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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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爹闻听大怒,起身、扬,一巴掌挥去,“你骂你爹、吴家列祖列宗愚忠乎?”

    “啪”地一声脆响,吴妹惊呼起来,宋安吓得左右四顾,不知道是想帮忙呢,还是想溜。

    吴争慢慢地向吴老爹跪下,“呯”磕了个响头。

    “爹爹恕儿子妄言、不敬之罪,可儿子确实是这么想的。十一代人,为了这一句承诺,为了这一个劳什么、已经被世人遗忘、狗屁不是的玉玺爹爹也在自问,值吗?”

    吴老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逆障,为父只是一时感慨,并无忤逆祖宗的意思千金一诺,竟在你的口中成了愚忠?”

    “许多时候,千金一诺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在欺骗自己,为了千金一诺而千金一诺,十一代人,为了一支已经被遗忘的皇室血脉,被朝廷追杀至今,敢问爹爹,于朝廷而言,吴家忠吗?于国家而言,吴家忠吗为护一国,牺牲十一代人,儿子认为值!为护一人,而牺牲十一代人,于国何益,于民何益?无非是在酒楼茶肆,酒余饭后,搏人一声轻叹罢了儿子就想问问爹爹,值吗?”

    吴妹掩面悲泣。

    吴老爹颓然坐倒,他呐呐道:“吴家没有你这样的逆障你滚。”

    “儿子不能滚。”吴争仰头道,“儿子在求爹爹,帮儿子教书育人,让学子们知道,何为真正的忠诚,希望再不会出现象吴家这般悲凉之事。”

    吴老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独子,问道:“你,何为真正的忠诚?”

    吴争坚定地道:“士之才德盖一国,是为国士。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士与匹夫,都没有到要忠于一姓。故真正的忠诚,仅为国为民四字。”

    “皇帝为一国之君,代表国家、朝廷,按你的意思,国人不必忠诚于皇帝?”

    吴争道:“皇帝代表国、民利益时,忠于皇帝便是忠于国、民。皇帝无法代表国、民利益时,忠于皇帝便是背弃国、民。”

    吴老爹晃了晃头,他脑子里有点乱,问道:“可皇帝中有天下军队,掌控生杀大权,就算皇帝已经无法代表你所的国、民利益时,如何制约,难道要造反吗?一旦造反,生灵涂炭,岂不与你所的为国为民相悖?此法不通。”

    “就是造反!”吴争坚定地,“无法代表国、民利益的皇帝,为何不反?”

    吴老爹指着吴争道:“妖孽妖孽!”

    吴争昂首道:“国破家亡,若再不改变,如何与鞑子对抗?难道还要将士用圣贤仁义去面对鞑子锋利的屠刀吗?儿子只想让学子们明白,他们日后将为谁而学,为谁效力,为谁而死,为谁而战。待民智一开,区区百万建州人,何足道哉?”

    吴老爹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其实能听出吴争话中的矛盾之处,也能理解吴争话中想表达的意思。

    道理,同样在于变通。

    一个时候,讲一个时候的道理,这没有错。

    否则,就是认死理!

    可吴老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下子又不出来。

    他迟疑着道:“忠一人者,为忠,忠一国者,亦为忠,这并不相悖,你偏激了!”

    吴争道:“儿子承认,大多时候,这二者不相悖。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儿子与叔叔在嘉定城浴血奋战,叔叔为国捐躯,儿子回到绍兴府时,坊间依旧莺歌燕舞。世人麻木,非烈焰猛火惊雷骇浪不能惊醒。都道乱世得用重典,只有如此,方能振聋发馈。”

    吴争拜道:“恳请爹爹助儿子一臂之力。”

    吴老爹叹息道:“可否改成,忠一人者为忠,忠一国者亦为忠?如此,才不会激起士林的剧烈反弹。”

    “不。”吴争道,“若在太平盛世,儿子不反对。我吴家祖辈这番作为,当受世人敬重,儿子绝无诋毁先人的意思。可如今,当让百姓明白,他们不再为那个不把他们当人看的朝廷而战,而是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而战。”

    吴老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他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若依照你的意思教授学子,有一天,你自己也将成为学子们反对的目标。”

    吴争一愣,他也醒悟到自己这种思想的矛盾之处,但吴争依旧坚定道:“儿子自认可以代表最大多数人的利益若真有一天,儿子站在了最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儿子甘愿被世人反对。”

    “爹爹刚,只要我可以坦然面对泉下列祖列宗,自觉问心无愧,任何事,皆可做。儿子想对爹爹,我,此时,问心无愧!”

    吴老爹有些动容。

    他突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好吧。就为你的问心无愧,为父勉力一试。”

    吴争从胸口拿出一叠纸,双奉上,道:“多谢爹爹成全。儿子这几年就忙着上阵打仗了,也没有做过学问,怕是荒废了前些日子,想着要在松江府筹办军校,故硬着头皮写了篇文章,想以此激励军校学生。今日爹有心传道解惑育人,那就先请爹指教,若爹觉得还差强人意,不妨以此为纲,来教导日后学子。如此,两处学校学子思想也可一脉相承。”

    吴老爹伸接过,轻轻读道,“少年中国。”

    吴争无端脸一红,他实在有些汗颜。

    可那边吴老爹的神色渐渐凝重,他甚至不再出声,嘴唇急速地默读着,越来越快。

    吴妹、宋安诧异地看向吴争,不知道吴争给了老爷什么。

    “好!好文章,好一篇少年中国此文倒真应了你振聋发馈四个字了来,为此文章当浮一大白。”

    吴争大喜道:“爹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吴老爹举杯一饮而尽道,他激动地道,“此文酣畅淋漓,读之令人心神澎湃,足以佐酒、佐好酒。”

    吴争趁热打铁,起身,长揖,“若办学能成,爹的功德将不再受朝代更替所累,当为世人尊为一派宗师,而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