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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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连带着空气也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如同被墨汁泼了的宣纸一般, 晕染着黑白两色。

    许诺朝门口的佣人点了下头, 拎着药箱熟门熟路上楼。

    房间里, 温以宁低垂着头,正口口啜着中药。珊瑚绒睡衣将她娇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有几缕青丝从耳边垂下, 遮住了她半个面颊。

    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青花瓷碗边沿,里头还剩半碗未喝完的药汁。

    唇角微沾了点药汁,温以宁抬手接过张妈递过来的毛巾, 轻轻擦过。

    又垂首将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

    舌尖泛苦,温以宁下意识轻蹙了下眉尖, 眸色幽深。

    “许医生,”一旁站着的张妈注意到门边的许诺,她朝许诺点了下头,又接过温以宁用完的毛巾, 识趣地退到一边,将位置留给许诺。

    许诺踱步过去, 身子挡在温以宁跟前, 量着她的脸色。

    他俯身垂首,将温以宁手边握了许久的碗拿下,放在一旁的几上, 眼睛却没离开过温以宁。

    大病初愈, 公主的脸色比往常又失了许多血色, 更为苍白虚弱。

    眉眼带了点苦涩,许诺微一勾唇,忽的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果,递到温以宁眼前。

    透明袋子里装的是两颗巧克力球,平平淡淡,不过包装袋却另有乾坤。

    袋子上面是招财猫轮廓的画样,和着里头白色的巧克力球,刚好凑成一只招财猫。

    温以宁眉间的苦涩果然消散了些,将糖果放在掌心把玩。

    的时候她身子不好,肠胃也比常人差了些,这些零嘴糖果自然吃不了。

    见温以宁握着糖果不语,许诺轻压了下眉角,将药箱中的东西取出,垂眸替温以宁把了会脉。

    “头还晕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温以宁脉搏上,许诺沉声问道。

    温以宁的身子大体上已经无大碍,只是还有些病痛。

    “吃了药好多了。”温以宁淡淡道,声音轻柔。

    她斜倚在床边,眸光慵懒,带着些许困意。

    若是许诺没过来,温以宁怕是又会睡了过去。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药的缘故,她总是犯困,每每才刚醒不久,又想着继续睡下。

    只是梦里少不得惊醒几回。

    许诺闻言,微一颔首,重新开了药方,交到身后佣人手上。

    温以宁刚想吩咐人送许诺下楼,就见对方写了药方子后,又重新坐在自己面前。

    温以宁一愣,目光怔怔地盯着床边的男人,眸光错愕。

    她强撑着精神坐正了身子,只是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掩唇了个哈欠。

    “……你父亲的事,我也听了。”

    半晌,许诺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温以宁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刚才的困意果然消失殆尽,温以宁眉尖情蹙,温致恒的事已经被乔建国压了下来,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你别多想,我不是专门调查你的。”许诺宽慰道。

    “有朋友刚好是警局那边的,碰巧听到了而已。”

    他得坦然,温以宁倒也没好继续追问下去。

    人多嘴杂,乔建国也不可能保证让所有人都做到守口如瓶。

    温以宁压了压眉眼,又重新靠回枕边,

    只是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许诺。

    “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许诺低语道。

    他量着温以宁的脸色,可惜由始至终,公主脸上始终是淡淡的,只是唇角微低了些。

    看得出情绪不高。

    许诺挑眉,等待温以宁的回复。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温以宁终于叹口气,低声道。

    “不用了。”

    她并不想见那个人。

    .

    书房内。

    乔衍哈巴狗似的地赖在乔建国脚边,讨好地拿着锤子帮乔建国轻捶着腿。

    已经三天了,乔建国还是不肯答应他的要求。

    “爷爷,你就让我跟着过去吧,我保证不捣乱。”

    乔衍举着右手发誓,就差当场写个保证书了。

    乔建国眯着眼哼了一声,摇椅微摆,瘦削的手指在扶手上点了几下。

    “之前不还我老封建不喜欢以宁吗,怎么这几天倒是一口一个温妹妹了?”

    乔建国往前倾了下身子,抬手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杯,慢慢吹了口气,轻抿了一下。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一提起和温家的娃娃亲,乔衍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现在倒是叫的亲昵。

    不知道还以为以宁是他亲妹妹呢。

    “我可记得有人过,宁可娶个男人回来也不会同温家结亲的。”

    那是乔衍以前对乔建国的话,当时的誓言有多响亮,现在脸就有多疼。

    乔建国瞟了下脚边宛若一只蔫儿吧唧鹌鹑似的乔衍,唇边笑意更大,幸灾乐祸道。

    “你们年轻人管这叫什么……”乔建国眯着眼睛细想,倏然猛地拍了下脑门。

    “真香!”

    乔衍:“……”

    您老还知道这个?

    他无声咽了下口水,可怜兮兮趴在藤椅一边,推搡着乔建国的手臂。

    “爷爷,舒阳都出国好几年了,人是会变的,不定他在国外夜夜蹦迪沉迷赌场玩弄女人呢。”

    “反正天高皇帝远的,舒家就算有心想管也管不了。”

    乔衍兀自得开心,没注意到乔建国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变了变,眸色晦暗不明。

    片刻后没听到回应,他终于回过神来,朝乔建国讪讪一笑。

    “爷爷,你怎么都不一句?”

    他都得口干舌燥了,乔建国还是纹丝不动。

    “你想听我什么?”乔建国没好气地弹了下乔衍的额头,唇角一撇:“你在国外的生活倒是挺丰富的。”

    “赛车赌马泡吧蹦迪玩女人,一样都没落下?”

    “怪不得之前让你回国你一直不肯,原来是舍不得。”

    乔衍瞪大了眼睛,否认三连:“不是我,我没有,都是林告诉我的。”

    乔建国没理会他,又闭上眼睛,道:“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错,以宁还,贸贸然直接安排相亲也不妥。”

    乔衍眼睛猛地泛着星光,身后的尾巴疯狂摇摆。

    只是下一秒就听到乔建国混沌有力的声音。

    “过几天你组个局,请舒阳和以宁过去,以宁要是喜欢的话我再安排他们见面,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乔衍:“……”

    他觉得自己可以上某乎上发表个帖子。

    标题他都想好了。

    #论给喜欢的人安排相亲是什么感受#

    ……

    从书房出来,乔衍到底松了口气。

    三日抗战结束,虽然不能阻止温以宁和舒阳见面,但至少取得了阶段式的胜利!

    他也算入敌军内部了!

    乔衍安慰了下自己,拍了拍胸脯,刚想回房,就看见母亲从楼下上来。

    乔衍停下脚步,和母亲了声招呼。

    江宜在南城也有自己的房子,只是乔建国发了话,让她安心在乔家呆着。

    况且她若是搬了出去,乔安州肯定如影随形。

    她名下几套房的邻居,都是乔安州一人。

    在乔家还有乔建国在,乔安州不敢对自己怎样。

    “乔乔,又去找你爷爷了?”

    江宜温柔地揉了下乔衍的头发,轻声道:“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子的事?”

    乔衍点头,一起温以宁就神采奕奕,半点也不见刚才的落寞。

    “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等我追到人,我就带她来见你。”

    江宜笑了笑:“好。”

    末了,她又想起什么,眸光晦暗:“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也是不易,你要好好待她才是。”

    乔衍唇角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他知道母亲的伤疤,连连点头:“我不会胡来的。”

    乔衍又和母亲聊了一会才离开,他前脚刚走,后脚乔安州就无声无息从黑暗中走出,黑眸幽深。

    “你还是忘不了他?”

    江宜后背一僵,肩膀被人强扭过去,直到和一双黑眸对上。

    熟悉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江宜强撑着身子,才勉强站稳。

    想到两人离婚的事实,江宜脸上终于镇定了下,她强装冷静。

    “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乔安州一笑,往前又走了一步,修长的手指挑起江宜的下巴,声音冷冽。

    江宜的身子已经完全靠在墙上,她挣扎了下想要躲过乔安州的触碰,却不料对方凑得更近。

    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在鼻尖蔓延。

    江宜动了动指头,鸦羽似的睫毛轻颤。

    她还是怕乔安州。

    头顶上的男人轻笑一声,挑着她下巴的手指越发用力。

    “刚才教育你儿子的时候不得头头是道,怎么这会倒成了哑巴了?”

    薄唇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耳垂,江宜忍无可忍,猛地推了下乔安州的肩膀。

    怒目而视。

    “与你没关。”

    “那你想和谁有关系?”乔安州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是你那个初恋,还是外面那个蓝眼睛金发的?”

    “乔、安、州。”

    江宜红着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声音带了哭腔。

    乔安州最见不得江宜哭的样子,果然她刚红了眼睛,乔安州声音就软了下来。

    男人松开对她的桎梏,下巴抵在江宜肩窝处,声音莫名带了丝委屈。

    “江宜,别惹我生气好吗?”

    也别想着那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