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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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椿楼听见她这个,眼泪更是直接掉下来。她从养尊处优的,跟她住一个院里的三个女人,各个都有故事有难处,就她顺风顺水的,心里既心疼她们,也庆幸自个。

    肖潼很稳重,转头问:“俞姑娘考的是乡试哪一科?”

    俞星城:“经学。”

    肖潼:“那倒好,不重科,省的大家都铆劲,心里难免生疏。过几日就是录名的时候,咱都把浮票收好了,一道去。”

    她们四个倒还聊得投,约好了一同去录名。

    录名当日。

    乡试那头录名很快,不过往年经学以外的律科、算科、书科和译科等六科,都是各处贡院需要招揽相关吏员助教时,再各自开设考试。但因连年舞弊严重,今年开始就同乡试一起考,同样的浮票、号舍、糊名制。

    她们不过是对照浮票,再登记下姓名科目就可以了。

    她们录完之后,肖潼道考的录名处离这儿不远,在仙道监那头,想去看看。

    应天府是个杂府,凡人百姓为主,修真之人不算太多。算来南直隶里的知名仙府,加上池州府也不过三座。许多人都对修真者好奇,堵在仙道监外头瞧。

    肖潼与她拿着乡试的浮票糊弄过去,让门吏以为是来道考录名的,就放他们进去了。

    道考的录名就比乡试麻烦多了。

    因生员都是各个州府测定选送的,浑水摸鱼的不少,再加上考试中不但有些寻常法术的发挥,还要分门别类有神识、有卜筮、有疗伤等等,而且仙官就像是当兵,就算是医护兵也好歹会拿枪,所以实战是所有修士都要考的。

    只是如若是医修或卜修,实战的成绩便只是堪堪合格就行。

    可要是想进缉仙厂这样的衙门,实战就要拔头筹才行。

    最主要的是,道考这边,每一处录名桌台那儿都有个半人高的琉璃瓶,细颈肥肚,底座和把是银质的,瓶身是透明的。每个录名的考生都要去按着那底座上头一个圆把,然后憋得脸都红了似的使劲儿。

    俞星城还以为要比力气,凑近了才瞧见是那银瓶里的水,或翻涌或稳平的升上来,直到一个限度,便再也升不上去了。录名的吏员斜睥一眼刻度,喊了句“合格”,做个记录,便给那考生:“后头还有别的,去罢。”

    正着瞧见杨椿楼和铃眉了。

    杨椿楼傲气的拿帕子擦了擦那圆把,才把施施然放上去,里头就跟开了水似的,连窜些水泡,腾地就升上来了,大抵升到了三分之二。

    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吏员瞧了杨椿楼一眼,道:“合格。”

    轮到铃眉,她表情就没那么轻松了,恨不得扎个马步当场把桌子都给劈了。

    她还没开始使劲儿,肖潼:“走,走近点去瞧瞧铃眉去。”

    人来人往挤得跟庙会似的,俞星城一转头,竟瞧见了二哥水箭龟!

    她吓了一跳,眼见着肖潼还要扯着她往二哥面前走,她顺着人流松开,对肖潼道:“你先去吧,我挤不动,这头儿也能瞧见!”

    二哥站在人群里,正眉头紧蹙四处观望在找人。

    俞星城这才想起来,二哥以前是个没道考的吏员,吏与官区分可大了。要想做官,还是要有功名才行。

    而且,今年家中好像不止他一人来参加道考吧。

    正想着,她急急转过头去避开二哥扫视的目光,远处不知道是哪个生员都快把琉璃瓶的水线给升到顶了,引来一阵惊呼拍,许多人爱凑热闹都想看看,指不定那生员就是未来的大仙官了,于是人群都朝惊呼的方向挤动。

    一身蓝裙的俞星城就被人群挤得扑到一张录名的桌子上头去。

    那桌后的女吏员瞧见她,横眉竖眼道:“你就是跑去吃灵药也没得用,每年都有你这样的!快点把按上去。”

    俞星城刚要解释,可她里还攥着进场时候蒙混用的浮票,立马让那道考的吏员抽走:“让你放你就放上!后头还有旁人,刚刚二话不就心虚跑了,什么还未准备好!你当道考是什么了,你再不放上,我便要除你的名了。”

    她看见浮票被拿,有些急了,女吏员却抓住她腕,就把她给按在了那圆把之上。

    几十米开外,二哥俞泛正在找人。

    今年来道考的不只有她,还有三妹,只是三妹平日惫懒,被爹训斥也是滚刀肉,灵力技艺都生疏,只白白有个不错的灵根,甚至就连学个掌法,还不如家里体虚身弱的六妹。

    正想着,就瞧见外场候区,俞三蓝裙的身影背对着他。

    他快步走去,身后传来众人惊呼,估计又是谁灵力浑厚,他顾不上,大步朝俞三走去。

    另一边。

    “砰!!”

    俞星城傻了眼。

    她没想琉璃瓶当场就炸了。

    瓶内清水和琉璃碎片撒了一桌子,她背上都有些细的血口子。

    周围人也沸腾了,转头朝她这边挤来。

    道考的验灵瓶都是两京仙道监里的东西,什么根骨天才没见过,还能就平白让人给轰碎了?!

    俞星城其实压根没有运气使力。她右被按上去,生怕自己刚长出来的右再成焦炭,但这验灵瓶却像是主动引着她灵力向瓶中,似不受她控制。一边引,瓶中又一边有一股力在对抗着,她只是稍一凝神,还没想着燕王教的那点东西,只感觉胳膊一麻,脑袋激灵,这琉璃瓶轰然就炸了。

    给她录名的女吏员也愣了,她拧着眉毛,半天道:“监中还有些比这更能容的验灵瓶,我让人拿来。”

    旁边有人起哄:“这还不算合格了么?”

    女吏员显得很严格,并不搭话,没仔细看就又把那画功不咋地的浮票递还给俞星城,吩咐后头的道童叫人去了。

    旁边人又道:“你以为只是记个合格?这上头刻度,都是有数值的,否则实战对打的时候,怎么按灵力分组?要是你,你愿意跟这位验灵瓶都轰碎的女修对打么?”

    俞星城听他们嚷嚷就头皮发麻,生怕二哥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俞星城开口解释的话语,都被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压住了。一会儿道童跑回来了,苦着脸:“府库里统共就一个比这能容的上品验灵瓶,前头二所那儿,也有个男修把灵瓶给轰碎了,上品灵瓶就搬给他测了,刚刚奴过去的时候,他正巧把那上品灵瓶也给轰碎了!”

    旁边众人大惊,有人甚至连仙道监库房的上品验灵瓶都给轰碎了!

    女吏员:“那只能给记录个甲等了。姑娘,道考的时候,实战一科,你十有八九要跟那位也爆了瓶的男修一组了。”

    俞星城:“我不是——”

    女吏员:“快去后头挑实战的兵器吧,牌子给你。”

    俞星城:“其实我——”

    正巧各个桌子也有不少录名完的修士,大家七嘴八舌的围住她,或好奇或敌对的打探她出身,挤着她朝后走去。

    旁边几桌,好不容易让瓶内水面升到一半上下的铃眉,听到吏员“合格”,总算松了口气,只觉得出了一身虚汗。肖潼和杨椿楼却看向不远处的抱厦:“那不是俞星城么?她怎么进去了?!”

    俞泛终于抓住俞三,她紧张的脸色发白双打颤,嘴里塞满了灵丹,噎的咽都咽不下去,俞泛拿腰间水囊给了她一口水喝,俞三才缓过劲来,哭丧着脸:“二哥,你我要是连这第一关都没过,爹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俞泛斜她一眼:“差不多。别吃那些灵丹了,还不是从我屋里顺出来的。那灵瓶能测出来是你灵海内化的还是外服灵丹强加的,吃吐了也没用。”

    俞三耷拉着眉梢:“我倒羡慕六妹,凭什么就要我起早贪黑修炼,还不如把我嫁了呢!”

    俞泛一下子冷了脸,怒道:“羡慕六妹?!她读书读得眼都快花了的时候你在逗叭儿狗,她苦练字帖到都抽筋的时候你在吃稞果!她被裹脚哭的时候,上轿苦的时候,你在家睡到日上三竿!要是你俩调换,你非脱层皮不可!”

    俞三在家里耍赖耍惯了,都快二十了还跟孩儿似的:“二哥就是觉得对不住六妹呗!现在听温家是假的,她也找不见了,你跟爹着急,干嘛冲我甩脸子!又不是我逼她嫁人的,她就是被那黑蛟给吃了,我也不是送到嘴边的那个。你那么后悔,就别佩着那假温家少爷送来的剑呀!”

    俞泛脸色难看起来。

    池州仙衙大概是不愿意糟了温家的名字,就是不那突然消失的温府跟黑蛟有什么关系,只一切事儿都是缉仙厂办的,他们一点不清楚。

    俞泛一直怀疑,黑蛟跟温家相关,而六妹就是被黑蛟吃了。

    温家难道还能驯养黑蛟不成!

    他呵斥了俞三一声,抓住她胳膊,把她拖回刚刚录名的那桌子。

    桌子上的红布都湿透了,女吏员站着看道童换桌布收拾碎琉璃,就看着一个蓝裙女子走过来。

    俞三白着脸,对女吏员拱一行礼:“官娘子,刚刚我身体不适跑去更衣了,让您久等了。”

    女吏员望了她好半天,骤然才发现这跟刚刚那个爆了瓶的女子并非一人:“你——”

    女吏员本来给俞三录到一半,还没看浮票对照相貌,只听她姓俞,就在册子里找到女修中唯一一个姓俞的,给她划上道了。

    结果俞三瞧见验灵瓶或许太紧张了,吓得拿了浮票自个儿还没准备好,过会儿再来,女吏员便把后来扑过来的同样蓝裙的俞星城当做了俞三。

    更何况这俞星城和俞三不只是一个姓,样貌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那俞星城更雪肌病弱,冰骨灵透。

    她只扫了一眼体貌和家姓,没细看名,对照无误就送进去了,现在翻看册子一看,才发现册子上的名字和刚刚看到浮票上的名字不一样。

    女吏员依稀记得浮票上的名字,拧着眉毛思索道:“你不是俞星城?”

    俞三和俞泛吓了一跳:“谁?!”

    俞星城进了院去,看到院里有不少兵器和法器的架子,都是些基本的种类,考生要在这里先挑定好兵器,好安排实战考时候的对。

    毕竟兵器上太过相克也不公平。

    但院里众星捧月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还有个年轻男子,三角眉吊梢眼,细鼻梁薄嘴唇,生的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薄情模样,个子也跟麻杆似的细高,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簇拥着俞星城进来的一些男女修士:“那就是温家少爷罢!刚刚轰破了上品验灵瓶呢!”

    “好像是叫温骁。”

    俞星城听到是温家少爷,愣了愣。

    温家的少爷都长这幅样子

    那还不如嫁给炽寰屁孩呢。

    来炽寰又逃到哪里去了呢?他之前的灵核不讨要了么?

    还要与她去骑什么怯昧儿的脸呢。

    她住了脚走神,却没料到温家少爷朝她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高傲道:“你就是那个也轰破了验灵瓶的人?你姓什么。”

    俞星城稍稍打量了他一下,掖着:“姓俞。”

    温骁皱眉:“京城的俞家?怎么跑到这儿来考试了!”

    俞星城不太喜欢他居高临下的态度,冷淡道:“家在南直隶,从未有什么顺天亲戚。”

    那头挑兵器的考官吏员叫她去了,她不再理会温家少爷,稳步朝吏员那头去。

    温骁只听过京城有个俞家本家,出过些给钦天监卖命的,这女孩难道是民女?

    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竟然也有这样的灵力。

    他好奇心更盛,又走过去问:“你是体修还是法修——难不成是识修?若是平民,有这样的修为很是了不得了,温家向来惜才,你不管过没过道考,若是想要求名师,都可拜入我温家门下。”

    俞星城算是明白了,这人不是高傲,是个低情商话痨,心或许不坏,讨厌也全赖他那面相和嘴了。

    不过从温家带出来的那副高高在上,也让差点给温家做妾的俞星城不太想跟他搭话。

    她转头要跟吏员话,却又让温骁打断了:“我劝你不要选刀剑,咱俩的灵力远超旁人,实战考必定是要你我对打的,我用枪或钩,刀剑容易被克,你选个长鞭或重锤、呃重锤算了。”他看了一眼俞星城抬递浮票时,露出的一截病弱细瘦的腕。

    温骁顿了顿:“武器被克,咱俩就打的没意思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出门在外,难得棋逢对。”

    俞星城缓缓道:“温家少爷想多了,前头吏员搞错了,我是参加乡试的秀才,不是修士。”

    周围人一吓。

    好几个修士都是眼睁睁看着她轰碎了验灵瓶啊!

    有这样非一般修为的人,竟然只是个秀才?!

    虽然也有些读书人也修炼,可道考录取率没那么低,仙官既抢、待遇也不差,哪像乡试会考这种白了头也拼不到功名的。

    俞星城把浮票递给兵器前的吏员:“麻烦官爷查一查,我这名字应该不在录册里。”

    吏员连忙翻看录册,喃喃道“俞星城确实没有!”只有另一个姓俞的姑娘。

    俞星城略一抿唇:“那便请您跟前头的录官吏员知会一声,我不过是拿笔杆子的弱秀才,怎能顶了其他修士修炼多年的位置。”

    温骁拧起眉毛:“那刚刚验灵瓶不是你弄碎的?”

    俞星城还没开口,其他几个人都七嘴八舌看见了。

    “就是她,都没费劲,一下子那验灵瓶就碎了稀巴烂!”

    “是什么秀才,要天底下秀才都是这水平,我们也不用当仙官了!”

    俞星城;“大概是验灵瓶出什么问题了罢。我当时也心慌了,毕竟我是个没灵根的。”

    温骁不信。

    他是个识修,这会儿拿神识去刺探对方,怕是被周围人察觉了太过失礼,可他毕竟灵力又强,又是见过世面的。

    而他现在就能瞧出这姑娘周身有淡淡雷光!

    其他几个人又惊讶又自觉不能比。

    人家在那边考乡试的都能过来造成这样的轰动,他们卯足劲才勉强到合格,又算怎么回事儿!

    哄哄乱乱的倒是跟要把她围住了似的。

    这会儿正好是铃眉和杨椿楼慌张进来找她,她稍作解释,铃眉和杨椿楼知道她身子弱,便不着急挑兵器,要先送她出去。

    却没想到三人才走到抱厦,就瞧见俞泛带着俞三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  二哥来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