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做的事,我也想过
王之仁在一听到,钱肃乐要将女儿嫁于吴争的消息,就很敏锐地感觉到,一旦钱肃乐这股势力与吴争合流,哪怕仅仅是合作,吴争也将成为朝廷的第四股势力,而且这势力壮大得太快,必将左右整个朝局。
此消彼涨的道理,王之仁熟之能详。
吴争如果仅仅接替方国安的地位,王之仁并不忌惮。
他忌惮的是,已经握六七万大军的吴争,一旦与钱肃乐等人合起伙来,那恐怕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首先,一直截留的赋税,还能不能继续截留?
其次,原本被自己驱逐于外的监军,会不会重新派驻?
最后,大家都心照不宣,自己听调不听宣的特权,还会不会继续保留?
带着一个疑问,王之仁急赶着前来绍兴府,一问究竟。
王之仁态度很强硬,这不奇怪,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强硬,吴争也一样,没有实力,谁敢一言换监国啊?
王之仁麾下有着绍兴府最强大的水军,步兵也有万人之众。
谁能不给他三分颜色?
谁敢不给他三分颜色?
吴争也得给他三分颜色。
不全是因为王之仁有实力,而是因为王之仁对吴争有恩惠。
杭州城一战,如果没有王之仁的支持,吴争想取胜着实很难。
虽然王之仁终究没有上岸援助吴争,但他在吴淞口滞留了三日。
这就足够展露他的诚意了。
这晚,吴争设宴与王之仁共酌。
王之仁来了。
如果换作三个月前,王之仁铁定不会应邀而来。
因为他要得到的答案,不是吴争可以回答的,他自然不会在吴争处浪费功夫。
可现在不一样了,哪怕王之仁的爵位还比吴争高两阶,但就双方的实力而言,吴争已经超越过王之仁了。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吴争现在的权势,可以用炽可热来形容。
如果把王之仁比喻为割据,那么吴争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虽然规模远比不上这个比喻,但意思就那么个意思。
所以王之仁应邀前来。
“你,让我惊骇!”酒过三巡时,王之仁握着酒杯,看着吴争,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吴争先是一愣,很快回复平静,微笑地专注于为王之仁杯中斟满酒水。
然后慢慢放下酒壶,这才冲王之仁一笑。
王之仁心中暗叹,这子已经沉稳至厮。
吴争道:“惊讶、震撼、出乎意料等等,都可以用来形容,为何兴国公偏偏得是惊骇?”
王之仁道:“废黜旧监国,拥立新监国,你以临安伯的身份串连众臣,用了不足短短三日就办成了如此大事,不但如愿以偿,还白得了个贤良妻子,这种图谋、胆量、魄力、缘,常人不能企及,所以本公很是惊骇。”
吴争有些不爽,他听出了王之仁话中的讥讽意味。
王之仁是在变相指责他是个乱臣贼子。
但吴争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没领会,举酒相邀道:“兴国公请,之前为增援杭州之事,吴争已经向兴国公道过谢了。如今私谊已了,那就谈谈公事吧。”
王之仁见吴争不接他那茬,倒也是没有办法。
讥讽这东西,只能自己体会,也就是查无实据,全靠双方心里清楚,可如果暗讽变成谩骂,那问题就是两了。
至少现在,王之仁不敢。
这就象你看着竖立在面前的一块巨石很不爽,可以用指去戳戳它,也可以拿掌去拍拍它。
这都无伤大雅,可你如果使劲一脚踹去呃,不好意思,痛的是你自己的脚。
王之仁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
他没有理会吴争的话,只是看着吴争的眼睛。
这些个老江湖,太懂得怎么占据谈判的上风头了。
如果顺着吴争的话语去谈,那么节奏就会随着对方的话走,一切主动权都没了。
可如果直接扭转话头,那么就会良好的气氛,直接变成针锋相对了。
所以,凝视、沉默,无疑是改变对方节奏最有效的段。
在吴争张口欲言之时,王之仁突然叹道:“不瞒你,你做的事,我也想过。”
吴争一愣。
“之所以没做,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有方国安掣肘,二是我一时间找不到替代鲁王的人选。方国安突然叛变,我便想借此逼鲁王远遁,然后以剿叛之名,挥师西来。可不想,你的动作太快,一日之间,五千人马就渡江抵达绍兴府。这时我就想,也好,就让你与方国安交战一场,到时你不敌,我再率大军支援你。
可哪想到,方国安三万多大军如同一盘散沙,吹之即散,你两路包抄吞并了所有叛军,不仅如此,你还借鲁王返回绍兴府收揽数千降军之由头,率大军包围了绍兴城。这个时候,我又在想,你子该踢到硬板头了,这朝廷中象张国维、钱肃乐这些宁死不屈的老顽固,就够你子受的,我只要继续旁观,这烂摊子还得由我来收拾。
哎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子运气是真的好,杭州城一战,若非多铎狂妄,只须分兵攻城,你那拙劣的空城计,恐怕一击即溃。更玄妙的是,吃了亏的多铎,已经醒悟到你不是一只绵羊,而是一头恶狼时,他终于露出了狰狞,率军悍然反击,这个时候居然被钱肃典占领嘉兴府的消息吓得收住了,选择了转进,否则就算你能守住杭州城,恐怕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哪还容得你率兵返回绍兴府肆意妄为?哎你子的运气确实不同凡响!”
到这,王之仁拿指点点吴争道:“王某布了那么久的局,终究敌不过天意。谁能想到,执拗这钱肃乐这帮子老顽固,不仅不阻止你逼宫,居然还将女儿许配于你,与你结成了同一阵线我筹谋日久,却被你轻易摘了桃子,天意如此,非谋之过啊!”
看着王之仁的长吁短叹,吴争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声音令王之仁蹩眉喝斥道:“怎么,临安伯觉得本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