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漫漫长路(三)
第一百零三章漫漫长路(三)
飘啊飘,飘啊飘。
飘过白云,飘过大海,飘回故乡。
不,不能先回故乡,不能先看故乡,古人“近乡情怯”,之于灵魂也是一样的。
石乾锋的心里在怕,非常的怕。
有些事情是这样的,你不知道结果心中总还有那么一丝侥幸,这种心情谁也没有石乾锋体会得多。
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阿金特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己的亲人动,可是石乾锋还是不敢看,哪怕可能是最后一眼。
或者看看好友也好,看看那时走过的地方,那时候走过的路也好。
看,那是学校的大门,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开阔,那么张开了怀抱迎接四方学子。看,那就是四年的宿舍,白天安静得像沉默的大理石,晚上则热闹得像夏天充满蛙声的水潭,一夜又一夜的卧谈会啊,各种各样的话题:
上下五千年,依稀是眼前。
英雄担道义,济世是才贤。
书生意气挥方遒,才子佳人直羡仙。
野鬼孤魂多艳趣,但愁谁个偏谈禅。
飘飞思绪似云彩,斗喋舌唇期吐莲。
一地星光偎枕畔,不听鸡唱不成眠。
老夫子,爱抽烟,一指香烟当教鞭。
历史老师爱教,不信历史有胡编。
文学课上多趣味,教课就数他自然。
个人兴趣千八百,三年五载聊不全。
旧闻掌故人人爱,总也有人图新鲜。
大千世界真奇怪,无神论者也玄。
漫漫长夜幽幽语,凄凄别意已绵绵。
四年时光悠悠过,分忽然在眼前。
好儿郎,心宽广。
心中装大海,脚下踏平川。
不滴水西泪,不期明月圆。
个个心怀比明月,不谈功利不谈钱。
家国天下放心上,民族伟业要担肩。
蓦然回首歌声在,流水落花袅袅传。
月下少年南北去,青春取次赋新篇。
青春来去,笑影如新。
看,那斑驳的树影里,引吭高歌的是他,低头沉思的是她,埋头苦读的是你,默默走着的是我。一个影子是一个故事,两个影子是一段情谊。
月朗风清,曾经漫步在星星点灯里,月儿和星儿是一双又一双调皮窥探的眼睛,好在那宽厚的叶儿啊,是宽厚的长者,总是用她那宽厚的身体掩护着一双一对树下的人儿。
天空海阔,也曾惬意在稀疏的阳光中,太阳是热情的父辈,生怕儿孙冷着冻着,只想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儿孙的身上,叛逆的孩子啊,却总要跟他捉迷藏。
啊,还是那郁郁葱葱的林荫道,李幻云曾经无数次搭讪女孩子,从来不知道脸皮二字的厚度;杜诚只知道书本的厚度,在他的眼里,看书哪里都是看,树荫下的长条凳是不错的选择,他时而默读,时而吟哦;时而起,时而坐,旁若无人。
啊,还是那油光铮亮的柏油路,上面一点一滴,是石乾锋和杜诚的汗水和热水。记起来了,属于石乾锋和杜诚的共同记忆其实不少,大一的时候,两人每天饭后的日常便是走上半公里的路去热水房打热水,一路上看看漂亮的姑娘。
只是这记忆太过寻常,寻常得就像脚下的柏油路,就像中的白开水,可是现在一点一滴,却都比金子还要珍贵。
啊,那是浪静风恬的图书馆。那里也曾有石乾锋和杜诚最多的回忆。除了踢球,图书馆是石乾锋最多的去处,杜诚则几乎都把时间交代在那里。怪不得他那么博学,跟每一个朋友都能找到共同的话题。
安静的图书馆也有快乐的回忆。那时候杜诚的头发长了,不修边幅,又把图书馆当做了半个寝室,中午没事就直接在图书馆午睡。有一回,在张子承的提议下,石乾锋和他便作弄了一回杜诚,事后想想,石乾锋一万个后悔。
其实当时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给杜诚的长头发扎了两条朝天辫而已。那时候,杜诚忙着考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睡得尤其的熟。
所有经过的同学,无论男女都是放肆地笑,唯有杜诚,依然只是拿掉皮筋,微微苦笑,继续攻读,事后没有追究,也从来没有提起。
要不是这几天搜刮记忆,石乾锋几乎把这事烂在了肚子里。
食堂外石阶的记忆也不少,那是共同的回忆,是集体的青春。
尤其冬日,没有人想在冷飕飕的食堂里或者宿舍里吃饭,都想抓紧一切会晒太阳,何况食堂是校园除了图书馆之外美女出没最多的一个地方。
每一个冬日,在李幻云的率领下,几个宿舍十几个男生,一字排开,便吃边看,少吃多看,一顿饭能吃出个半时。
女士们也异常配合,笑眯眯地走着,或者捋一捋头发,或者拉一拉裙子,展露所有风情。每个男生的表情也都不同,李幻云狂野放肆,啧啧有声,不停评头论足;张子承跟男生闹得起来,对女生则敬而远之,只敢从额头和饭缸之间的狭缝隙偷看;杜诚也是那么的不同,他也看,光明正大的看,只是那目光似乎是看女生的,又似乎是看远处的风景的,这个谜题至今没有人解开。
现在找谁去解?
吧,或者是除了宿舍和教师,石乾锋和杜诚待在一起时间最多的地方。
那时候的快乐很简单,看个比赛,赌一个晚上的通宵费用,或者一盘炸洋芋,一瓶可乐就非常满足。
最开心的自然永远是捉弄人。
而那时候杜诚往往是被捉弄的对象,那时候大家都只是冲着他的好脾气。现在想想杜诚其实不那么爱通宵,他只是为了跟这些好朋友在一起。因此通宵的时候,往往也只有他一个是一半时间都在睡觉的。
于是,被捉弄便半点不奇怪。
要么是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用他平时起床的铃声把他吵醒,要么就是把他的耳声音调大最大,惊得他一跃而起,差点耳线扯断。
最损的办法是在他睡熟之后,把他的电脑点开a片放映
四年太长,长得石乾锋不够记住相处的每一天;四年又太短,短得他们都不够好好相处。
细细想来,除了每天一起上课下课,一起通宵,几个人好像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不多么轰动,就是一起做的也很少。
可是,又想想,这难道不才真正是最真实的青春吗?
轰轰烈烈的爱情,流血流汗的友情,更多的只是出现在青春电影里。
石乾锋和杜诚之间的,和所有的好朋友之间,除了每天的打闹,互损,讥讽,好像所剩无多。杜诚是一个热心的人,又是那时候一群人里学习最好的人。他帮几乎不怎么学习,考试必挂的李幻云代考过无数次,给张子承打过无数次抄,和掩护;也替何靖周过了选修课的考试,唯独在这一项上,他和石乾锋是没有交集的。
石乾锋的学习不好也不坏,他爱看书,爱学习,只是他立志只要“广”而不要“精”,于是考试轻松过,奖学金却也始终无缘。考试自然也从来不用作弊,就是为了看世界杯熬通宵,把考试考挂了三门的那一学期,石乾锋也是自己补考过关的。他和杜诚的唯一交集便是有一次前后排一起补考,只不过杜诚是替李幻云。
学生时代的情谊往往便是建立在寻常的一点一滴里,你给我带个饭,我请你喝杯饮料。作为足球健将,石乾锋几乎承包了几个损友每天晨跑的打卡任务;而杜诚则一肩承当了他们的补考重任;李幻云信誓旦旦要给每个人脱单,也曾兑现过那么几次牵线搭桥的任务,可是最终没有成一对,便也放弃。
因此,在石乾锋的印象里,学生时代他们的情谊不假,甚至非常纯真,可是真正夯实彼此之间关系的还是毕业之后前几年。
所谓“患难见真情”半点没错,放到哪里也都几乎是真理。
学生时代,都是“穷学生”其实根本不能算太穷。困难的学生有贫困补助,勤劳的学生有学校的勤工俭学,优秀的学生有奖学金。
毕业之后的前两年,那才真正是------穷学生。
房租贵,伙食贵,工资低,几乎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倔强的每个人又都早不好意思从家里要一分钱。
于是乎,今天是你请,每天是他包,后天不行就只能吃肉包。
石乾锋体会更深,他和杜诚有那么半半年,几乎是每天挤在六七平米的一间房子里,有时候还得在里面做饭,因为上个月把后两个月的伙食费都用超标了。
石乾锋清晰地记起:
两个人的厨艺都不怎么样,杜诚虽博学,却也只能在理论层面,实际动也没比石乾锋强多少。
两人第一次做的饭只是西红柿炒鸡蛋。炒完,留下一点点,倒进冷水,煮一煮,便是西红柿鸡蛋汤
那是两人最难忘的一次。
难忘不仅仅因为汗水,和味道。还有那一屋子的油烟味。
以为用纸板扇一扇,把窗子开到最大就好了,躺倒在床上,两人才真正明白气味“无孔不入”的道理。
那一晚,两人折腾了大半夜。先是一人一头抖被子,后来还是觉得味道没有消散,不敢让被子接近脖子附件,一闻到味道便唤起了饥肠。
直到多年以后,石乾锋也没有弄明白那次到底清除掉味道没有,总之两人只得穿着背心,仰躺着聊了一个晚上,怎么睡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