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人生何处不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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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怔了好久,才摇摇头,甩开脑子里这种无谓的感慨,他问莫执念道:“为何不多从国外买入些粮食、木材以及铁、铜及矿石?”

    莫执念道:“这些我朝皆有出产,足够自给自足,无须向国外购买。”

    “足够?”吴争问道,“何为足够,一人一天一斤米可保不饿死算够,还是一人一天五斤米吃撑算够?我军将士一人一天两斤米的标准,尚未称得上够,多少百姓怕是一天一斤米还得不到,为何不多向南洋购买粮食?”

    莫执念苦笑,他轻轻叹息道:“主公要是下令购买,自然也是可以的。”

    吴争一愣,“莫老这是何意?”

    莫执念苦笑道:“江南本是产粮之地,但凡富商巨贾,谁不是出自地主之家?家中要没个千八百亩地,也敢称自己是富商巨贾?可南洋米贱,又不及本地米合百姓口味,这米卖给谁?当然,这不重要,卖得便宜自然百姓就会买了,可重要的是,这便宜米卖了,就会生生拉低当地米的价钱,试问,哪个商人肯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砸了自家的饭碗?”

    吴争懂了,真懂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吴争再次用力地甩甩脑袋,想了想之后,问道:“莫老可知杭州城市面上,一只鸡卖多少钱?”

    莫执念一愣,他摇摇头道:“这老朽还真不知道只知道雨县大街,悦来酒楼中,一只招牌油焖鸡,大概要一两左右。”

    这确实难为了莫执念,以他这样身价的豪门,又怎会知道一只鸡什么价。

    就象后世,很多人都不知道一斤青菜的准确价格一样,无可指责。

    但,吴争知道,他微笑着道:“市面上,一只约三斤重,没生过蛋的母鸡,大概十八、九文,可在一家普通的饭馆,就是二十七、八文,就象莫老的,如果换到悦来酒楼,那就是一两二钱,兑铜钱大概四百七、八十文。”

    莫执念惊讶于吴争的如数家珍。

    吴争继续道:“一只普普通通的鸡,旦夕之间,从十八、九文跃上了一两二钱,毛利几近二十倍,莫老由此能想到什么?”

    莫执念若有所思。

    “我朝不断地对外销售着丝绸、茶叶、瓷器等特产,西方任何一个国度都难以承受这种肆无忌惮的倾销方式,一旦被逼急了,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竭泽而渔,这四个字想来莫老肯定是明白的。”

    莫执念连连点头。

    “把木材买进来,做成精致家具、器物再卖回去。把宝石买进来,镶嵌在金银饰物上再卖回去。把铜铁矿石买进来,制造成农具、武器再卖回去莫老,你由此能想到什么?”

    莫执念的嘴张得已经可以吞下一个不是很大的鸡蛋了。

    “贸易顺差,保持在二成左右已经是极限,将流入的白银适当滞留一部分,大部分放回去,这才是长久之道钱的用处,在于流通,这道理莫老一定比我清楚。银子本身就是一种金属,因为它成为货币流通,才赋于了额外的价值,我们要的是物资物资啊,我的莫老。”

    莫执念终于合上了嘴巴,他想了很久,问道:“可如此一来,无数的白银回流,我朝得到了什么?”

    吴争起身,微笑道:“得到了整个天下。”

    “?!”

    “莫老不信?”吴争道,“从南洋购入十文钱的木材,雕刻成一尊佛象,以三十文卖回去。这二十文的差价,工匠得到了工钱,朝廷得到了税收,商人得到了利润,船队得到了运费。而对方,也没有损失什么,因为木器本身依旧回流了,他们付出的劳动——砍伐,也得到了报酬。”

    “那这钱利润究竟从何而来?”莫执念真得有些糊涂了。

    “劳力。对方百姓的劳力,如果把劳力看来是一种财富,那么在这一来一回的交易中,我朝汲取了对方至少六、七成的劳力。”

    吴争道,“所有看得见的资源都是有数的,譬如金银、矿产等等,大量汲取,时间一长,对方就会反应过来,但劳力几乎是无限的,任何时候都有人出生,对方几无发觉的可能,就算发觉,他们也不在意,因为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劳力只要咱们汲取的比例不过分,那么就可以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简单地,就是让对方的百姓,养着我朝百姓。”

    莫执念这里是真懂了,“主公果然是天纵奇才,老朽佩服只是老朽还是有一事不明,国外需要的我朝特产,其产量依旧是个定数。”

    吴争一叹,“为何一定是定数?在官府允许的情况下,制约产量的无非是土地和人口,这世上还缺人口和土地吗?汉人不够,胡人、番人来凑。莫老,南方昆仑奴多得是。”

    莫执念如同醍醐灌顶般地被吴争洗礼了一次,他突然发现,眼前此人,真的就是一个金矿,永远无法窥探出究竟有多少的储量。

    同时,莫执念更惊惧于吴争的这一策略,杀人不见血啊。

    温水煮青蛙,莫执念对吴争此策略的评价又多了五个字。

    真要是能达到吴争所的,那那就真的可能,拥有整个天下。

    吴争没有理会莫执念眼中的震惊、崇拜还有一丝恐惧。

    他在继续,“解决了这些事,莫老还觉得商会人数太多是件坏事吗?”

    莫执念使劲地搓着两侧太阳穴,“主公且等等,容老朽想想。”

    吴争无语,回到坐位喝茶。

    吴争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苦思的莫执念,他相信,莫执念能想明白,因为所的这些,本质并没有脱离买卖二字的范畴,以莫执念的经验和阅历,应该能理解,只是需要换个角度去想罢了。

    也幸好莫执念人老成精,这些超前的概念,寻常人是真无法理解透彻的,其实做为“卖弄”的吴争自己,也不甚精通。

    摸着石头过河,其实并不是件坏事。

    就象第一个吃螃蟹的,虽然冒险,但人生何处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