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别墅内。

    外面大雨依旧, 又一记闷雷滚过天际, 连带着雨声也大了些。

    温以宁披着外套, 懒懒地斜倚在窗边, 望着外面的天色出神。

    只是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什么。院子里的灯火早已尽数熄灭, 只留下满院的黑暗。

    温以宁了个哈欠, 目光懒散，随意望向窗外。有雨水从树叶上滚落，寒气更甚。

    纠结了二十余年的真相竟比想象中的荒唐百倍,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只是不知为何, 她现在心情却反而平静多了。

    雨水顺着玻璃窗直下, 温以宁好奇地抬眸, 将窗子开了一些，凉意从缝隙灌入，她缩了缩脖子，试探地将手伸出窗外，有凉意落入掌心。

    “怎么开窗了？”

    身后许诺低沉的声音传来, 温以宁还没回头, 身旁突然多了一只手臂，不由分地将窗子重新锁上。

    温以宁侧身, 正好对上许诺深邃的黑眸。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上的米粥上。

    米粥还冒着热气, 水汽氤氲。

    “你晚上还没吃东西, 先吃一点, 等会再吃药。”

    许诺捏着勺子，轻舀起一勺，放至温以宁唇边。

    却被她抬手拿开：“我自己来就好了。”

    温热的掌心触上女孩冰冷的指尖，许诺微一愣，眸色比刚才深沉了些。

    手心的青花瓷碗也被拿走，女孩细细品着米粥，一口一口轻啜着。

    “好吃吗？”

    许诺温声道，目光落在温以宁头顶上的漩涡处，她这副样子，像极了时候自己养的白兔，温顺听话。

    温以宁点头。

    许诺没再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吃东西。

    一碗粥吃完，许诺将盘子递给门口的佣人，回来时又见温以宁坐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雨色。

    他找了张椅子，也在她身边坐下。

    风声簌簌，夹杂着雨声，温以宁趴在沙发背上，喃喃自语：“我从未抢过她的东西。”

    她的目光掠过一丝落寞：“可是她为什么那么我呢？”

    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想却觉得可疑，她和薛凝之间隔了这么多年未见面，她能抢她什么东西呢。

    温以宁托着腮，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注意到身侧有人坐下。

    猝不及防听到温以宁的自语，许诺微愣了下，抬至半空的手指怔在半空。

    那个女人......是疯了吗。

    黑眸掠过一丝阴翳，不过在触及温以宁茫然的面孔时又消失殆尽。看她这样，八成还不知道薛凝做过的那事。

    否则，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坐在自己面前。

    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许诺又讪讪收了回去。

    还好。

    她还不知道那件事。

    许诺紧抿着唇，温以宁有心疾，受不住大起大落，今天的事若是再来几次，连他都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将人救回来。

    许诺突然想到自己最初见温以宁时，那时他只觉得对方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就算是上次陈茵问自己是不是动了心时，他还不屑一顾。

    可今天接到乔衍电话时，许诺是真的怕了。没有人知道，听到乔衍声音时他整只手都是颤抖的，出门前还差点摔了一跤。

    他害怕了。

    那件事发生之后，许诺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一直到温以宁醒了过来，许诺一颗心才彻底放下。不得不，看见她苍白着脸昏迷在床上时，许诺是真的后悔了。

    让伯特邀请温以宁是他做的，票也是他让人送的，就连后面薛凝偷听到伯特对温以宁的邀请，也是他有意而为之。

    就连网上那些照片，也是他授意的。

    许诺步步紧逼，唯一算漏了，却是自己的一颗心。

    温以宁乖巧地趴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窗外。

    许诺缓缓抬手，想要和别人一样，揉一揉温以宁的发顶。只是抬至半空，他又缩了回去。

    以前可以肆无忌惮对她做的事，现在却一点也不敢了。

    许诺暗自攥紧了拳头，薄唇紧抿着，有血丝渗出。喉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许诺无声咽了下口水，再次将目光投向温以宁。

    算了。

    他安慰自己道。

    她值得更好的。

    一直到雨声渐停，温以宁才收回目光，转身瞬间才发现身后的许诺。

    她诧异对瞪大了眼睛，讷讷道：“许，许诺？”

    天色不早，她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没想到还在。

    许诺低低笑了声：“嗯。”

    望着女孩懵懂的容颜，许诺蓦地开口问道：“你......喜欢乔衍吗？”

    温以宁更为错愕。

    许诺：“只是之前听过他提起你们的事。”

    温以宁凝眉想了一会，斟酌道：“乔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许诺闻言，唇边的苦涩终于淡了几分，脸上的笑意更甚。

    原来乔衍也好不了自己多少。

    ......

    许诺又在温家坐了片刻，一直到张妈端了药上楼，他才起身离开。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零星雨，许诺才刚踏出门，就已经有人及时将雨伞举至他头上。

    “许少。”

    许诺微一皱眉：“不是在车上等我吗？”

    助理抿着唇：“下着雨，所以就......”

    许诺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淡淡道：“下不为例。”

    “是。”

    “那边怎么样了？”

    一直到上了车，许诺才重新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纸巾，轻擦拭着手背上的水珠。

    助理回头，将查到的事一五一十交待完。

    乔衍一离开温家，他们的人就跟了上去，虽然没有探到乔衍在包间内和薛凝了什么，不过薛凝的下场还是知道了。

    “......只是废了一只手？”

    许诺扬了扬眉角，勾唇冷笑：“乔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温以宁差点失了命，乔衍却只是废了那人的一只手后，也未免太过轻描淡写。

    助理点头：“是，还是薛姐自己动手的。”

    “哦。”

    许诺终于有了反应，眼底有玩味掠过。

    “你刚才，人还在酒馆？”

    “是，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守着，乔家的人已经离开了。”助理试探地开口，“许少要过去一趟吗？”

    纸巾被许诺丢到一边，他往后靠了靠，微闭上双眸，手指在膝盖上轻敲，慢条斯理道。

    “下雨了。”

    助理不明就里点了下头：“是。”

    “开车更该心点了。”

    许诺淡淡一笑，“特别是喝了酒的。”

    .

    当晚，知名钢琴家薛凝酒后驾驶发生车祸的事横扫各大热搜榜，连带着之前她买通稿抹黑温以宁的事也被人爆出。

    【活久见，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啊？？？】

    【亏我之前还花钱去了她演奏会吗，现在想想当初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之前不还艹什么仙女人设吗？这么老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她那张脸动了刀子吧，整容也不找个好点的医生，那么丑还出来吓人。】

    ......

    各种谩骂侮辱的语言前后而至，媒体闻风而至，将医院包围得水泄不通。

    薛凝之前谈好的几个合约直接化成泡影，出院后的她毫无意外将面临巨额的违约金。

    娱乐圈的人一旦有了污点就很难洗白了，何况有许诺和乔衍的话在先，没有一个品牌敢和薛凝合作。

    就连她之前的经济公司，也提出了解约。

    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薛凝病怏怏躺在病床上，抓着头发愤怒地将手机摔在地上。

    “不可能的，不是这样的......”她狠狠扒拉着头发，双眼浮肿，坐在床上大吼大叫。

    可惜门口早就被许诺的人守住，没有人敢进来收拾东西。

    身边能砸的东西都被薛凝摔在地上，她憔悴痛苦地哭出声，目光触及到已经不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时，神情更加狰狞。

    她昨晚明明叫了代驾，可是出事时她人却是坐在驾驶座上，原先的代驾早就不见人影，行车记录仪也被人动了手脚，什么也查不出。

    薛凝颓废地躺在床上，狠狠攥紧了拳头。她的脚，已经失去知觉了。

    指尖泛着白色，白色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薛凝喘着气，难以接受如今的一切。

    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薛凝警醒地抬眼望去，正好对上许诺一双幽深的眸子。

    她一喜，想要翻身下床，“你怎么来了？”

    然而喜悦只是维持了半秒，下一瞬薛凝的笑意就僵在脸上。

    她忘记了，她的腿已经动不了了。

    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薛凝猛地想起什么，一脸的惊恐：“是你做的？”

    许诺没回答，轻飘飘地抬了下眼皮，瞟了她一眼。

    薛凝喃喃自语：“是你做的，是你在车上……”

    余下的话哽在喉咙中，薛凝再也不出话，哽咽着出声：“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恶狠狠地盯着许诺：“你是不是喜欢那贱人，不不不，不会的！”

    薛凝捧着脸：“一定是她故意勾引你的！你那么恨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呢。”

    着，她自己先捧腹大笑：“她身上还有我一半的血，你喜欢她，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还有，还有你藏在公寓的那个女人，和她有三分相像，我见过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对陈茵动手，自己就先出事了。

    薛凝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

    想到当年发生的事，许诺眸中终于又了一丝波澜，他冷冷瞥了一眼眼前疯狂的女人，声音清冷。

    “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

    薛凝连连摇头，她扶着桌角想要下床，却不慎摔在地上，趴在许诺脚边，辩解道：“不是的，我是喜欢你的，我是喜欢你的。”

    许诺往后退了一步，眼底是不加以掩饰的恶心：“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为了对当年做过的事所找的借口罢了。”

    “你和温致恒一样，一样的恶心。”

    许诺冷冷丢下一句话，不再看地上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那年薛凝离婚后，曾经做过许诺一阵子的钢琴老师，刚开始许诺还没发现她的异样，后来发觉出她对自己热情过了头，才察觉不对。

    只是当时许诺没想到，薛凝会对自己有那种想法。她被温致恒毁了一生，所以也想用同样的手段毁了别人一生。

    若不是母亲及时赶来救下自己，薛凝怕是已经得手了。

    只是母亲，却因为此时心脏病发作，永远离开了自己。

    许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从开始就一直紧攥着的拳头。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