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二十五)
长根躺在凉炕上,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一闭眼,就是爷轮着胳膊粗的大棍子狠命的虐打三根的情形,一想起就令人胆战心惊的全身发寒,那时,爷的眼珠子都红了,就像是发狂的母牛一样,吓得长根脚发软的不敢看不敢拦。长根看得明白,爷当时真是有心要打死三根的,有几棍子就是冲着三根的脑袋去的,自己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就是抱着三根的脑袋不撒,还用身体挡了几下,那大棍子敲在身上,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二根要不是来的快,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扛住几棍子,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自己真是怕啊,真怕爷对自己起了杀心,一棍子敲在自己的脑袋上啊!真怕啊,真是怕啊!
爷的心真狠啊,他是真的敢杀人的。爷是笃定出了事族长必会为了族里的名声回护他,就算三根丢了性命,只怕也是白死的。
三叔是个祸害,要是没有三叔这么出力,三根未必逃不出去,那李玉叶就是第二个三叔,这么个愚孝糊涂的东西不能要、不能要、坚决不能要。他赵长根是怕死、是没胆儿,没出息,但还远远没到被个糟老头子吓破胆的地步,这事还得,还得办。
三根走后,老宅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家里的几个女人就如同被吓坏的鹌鹑一样,缩头耷脑的不敢言语,春宝这几日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一点出门闲逛的心思也不敢生。长根一早就出门了,半下午才回来,里拎着一只半大的野鸡,一进院门就满脸堆笑的道:“爷、爹,我今天运气不错,在山上抓了一只野鸡,让奶把野鸡炖了,晚上咱爷三个喝点?”
赵老汉看着长根里的半大的野鸡半晌,满脸的讥笑:“就这么玩意儿,还不够炖汤喝的,哪够咱爷三个吃的,一会儿让你奶去县里割点肉弄两个好菜,晚上给你子开开荤。”
“好嘞,奶,爷可发话了,今天吃肉,再打斤酒,晚上我们爷三个要一醉方休!”
“真是个败家的,不年不节,吃什么肉?”春宝娘边嘟囔着边吩咐秋宝去县里买肉打酒。盘旋在老宅的低气压也终于散开了一些。
“你也老大不了,不能这么晃着,明个儿就让你爹去李寡妇家下聘去,开春前娶进门,地里也能多个人搭把不是。”赵老汉喝了酒吃了肉,心情大好,看着长根也算是顺眼了,开始操心他的婚事。
长根看了他爹一眼,春宝连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道:“我明日一早就去。”
“爷,”长根给赵老汉倒满酒,笑道:“爷惦记着家里的地,孙儿哪能不应呢。现在三叔三婶回了,三叔干活可是把好,有他带着我们干活,地里的活计哪还用爷操心的。孙儿的婚事自然是要爷奶做主的,娶回来还得劳累奶好好教导上几年才好。”
“爷中意李家的老二,是想着那李玉叶是个孝顺能干身子骨结实的,爷一心为孙儿着想,孙儿哪能不识抬举,”长根一脸孺慕的看着赵老汉,“可那李玉叶千好万好,就有一点不好,她心里装着她娘哩!”
赵老汉的眉头轻轻一跳,没有接话。
长根偷偷的看着赵老汉的脸色,接着:“我只是担心,她要是像她大伯家的李玉珍似得,一心顾着娘家还是个厚脸皮不怕打骂的,咱家也不能真的打断她的腿,耽误了家里的活计不是。我中意她妹子李玉花,倒不是跟那李玉花有了什么私情,统共也没见上两回的。只是,我想着,她那肚子里有了王家的骨肉,我听,那王大富家里后院的几个丫头斗的凶的狠呢,死了的原配李玉枝身下就一个闺女,也是几个丫头做的脚呢。他家新的婆娘也不是个简单的,听,那婆娘原是吴里正家的长媳,连着给人吴家生了两个有毛病的孩子,才让吴家撵回了常家的。现在,王大富就两个儿子,还都是丫头生的,开春,那个生孩子的丫头就要官配了,这两个孩子落到嫡母里还不知能不能活呢?我估摸着,到头来,王大富的后院能剩几个孩子还不一定呢?退一万步,就算王家不认,咱赵家给口饭养上几年就能干活了,家里人怎么顺怎么使唤,又不是咱赵家的骨血,族长也不能拦着吧。我知道,您嫌弃李玉花长得不壮实,可她身子骨底子好,娶到家,怎么使唤还不是爷奶的算,使唤上几年,家里什么活计干不来?”
长根看着陷入了沉思的赵老汉,咽了咽口水道:“现在,李家急着嫁人的不是李玉叶而是李玉花,爷何不再琢磨琢磨,不定还能再省些聘金呢!”
赵老汉眼睛一亮,今个儿长根的话在理,任是谁嫁到我赵家做媳妇不得老老实实的干活啊,家里的老婆子那可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什么媳妇到她里调教不出来,要是李玉花仗着李寡妇敢在家里挑事,自己里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别人怕李寡妇撒泼,我赵老汉可不怕。
长根的话靠谱的很,第二日,赵老汉带着赵春宝去了下河村,李寡妇一听,赵家改了主意,要给家里的长孙定她的女儿李玉花,当即喜出望外,不仅当时给了庚帖还主动减了聘金,约好三日后下聘金时再定下婚期。
十日后,李玉花带着她的两亩荒田的嫁妆进门了。李寡妇还给她陪嫁了两床新被褥和几身新衣裳,这都是李玉叶的嫁妆,先挪用给玉花应应急,李寡妇私下给了玉花两银子的压箱钱,到底是自宠爱的女儿,总不能就这么着进了赵家那狼窝子。
天刚蒙蒙亮,长根就起了,轻轻脚翻箱倒柜的把李玉花的压箱钱和两样首饰找出来了,用油纸细细的包起来,踩着炕沿藏到了自己屋的房梁上。现在,这个家里就属他个子高,这房梁他还得踩着凳子才能摸得着,奶就是到自己屋里翻检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