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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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辅赵彦深觐见皇帝到底所为何事,这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数,但是皇帝给出的交代是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赵彦深的口风很严,闭口不谈。

    在这种情况下,祖珽吃不准这风向,为了保险起见,变本加厉的参劾斛律光,斛律府内人心惶惶,开始为家里的未来担忧。

    “祖珽那老匹夫,欺人太甚,他做的这些事,是巴不得我们家里死绝”

    灯影下,斛律武都烦躁的走来走去,“叔父你又主动解官去职,这下那老匹夫行事就愈发肆无忌惮唉这可如何是好”

    这短短几日,风光无限的斛律家便好似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斛律光汾北数次打败韦孝宽、宇文宪,眼看大战就要接近尾声,斛律家的声势将会更上一层楼,却被这么几句流言给打入了尘埃。

    以往和斛律家交好的勋臣们个个都像是哑巴了一般,不仅不出来帮忙几句,反而还有不少人把罪名往他们头上扣。

    现在就连陛下,恐怕都因为祖珽和百官接二连三的参劾,对这个岳家起了嫌隙

    斛律一门,形势艰难了

    “武都坐下”斛律羡重重的敲了下桌子,大哥不在,他就是府里的话事人。

    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沉住气,看到斛律武都这副火急火燎的慌张模样,自然不喜

    “遇到事情要沉着冷静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斛律羡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视着斛律家的一众子弟,十岁以上的都在这里了,气氛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天斛律家的情形有变化,他们都不会察觉不到,都是失去了主意,相约前来找主心骨拿定主意。

    此时面上都带有郁色,有些半大孩子甚至戚戚然地看向斛律羡。

    他们都知道自己没有反意,但是世人不相信。

    家主甚有威望,权柄太大,遭来了许多嫉妒憎恨,此时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斛律羡看着下方或坚毅或凄然、恐惧的面孔,心里叹息一声,拍着桌子从榻上站起来,

    “丈夫坦荡荡,人常戚戚我们斛律家没有愧对国家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陛下圣明,必会给吾家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放缓和了一点,“我们家,还没有到要如此兴师动众讨论生死存亡的地步

    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呆着,该干嘛还接着干嘛就当听不见那些人的满口污蔑

    忍一忍,这件事就过去了”

    这些话他自己听着都牵强,但是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现在安定家里的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三言两语遣散了家人之后,堂内就只剩下一些成年的男人,斛律须达眼珠转了转,面色沉重道

    “叔父,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日子,那祖珽和高元海像两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四处搜罗我们家的底细,这样下去我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斛律羡疲惫的闭上眼,额角上青筋鼓胀,威严的道,底气却并不是很足。

    “我们家,世代功勋,对于大齐忠心耿耿你祖父斛律金,你父亲斛律光,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大齐的肱骨重臣陛下绝不会听信人谗言,置忠良于不顾”

    他也是走了一招臭棋,居然对祖珽选择了退避,却不料祖珽变本加厉。

    现在的结果就是陛下对斛律家的态度难辨,斛律羡甚至觉得,陛下开始猜忌斛律家了

    “叔父,到现在您还是想着从长计议您还看不出来吗那祖珽不会罢的,不整垮我们家,他岂会罢休他本来就是一条疯狗”

    “知道他是疯狗你还要去招惹他”斛律羡狠狠的剜了他几眼。

    现在整个家的重担都在他身上,他已经身心俱疲,这几个侄儿都还挑不起大梁,让他感到厌烦和难言的疲惫。

    斛律武都被他瞪了几眼之后悻悻的住了口,斛律须达看了一眼大哥,连忙打圆场,道

    “叔父莫要着恼,大哥他并不是有意的,况且,是他祖珽先想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就算不招惹他,他也还是会动的呀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度过这场危”

    斛律武都想了想,最后道“我们可以去求妹妹,让妹妹在陛下面前替我们话,陛下宠着妹妹,不定听得进去”

    斛律羡心底一动,很快又沉了下去,摇了摇头。

    斛律武都见状大为不解,道“叔父,父亲远在边疆,在陛下面前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妹妹了

    我们去求一求妹妹,她肯定会帮娘家一把的”

    斛律羡道“不行,这个时候你找娘娘情,只会让陛下更加猜忌

    娘娘她虽然是斛律家的女儿,但是她已经嫁出去了,在朝前,断无干涉朝政为娘家人情的道理”

    “保住满门荣耀,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不要为难她一个女子,她夹在中间,只会更加难做,此事,不要再提”

    斛律羡担心娘娘被陛下迁怒,故而打消了这个主意,眼看斛律家已经陷进去了,皇后侄女儿不能再陷进去了,留下一份情,将来还有一丝退路

    “叔父”斛律武都还想再言,被斛律羡打断,“行了,大家都累了,下去休息吧你们不要想那么多,清者自清。况且,谁我们家就到了那一步”

    他挥挥,子侄们纷纷行礼退下。

    大堂内剩下斛律羡孤零零一个人。

    几个老仆从暗处踏出来,跪倒在他的脚下。

    “准备好了没有”斛律羡看着这几个老人。连大嫂和子侄们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几个家臣,他们单膝拜倒在斛律羡的脚下,恭敬地道“已经安排好了人马,只要您下令,我们就会拼死保着几位主人安全离开”

    “那就好恒伽和钟都年纪最,你们要优先护着他们走,一旦有变,逃得越远越好,我不能让斛律家连一丝血脉也没有”

    “二郎,还不到这一步”为首的老仆大惊失色。

    斛律羡摆摆,示意勿要多言,“我知道,我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斛律羡主意已定,多无益,几个老仆退下。

    斛律羡瘫倒在榻上,片头仰视这皇城的上空,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尽的迷茫和恐惧

    祖珽果然得寸进尺,在朝中造势,大有一举整垮斛律家的态势。弹劾的理由也五花八门,条条都是重罪,其中斛律家蓄养死士甲兵,私藏调兵鱼符,私藏兵甲一类的罪名最为严重。

    更有甚者,有朝臣开始弹劾皇后不育、善妒,嫁与皇帝多年,却无所出,又不许皇帝广纳后妃,条条都犯了忌讳

    这其实只是祖珽用来试探皇帝的态度。

    高纬对此置若罔闻,这在很多人眼里,是皇后失宠的信号,于是祖珽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开始联合更多的人站在他这一边。

    斛律家就如同风中的大厦,摇摇欲坠。

    斛律家所有人都是饱受煎熬,祖珽像一条毒蛇,躲在暗处,窥伺着猎物,终于有一日让他找到了致命弱点

    斛律武都和几个斛律家的子弟宴饮,大醉,而后几人开始谈论斛律家的命运,大哭失声。

    “我们斛律氏满门忠烈,何曾有谋反之意呀陛下宠幸佞幸,将降罪我们家了”

    “如今娘娘也遭受了弹劾,陛下尚自不去理会,看来对我们早有猜忌之心,早知今日唉”

    斛律武都的远房堂弟叹道。

    昨日斛律府上还是风光无限,怎料会有今日

    斛律武都喝红了眼睛,粗着声道:“皇家何曾有过亲情当初孝昭皇帝让位给武成皇帝,嘱咐先帝将来饶过太子高百年一命结果呢先太子居然被先帝活活打死我那大妹妹,不也是殉情而死吗亲侄儿尚且能下此毒,何况是妻子的娘家呢”

    斛律武都越越气愤,一挥站起来,摇摇晃晃扶着栏杆,指着皇城的方向道:

    “早在当年,父亲就应该支持先太子先太子和孝昭皇帝一样,都是诚恳仁厚的君主,我们只有庇护于他才能有出路”

    “可是父亲一直碍于君臣名分,对于大妹妹和先太子的死一直隐忍不敢出言,我若是他,我便带着大军入宫,拼着一条命,也要为大妹妹和妹夫报仇大不了,另立新君便是”

    “世子你疯啦”堂兄弟们个个大惊失色,纷纷上去捂住他的嘴将他带下去。

    “快把世子绑回去快”他们脸色发白,迅速找到了酒楼的老板,要将此事捂下去,几个人架住烂醉如泥的斛律武都匆匆下楼,打马回到府里告知斛律羡。

    怎么可能捂得住

    斛律武都站在高楼上,正对着人潮拥挤的大街,他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斛律羡人在家中坐,却不料祸从天上来,瘫倒在榻上久久不出话,眼前一阵阵发黑。

    忽然站起来,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斛律武都的脸上,又接连几个耳光扇在那些斛律家子弟的脸上。

    斛律羡愤怒之极,力道极大,一个巴掌下去半边脸便肿了起来,脚颤抖道:

    “未曾料到,我们斛律家竟是亡于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身上我们家的清誉清名,全毁在你们这一张臭嘴上了”

    “叔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怯怯地发问。斛律羡痛苦地闭上了眼,道:“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回了,这个孽障,已经让我们家欲反的罪名做实了”

    他对着虚空缓缓吐气,半晌,道:“来人,把斛律武都绑了老夫要去宫门前,向陛下请罪”

    那厢,祖珽也得到了消息,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天助老夫,天助老夫斛律光,这回你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没用了”

    “马上告诉高元海,让他立即调动巡防营,将斛律府上围住不要放跑一个人老夫这就去斛律府上捉拿反贼”

    大街上有人公然出不轨言论,高元海岂能放过这是他职责所在。

    他立刻调集了数百甲士包围了斛律府,与正绑着侄子准备请罪的斛律羡碰了个正着。

    “斛律枢密,您这是准备去哪儿”一打开大门,斛律羡与高元海面对面。

    斛律羡扫了一眼门外的甲兵,拱拱道“斛律武都口出狂言,我准备押着他去向陛下请罪,还望尚书您能行个方便”

    高元海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斛律武都,懒懒道“哦,原来是世子斛律枢密有心了,来人,吧斛律武都拿下,押入死牢”

    几个甲士冲上,几名家卫也拔刀上前,高元海眼睛一凝,有些森冷道“怎么,斛律家真想造反不成”

    斛律羡瞥了他们一眼,众人将刀收入鞘内,这才拱道“并不是,老夫只是想押着他,亲自向陛下请罪,别无它意”

    高元海道“不必了,祖大夫已经去请旨,多余的话就不必了,我现在只想捉拿犯人斛律武都,斛律枢密肯还是不肯”

    咄咄逼人,斛律羡面上泰然,却悄悄攥紧了拳,良久,让开一条路,道“犯错的是斛律武都,我自然没有理由阻挠,请”

    高元海微微一笑,一招,甲士们穿过斛律家的家卫将斛律武都抗走,临走前,高元海道

    “我奉劝斛律枢密,还是好好在府里等候陛下旨意,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哼”

    他打着马儿离开了。

    高元海头的数百甲兵将斛律府围困了个水泄不通,府门内府门外,两支人马隔门对峙。

    斛律羡挥挥命他们撤下去,“你们这是做什么”斛律羡问道。

    “我们来护着主人”斛律羡摇摇头,道“你们要是抵抗,那就真的是造反了,那不光不能帮到我们,反而还会害我们”

    “你们守了斛律家大半辈子,斛律家老老少少都很感激,我不想拖累你们退下,去找大夫人拿银钱,往后就各奔西东吧”

    “二郎”“给我退下”斛律羡声色俱厉,众人红着眼睛退下了。

    斛律羡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坐在正堂的主位上,静悄悄地等待着甲兵冲入府邸抄家的那一刻。

    大嫂想必还在和几个孩子依依惜别,他要给他们争取时间。

    乌云笼罩着邺城上空,一丝月光也没有,府邸外黑黢黢的,站着许多甲士,提矛拔戈以待。

    随着一声闷雷,淅淅沥沥的雨落下。

    高元海扫了一眼天空,暗骂了一声这鬼佬天气,心里纳闷到为什么抄家的圣旨还没有来。

    忽然长街的尽头出现隆隆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见祖珽骑着马在最前面奔来。

    高元海大喜,跑上前道“祖大夫,哎呀我总算把你等来了你脸色怎么怎么难看”

    高元海这才发现祖珽的脸色白的像鬼。

    一架马车随后停下,顶盔贯甲的禁军骑兵四散开来,单膝跪地,一个人撩开帘子从马车里踏了出来。

    借着火把的光高元海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心中如被重锤锤击,当即跪倒在地“吾皇万寿无疆”

    陛下亲临

    陛下怎会亲临此地

    高元海大脑中一片空白。

    大门后面,正厅内,斛律羡听见外面的动静,估计至少来了几千人,惨然一笑。

    他为子侄们准备的生路要断绝了

    大门被轰然打开,数不清的甲士进入了斛律府,将正厅、偏厅、甚至房顶都围困住了。

    在斛律羡满心疑惑的时候,两个人影从府门外踏了进来。

    路冉提着灯笼默默地退到了一边,斛律羡脚激动的发抖,连忙从主位上下来,跪伏在一边。

    皇帝披着墨色大氅,踏着细雨而来,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一抬道“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