朝。” “咻”地一声,一枝弩箭直接从孙明贞的胸口射入。 吴争回头,见三个人正在反身逃跑。 “二憨、陈胜,截住他们,不得放走一个。” 吴争赶紧俯身,“孙明贞,你挺住。” 孙明贞口中血沫不断地外溢,吴争凑近他嘴边,依稀分辩出一个字音,方?房?黄?。 吴争无法分清楚。 孙明争的瞳孔慢慢僵住,吴争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中年男子,给吴争的第一印象是委琐,吴争下意识地厌憎他、不待见他。 哪怕他跪在自己面前乞求自己救命,如果不是为了那封信,吴争都不会出救他。 可不到半天时间,吴争发现,原来这样一个委琐之人,也远比很多人来得干净。 因为孙明贞有底限,因为孙明贞守得住底限。 守得住底限之人,内心干净。 吴争喜欢内心干净之人,譬如周思民,又譬如孙明贞。 只是因为外貌所惑,这份喜欢,来得晚了些? 吴争眼中有泪,为孙明贞而流。 池二憨、陈胜带人拖着三具尸体过来。 “少爷,凶徒是自杀的。” 是自杀,不是被杀。 死士,无疑。 吴争的脑子有些乱,本来就已经揭开的谜底,突然又合上了。 满清贝勒博洛的信是写给谁? 方?房?黄?或者还有别的姓,亦或者孙明贞根本不是在姓氏? 因为陈秉申过,他看到的姓是“文”。 吴争用力地甩甩头,道:“将他埋了,就埋在这村边,给他立个碑,刻上汉民孙明贞。” 。 回到吴庄,吴争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 加上天色将暗,吴争也没着急打算去梁湖卫所上任。 按制,新官十天之内到任,都不算违制。 吴争此时在散步思考,没有孙明贞,还能不能动厉如海? 厉如海有没有孙明贞所的那般,心中存有大义? 没有了孙明贞的书,吴争不敢肯定,厉如海会相信自己。 因为孙明贞死了,就死在自己边上,厉如海会不会认为自己杀了孙明贞? 吴争在犯愁,该不该去找厉如海。 吴庄,并非园林。 而是一间间单独的房屋,经过祖辈积累,在房与房之间,建造起回廊、亭榭,慢慢形成了一整片庄园。 它美不胜收,怕是高估它了。 这或许也就是黄伯彦占了吴庄,不立即搬进来住,要招募匠人改建的原因。 但吴庄胜在实用,房子多嘛。 周思民主仆三人住在一处跨院,两间房。 吴争走着走着就到了周思民的住处。 没有多想,吴争就走了进去,这个时候,吴争想找人话。 在他看来,虽然蛮刁蛮不驯,但周思民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屋子里,周思民与蛮在闲聊,郑叔肃站立一边,永远是一副谦恭有教养的老管家样。 吴争心里确实疑惑,要怎样的家规才能将郑叔训练成如此合格? 见吴争到来,蛮“噌”地起身,很没规矩地道:“吴大人,你得好好令妹。” 周思民连忙起身制止道:“蛮,不可无礼。” “大哥来了,让你见笑了。此行琐事可办妥了?” 吴争被蛮的话,着实一愣,幺妹怎么得罪她了? 不过被周思民一打岔,也就忽略过去了。 “也算是办妥了。” 周思民问道:“随大哥来的百姓,可安置妥了?” 吴争斜了蛮一眼,心中暗赞一声,未及己,先虑他人,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蛮气哼哼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吴争没理会她,对周思民道:“若贤弟有瑕,可愿与我出去走走?” 周思民看吴争神色,察觉吴争是有话要,点头应道:“大哥请。” 蛮迅速上前道:“公子,我陪你。” 吴争没好气地道:“怎么哪都有你?” 周思民忍俊不禁,对蛮道:“你且帮郑叔收拾下屋子,就不必跟着了。” 完,和吴争一起走了出去。 看着吴争和周思民的背影,蛮跳着脚,对郑叔道:“郑叔,你也不劝劝。” 郑叔露出一丝笑意道:“蛮姑娘放心,吴大人是个磊落之人。” 蛮撅嘴嗔道:“我怎么就看不到他磊落之处?” 。 吴庄有个池塘,不大,一亩地。 池塘边也没有花草,只有乱石。 不过,乱也有乱的趣味。 池塘中心有座亭,有九曲回廊与岸边相连。 吴争与周思民就在亭里坐了下来。 “大哥是有心事?” 吴争看着水面,微微点头,将孙明贞之事,前前后后都与周思民了。 周思民眼中有些湿润,他道:“大厦倾,方见人心。这世道,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