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做他的弟子还是药引?
夜半,无人。
铜炉里的香烛似乎已燃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蘅不再习惯黑暗,没有尽头的黑夜会让她想起前世临终时那个可怕的森然的雨夜。
胸口的暖气似乎在纷散,那股折磨人的阴寒,从指间开始一点点地又爬了进来。
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吸进身体的都是彻骨的凉意。
好冷
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届时便会有仆妇嬷嬷来服侍她洗漱更衣,直至完成今天所有的仪式。
她不能失态。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完成。
云蘅重重地喘着气,捂着胸口,勉力爬了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啮一般,若是心志不坚之人此刻巴不得死了才好。
饮鸩止渴
云蘅使出最大的力气坐直身体,双哆嗦着捏起一个诀,阖上双眼默念着天枢心法
噗
心头猛地剧痛,一股鲜血喷射出来,身体紧接着一软,便倒在床榻上。
“难不成,你是想找死么”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里,显得无比突兀。
云蘅双眼模糊,却不知怎么的,居然望得清楚来人。
“是你”
“孤搬到你这园子隔壁住,今夜不过是闲着,探一探新邻,谁知就遇到你在这自寻死路”姬澈有些纳闷,他不是嘲讽,而是真的感到奇怪。
“你搬到,宸王府了”
“嗯”
“那件大氅在我的箱子里,你走的时候将它带走,我还给你了”
这是一场诡异又奇异的对话。
一个突兀出现的人,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在不合时宜地闲话着家常
云蘅突然想笑,可实际上却只发出几声闷咳,鲜血顺着她的嘴角,一缕缕蜿蜒出来。
她的浑身没有半点气力,生命流逝的感觉在此刻愈发清晰。
是将死了么
她真的不甘心啊
两世的云蘅,原来都是一场笑话。
“姬澈我,是不是快死了”
“嗯,你活不到天亮。”
姬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很认真地告诉她,“孤记得和你过多次,天枢经练不得,何以你仍是如此不管不顾难道,你不信孤”
云蘅艰难地撇了撇嘴,却不知该怎么
想要活着,达成所愿,哪怕是一根注定沉溺的稻草,她也得好好抓住。
“嗯你可以走了”她已下了逐客令,这般半夜三更探人闺房,怎么都不像姬澈这样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可他偏偏这样做了,而且毫不尴尬,甚至还一派落落大方。
姬澈站起身来,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走到她的跟前,然后坐在她的床榻边,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又将枕头垫在她的背后。
距离很近,却毫无暧昧。
云蘅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那样俊隽的一张脸,眉间藏雪,眸光渺远,唇角的那抹笑容是凉薄的,优美至极,却没有任何温度。
姬澈用大拇指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迹,又替她理了理汗黏黏的乱发,像这个世上最温柔的男子,出的话却近乎残忍
“你,有什么遗言么”
云蘅笑了笑“没有,我的愿望,只有我自己才能实现。”
姬澈语声轻柔,似那缓缓流动的清泉,在夜色中与清风共鸣,“乖女孩,你难道不想活着么”
云蘅慢慢抬眼,与那双明澈的眼睛对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问“你是让我问第二个问题吗”
姬澈含笑点头,“罢,孤,怜惜你,允你会”
我可怜你,给你一次会
怜悯她云蘅丝毫不觉得,反而觉得眼前这男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
她自嘲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她要坚定地活着
“怎样才能活下去”
“于你,我该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活下去”
“聪明的丫头,有孤在,你不会死”姬澈的笑容更深了,“不过,你要做孤的弟子”
弟子,这种法不知道对否
按姬澈自己的理解,应该是他的药引子才对
不过,风昱曾劝他“岛主,您若是找她做药引,那丫头会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做孤的弟子,全心全意地相信孤,你可愿意”
云蘅十分奇怪地瞪着他,做他的弟子
能让流丽瑜王臣服,甘愿为之鞍前马后唯命是从,这样的姬澈必定不是世间凡人
他地位尊贵,武能奇高,做他的弟子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简直像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那我要做什么”云蘅的心中升起戒备,“你想让我做什么”
姬澈看似很坦诚,“做一个弟子该做的事”
“比如跟着孤学尽天下武学”
平静的口气,却着一个狂妄的事实,云蘅对此并不怀疑
“还有,替孤跑跑腿,端端茶,递递水,伺候好孤”一切以风昱为参照就对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姬澈肯定地点点头。
“为何会选我”姬澈于她,越是想逃离,就越是离得越近
“孤觉得你最为合适”或许,这天下唯她一人,可以助他
云蘅沉吟一番,方抬头答道“若不答应你,我就会死”
姬澈一挑眉,那表情仿佛,那是当然
云蘅长吁一口气,“我,答应你”
姬澈弯唇一笑,仿佛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他突然伸出,贴近她的面,淡淡的紫光从那如玉的掌心散发出来,一缕一缕,不快不慢地渗入她的眉心。
那种温暖又舒适的感觉,让她整个人似乎飘了起来。紫色的苍灵之息融进她的血脉,慢慢游走,温融又和气,将所有她练天枢经所产生郁气都一一抹平,它如海,浩瀚又包容,涤荡尘埃,让她的身体仿若新生
渐渐的,疼痛,寒冷一起远离。云蘅似乎陷入一团雾气中,安详又朦胧,困倦无法抑制地袭上心头。
姬澈收回掌,将面色恢复如常却陷入昏睡的云蘅轻轻接住,又放到在床榻之上。
他并没有离开,却静静地俯看了她一番。
“丫头,你会活着,孤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不过,若是孤有一天寂灭,你也得随着孤去了”
云蘅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舒服了,前世她长年征战,今生她心思沉重,从来没有过这般的酣眠。
托某人的福气,她第一次睡得昏天暗地,毫无警惕,直到玉梨一边推着她,一边大呼叫“姐,姐,该醒醒了,人都在外间候着了”
云蘅揉着惺忪的眼,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有一个短暂的瞬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姐,你睡得好沉啊”
云蘅极快地坐起来,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是了,他早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