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宜阳——汾北之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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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邺城一些宅院中的树上已经抽出了青绿的枝条,冬天的影响正在慢慢减弱。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一些女子低着头上街行走,头上带着锥帽,面纱遮住面部,合体的襦裙下那款款摆动的柳腰勾起了人们的遐思,令人惊觉春日已到,无限遐想。

    邺城依旧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场景。

    此时的昭阳殿内,高纬的心思并没有那么美妙。

    他肃然的端坐在皇座上,看着下方的臣子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偶尔还有一两句粗口给爆出来。

    声音之大,引得边上暖阁里办公的阁臣们也是声议论

    “枢密院那帮家伙在里面干嘛呢,要将这屋顶都给掀开不成”

    一个矮胖的阁臣皱着眉看向内殿,那里被七道重门遮掩着,却还是有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像是骂人的声音,语言粗俗,引得一杆内阁文臣连连嫌恶的皱眉。

    骂人声音传这么远,那帮人还能不能消停一些

    “今日是怎么了”

    冯子琮从山一般的奏章中抬起头来,略带疑惑的看向看着自己的属官。

    属官也只能苦笑着摇头,并不知道内情,只能含糊其辞的

    “陛下也是一刻钟前刚刚诏令枢密院诸位院使,是有要是相商”

    “应该是斛律明月的战报传过来了”

    另一边,正在听属官念奏章的祖珽微微一笑,神情略微有些傲然的看向冯子琮。

    祖珽被治好了一只眼睛,但是还是不能长久时间盯着文书看,看累的时候就由属官给他“汇报”工作。

    祖珽天资聪颖,一下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挑衅似的看向冯子琮。

    这可是赵彦深底下最受重用的人呀,如果可以挫败他,那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是冯子琮对于祖珽的“挑战”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哦”了一声便闷头看自己的奏章去了,丝毫不见有什么挫败感。

    就像一个高,聚积了全身内力,要打对方一拳,但是人家根本就不接招,祖珽心里那个气呀。

    有气当然要拿下属撒撒气了。于是祖珽的那个属官就又倒霉了。

    刚刚来得及舔舔自己发干的嘴唇,祖珽便皱眉道“停下来干嘛接着念”

    属官额头见汗,但还是不敢懈怠,语速流利,深情并茂的朗读者奏章的内容。

    他来自于世家,跟那位考举时要求剥夺祖珽考举名额的郑尚书同来自于荥阳郑氏。

    祖珽听了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他调任成了自己的属官,从此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因为祖珽朝九晚五的都要他跟在自己身边,只要在内阁上班,那么他就必须出现在祖珽五步以内。

    沏茶倒水,抄文书之类的活计不断,最最折磨人的就是念奏章了。

    如果只是这些倒也没有什么,熬上一熬,总能过去。

    可是问题是祖珽这个人不但名堂很多,而且特别挑剔。

    什么“煮茶的时候葱放少一些,姜放多一些,

    欸你怎么煮的茶你放这么腻是想恶心死老夫吗重新煮过”

    还有就是读奏章的时候

    “你读成了什么玩意儿什么口音洛阳腔会不会连句读都不会吗

    老夫没有听清楚,重新读过”

    他刚刚调任成内阁的属官,直接从底层朝官到了内阁,虽然只是给各位内阁大佬跑腿的,决策什么的根本就没他什么事,但也是一个熬资历的好地方,前途无限,不知道有多少同僚对他羡慕呢。

    可是他当值没几天就很不幸的碰到了这个祖珽,也只能怪自己的倒霉了

    连那位族叔也是救他不得,慨叹的拍拍他的安慰道“你且再忍忍吧”

    可怜他胡子都长出来了,还是像孩子一样被祖珽欺负,这真是心酸无比呀

    属官捏着奏章,心里绝望的哀叹。

    此刻的高纬也对下面这群人无语了。

    枢密院除了高纬直接提拔的人之外,其他的都是靠着资历上来的。

    当然大部分都是勋臣之类的。

    这些人里也就唐邕、段深、斛律羡等少数一些人读过书,素质更加高一些,其余的都是军伍里打滚多年的厮杀汉。

    这些年虽身居高位,要注意一下仪容仪态,学文明人,都收敛了不少,但是争论急了就原形毕露了。

    意见一致,皆大欢喜;意见不一致,就开始骂娘了。

    有几个老汉开始撸起袖子就要在高纬面前干架。

    高纬额头上的血管跳了跳,昭阳殿内侍候的老宦官,上前一荡拂尘,威严道

    “肃静有话一个个,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枢密院一干臣子这才注意到失礼,纷纷收敛,朝皇帝施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左相的做法绝不可行

    宇文宪在宜阳,宇文护在同州压阵,大后方还有一个韦孝宽

    臣觉得,我军只需要将宜阳的通道打通、收回失地便可。

    根本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将宇文宪引到安邺去。

    更不赞同左相准备进攻同州直逼雍州的计划,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老臣无法想象左相居然想出的是这么一招

    且不论能不能胜,万一输了呢

    不光是宜阳丢了,宇文宪、宇文护就可以乘大胜之威攻击洛阳

    臣恳请陛下驳回左相的计划,命左相退居洛阳,再另寻时”

    另外一批人不干了,反驳道

    “另寻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宇文宪这一次动用如此多的兵马,其目的肯定不止是想要拿下宜阳这么简单

    我看,宇文宪的目标是汾北

    等到宇文宪把我们布置在汾北的城池全数攻下,使洛阳、晋阳首尾不能呼应的时候再另行打算吗

    到了那个时候,我军要想取得胜利难度会高出十倍百倍”

    “那也不能就这么莽撞的就胡打一气呀”

    “你何人莽撞左相领兵多年,深知战阵之道,他还用你教吗”另一些人立即回敬。

    两边谈不拢,眼看又要掐起来,却听到“砰”的一声脆响,他们纷纷扭过头,看向皇座。

    地面上,一个精美的漆盘已经碎成了好几片。

    高纬放下抬起的,“滑了”

    高纬不想理这些人,眼睛瞥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唐邕。

    “唐卿也看过了左相、兰陵王的奏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唐邕嗫嚅了片刻,方才道“实话,臣也觉得左相这个方案实在太过冒险”

    一些本来就持反对意见的臣子喜上眉梢。而另一批勋臣则是怒目而视,觉得唐邕这个白脸书生真是朽木不可雕。

    “不过”

    唐邕很神奇的来了一个转折,“臣觉得,左相的方案虽然很惊险,但却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选择”

    勋臣们的情况顿时倒了过来,支持斛律光的喜上眉梢,反对意见的看着唐邕的眼神类似于“朽木不可雕”。

    高纬悄然挑了下眉,问道“何以见得”

    唐邕道“臣这些日子都有仔细观察前线战报,心里一直有些疑惑

    宜阳,只是一个地方,即使伪周占下来了也伤不了大齐多少分。

    对于我大齐而言,顶多就是少了一个前哨而已,无关痛痒。

    丢了,我们还可以从汾北一线找回来。

    但是宇文护、宇文宪又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聚集兵甲十数万呢

    臣推测,宇文宪的根本目的,根本就不是宜阳。

    他就是要引诱左相大军上钩,想要拖垮我大军”

    斛律羡拧眉沉思,沉声道

    “的是,根据战报来看,宇文宪在洛阳城下屯兵十万之众,却根本不与左相大军做纠缠,早早便退回了定陇、宜阳一代,并且在诸多险要之地修筑了城池。

    而且只防守,根本不与我军攻城野战,保存实力。

    而且我军的大后方时常遭到周军侵袭,长此以往,我军粮草供应一定会受到威胁。

    看来宇文宪是要依靠自己人多势众,拖垮我军”

    “下去”高纬冷静的思考。

    唐邕接着分析道“左相想要彻底打败宇文宪,但是宇文宪依仗地利和我军纠缠,他要是不倾尽全力,我军根本就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左相和兰陵王选择在安邺和宇文宪决战,也绝非多此一举

    宇文护所图甚大,我军从定陇宜阳败退,宇文护一定会想着乘胜追击命宇文宪东出洛阳,命韦孝宽牵制住晋阳。

    如果不将宇文宪彻底打败,那么危及的就不止是宜阳、洛阳了。

    我军在汾北多年布置也会灰飞烟灭,我大齐将会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斛律羡倒是和唐邕很有默契,补充道

    “是呀,不让宇文宪、宇文护栽一个大跟头,不仅宜阳保不住,在汾水我们也不会占到多少便宜,周军随时可以抽调兵马北上支援

    汾北有许多我军修建的城池,是用来对付玉璧的钉子。

    宇文护一定不会想要留着这些钉子,一旦周军得势,这些钉子被拔除就是迟早的事。

    到时,我军就很难对玉璧产生威胁,而周军出入我大齐边境将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左相这最后一步,实在是过于冒险了

    臣认为,有必要驳回左相

    让左相退居汾北,警惕韦孝宽,而不是打雍州的主意”

    唐邕摇头苦笑道“他要打雍州,同州的宇文护岂不会与他拼老命

    万一韦孝宽在背后给咱们来一下,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来不及了”

    斛律羡叹息了一声。

    他最了解这个哥哥了,斛律光递上这个奏章并不是来征求枢密院的意见的,而是来通知他们的。

    现在斛律光恐怕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他叹息一声,对皇帝谏言道

    “陛下,唯今之计,我们只有让段太宰出兵坐镇了

    有他在,无论左相与宇文宪此战是胜是败,也当可稳住局面”

    高纬思索了片刻,道“准”

    此时远在安邺城郊的一场战役,两边人潮疯狂碰撞,翻出了美丽的浪花。

    厮杀声鼎沸,盖过了云层之后的雷鸣。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