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时机
俞星城凭心而论, 还是想多在塔顶上住两天的。
但奈何,裘百湖一大早就飞来,他本来想闯进来, 又瞧见塔顶内屏风帷幔,软床卧榻, 有几分旖旎姿彩, 便又捂着眼睛倒退出去, 飞在塔外,对着窗洞朝里头喊道:“俞星城你玩野了啊!快点起来,你这一回来折腾的皇上都知道了, 多少人排着队等着找你呢, 你就在这儿抱着野妖睡懒觉——”
俞星城还没醒,她昨儿晚上睡着的很晚,迷迷糊糊的正想要应声, 就感觉身边某个家伙已经窜出去,以她都能听到的音量, 对着窗户外头“嘘——”。
裘百湖:“……你他妈的衣服上哪儿去了?!你别以为现在仙官灵力衰退, 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听着裘百湖甚至都要拔刀了,俞星城挣扎着起来, 揉着眼睛从屏风缝隙之间,就瞧见裘百湖拎着一把劈竹刀御剑在塔外悬停, 炽寰□□着上半身,黑色头发披散在后背上, 看裘百湖嚷嚷, 急的直跳脚:“你点声!天热老子脱个上衣怎么了,我以前挂在星城脖子上的时候,连个裤衩子都没呢!哎呦, 你有这儿跟我生气的份儿,你不如去买早饭。”
裘百湖:“是你声音大还是我声音大。再,这都巳时一刻了——”
裘百湖话到一半,就瞧见俞星城揉着眼睛从屏风后头出来了,裘百湖本来有那么点气,见了俞星城也消了大半,只道:“你知道温嘉序带人来了吗?他昨儿就在等你了,燕王殿下知道了你的事,就让温嘉序把你请去京师呢。”
俞星城倒是衣裳穿了两层,神态如常,道:“温嘉序?那让他再等会儿吧,别着急啊老裘,你吃早饭了吗?”
裘百湖:“……你饿吗?”
炽寰挤眉弄眼。
裘百湖:“……行,你先梳头,我去买早饭。”
裘百湖瞪了炽寰一眼,对俞星城轻声道:“我知道有家甜豆花与鸡汁汤包极好吃,你收拾收拾东西,等我买回来。”
他罢飞走,炽寰对着窗台朝外喊了一句:“你也给我买一份!我也想吃啊!”
俞星城笑的不行:“他没你就不错了,快来快来,看真的要回京了,你给我梳头,我们就包些行囊。”
炽寰披上一件暗纹黑色长衣,倒也没系绳,便光脚站在俞星城身后,叼着几根发带。俞星城坐在镜前:“我归来之后不可能再是官身了,也不用戴冠,你就给我梳寻常女子发式便行。哦我不戴金银的,要是有琉璃簪或玉簪便给我两支。”
如今琉璃泛滥,倒是都便宜好看,炽寰和她都不在乎金银,便只簪了两只蓝琉璃簪子和一些用灵力变出来的茉莉花枝,也算是炽老师把握流行趋势做的新选择。
裘百湖一会儿买回了早点,他竟然善心大发的买了两份,炽寰大概觉得自己这以后是要进人家门的,不能不巴结一下裘百湖这个干爹,坐在裘百湖旁边一边吃一边夸。裘百湖还是不爽他,走过去跟俞星城聊天去了。
温嘉序在裘百湖这个破院子里坐了一个上午,快吃午饭的时辰,终于听见外头的敲门声,他想象中俞星城再次腾云驾雾而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是听见年轻女子的声音言笑晏晏,不一会儿便推开了门。
俞星城穿着一身鹅黄团纹蓝色镶边的衫裙,捧着一大把花,和裘百湖走了进来。
她看见温嘉序,愣了一下,脚步推后了几分,惊诧道:“温?你怎么、你怎么穿的跟唱戏似的?你跟温骁就学到了这穿衣审美了?杨椿楼看见你这样没你吗?”
她语气又稀松平常又带着调侃笑意,所谓三年,在她而来仿佛她只是去邻居家串了个门。
温嘉序有些激动,两只手背在身后,后知后觉的想起要行礼,连忙又揖手道:“先生!啊、不俞大人。真的是……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俞星城把手里的花束放在院子中的桌上,裘百湖去屋里拿花瓶,她稀松平常的笑起来,对温嘉序招了招手:“你倒是变了不少。嗯,主要是个子长高了,也开始懂得扮给个儿了啊。”
俞星城笑的促狭,温嘉序这个暴躁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杨三木才不会我呢,你也知道她,总喜欢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这衣裳的布料还是她给我挑选的。”
俞星城顺便就坐在院子里插花,也给温嘉序搬了个凳子,炽寰拿着剪子蹲在旁边剪花枝。温嘉序看了炽寰一眼,又扫了扫俞星城那端庄的脸,目光有那么点笑意,俞星城可不会被他挤兑,立马开口道:“你跟杨椿楼怎么样了?我听了,她现在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医神呢,你俩有点谱没有?”
温嘉序撇了一下嘴角:“谱?什么谱啊,她忙得很呢。我也忙的很呢。”
俞星城可不信,他身上这花衣裳都是杨椿楼给他挑的呢。只是这俩人都不怎么坦诚,越是这么着急否定,俞星城反倒还安心了。她笑道:“那温骁呢?他现在在哪里做事,他可还好?我只怕他又莫名自责或太过担忧我。”
温嘉序看了炽寰一眼,这才叹气道:“你这么问,就看出来够了解他性子的了。不过他最近很好,他在京师钦天监做事,不怎么上值,但受皇上的密令,现在比当年还让人闻风丧胆呢。只是……也比以前更像个独行者。罢了,不这些,先生,要你回京师,不是因为单单殿下想你,或皇上想见你,更是因为大明需要你。”
俞星城手顿了一下:“我可消失了三年,必然也有许多事是有人能站出来处理的,不存在一个偌大的社稷需要某个人的时候。”
温嘉序都不坐凳子了,半跪在地上,前倾道:“皇上这三年身体大不如前,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早在李妃与公主被杀后就一直沉疴满身,旧病绵延。只是那时候,国师为他吊着命,大批医修用灵力修补着身子。而听圣主战胜异教群神,但是国师牺牲了,圣主又迟迟没有任立新的国师……这些都是的太远了,总之医修们随着灵力大衰退而无法再为皇上医治,现在杨椿楼虽然背着医神之名,但她坦言自己术业有专攻,治不了皇上这样常年的旧病。”
俞星城愣了愣,温嘉序这话像是在,所有人都觉得圣主了个胜仗,并且依旧庇护着大明江山,只有国师消失了。
是啊,这样的辞对于安稳民心是最好的。
我们的神不但还在,而且还胜利了,只要等她休养生息,我们便能拿回灵力。
而怯昧并非以圣主的身份消失,而是以国师的身份消失,其实更成全了他身为人,为了人所做的这一切。
身为圣主是无人知晓的,可身为国师,哪怕不能记下真名,也是会在钦天监的史册中记录一笔的。
温嘉序看着俞星城面露怅然,他听过关于俞星城这三年是“登天与神为伴”的传言,甚至有些人认为她如果回来就是新“国师”,但俞星城并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消失三年的事情。
他想了想,继续道:“燕王殿下即将被册立为太子,朝中内外反对的声音可不少,很多人认为他作为塞利姆的血脉,一旦继承皇位就是炎黄血脉的断绝。甚至很多人激进的认为当今燕王一旦上台,会屠杀汉人,将奥斯曼帝国的民众迁徙过来,给大明换血。”
俞星城继续插花修枝,冷笑道:“五胡乱华,元人在位,大烟横行的时候,没见他们把问题拔这么高过。一个唯一能担下责任的皇子,还要这个态度。不过我想反对的声音也并不会让皇上太受掣肘,毕竟能有能力和他抗衡的世族已经不存在了,朝堂上大多数都是个体的官员。”
“是。虽然许多时候,这一点也让人认为皇上任何政令不由得人反驳,但目前这个时间点,还不算坏事。您知道吗,三个多月前,拉克希米在内战中被炮弹击中而死。”
俞星城手顿了一下:“我翻看了一下近期的报纸,但我并不知道此事。”她神态显得很平静:“你知道详细吗?内战是因为印度的那些公爵藩王和大地主吧。”
温嘉序:“也因为您的缘故,拉克希米在大明也是家喻户晓,虽然后来在乌斯藏问题上,她被大明上下臭骂过,但后来你消失后,拉克希米还递交国书前来表示……表示担忧,并愿意暂时休战,之后大明与印度关系缓和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死。”
俞星城呆了片刻:“国书吗?我倒是要回京之后,要讨来原件仔细瞧瞧。她死在正面战场上?”
温嘉序:“是。只是炮弹击中她的车驾,十分惨烈。”
俞星城:“并不。这是很好的事情。她自知后半生很难安定,如果哪天被人毒杀,或者是自己变得昏庸后被夺权杀害,才是最不体面的死法。我懂了,要我回去,是否是因为现在还有其他国家要攻印度,而皇上也想进一步控制印度?”
温嘉序:“是……但问题不知这些。海洋彼岸的亚美理驾洲大合众国买下了法国人的土地,如今正是强盛发展的时候,就在苏州,到处都能看到亚美理架合众国的船只,不过大明的船只在彼岸的更多,到处都是淘金和倒卖发家的故事。而英、法一直在纷争,甚至现在还着大海战,英国内政混乱,听乔治四世跟乔三似的有了疯病,内部两大党派争权,哦别了,其中一个什么新托利党还有个叫拜伦的党魁,一直在寄信给朝廷,希望朝廷支援英国,奇袭法国殖民地。”
拜伦?!
俞星城头大了:“不不不,怎么才三年,事情变得都这么快。拿破仑呢?没死?”
温嘉序:“没死是没死,感觉也快被骂死了。他班师回朝都五年了吧,好像策略变得愈发保守,虽然法国现在站稳了脚步,但并不像以前一样疯狂开战了。听法国境内很多人都看不惯他呢。”
这倒也正常,英雄王如果不是在史诗战争中,而在守土,哪怕有他自己的规划和谋略,也都会被骂死。
温嘉序:“反正乱的很啊,现在科考什么的也都变了,光开设的大学府都有十六所,而我才发现自己对各国哪是哪的殖民地都是抓瞎,我都要去现学。现学才发现,连市面上贩售的地图都在天天改,光今年就出了九版欧洲和非洲地图!”
俞星城:“这种天天变化纷争的格局,不定要出现好几百年呢。”
温嘉序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我以为我这些会把你吓死的,可你还是这么淡定。难道你都算到了?你都心里有数?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不论是皇上还是殿下,听你回来了,激动地都是要一定要让人把天下格局转述给你。你——你都一点都不慌吗?”
俞星城笑了笑:“也有点吃惊的。我大概懂了,如今天下的紧张与多变比三年前更甚,皇上想要让我回去。”
温嘉序:“你会去就入内阁。”
俞星城:“这都不重要,我想这三年来,阁老一直都是由江道之担任的吧。我不在乎朝内的风向,我知道皇上和殿下,都有定海神针般的意志,能坚决不让我被迫害。他们就想让我回去,看下一步棋。”
温嘉序:“不只是观局了,法军和英军在上个月联手开始进攻通航但还没有拓宽河道的苏伊士河,埃及近一半已经被占领。而奥斯曼帝国更是被肢解中,朝廷想要分一杯羹——而另一边,俄人与倭地北部开战,有想要在跟咱们一次的试探。”
俞星城揉开几分花瓣,转头看向温嘉序:“我懂他的焦急了。大明朝能否跻身英法俄,只看这几年能不能抓住时机了。”
作者有话要: 拉克希米和星城真的是一种距离远隔,立场又很难站在一起,却又尽力靠拢的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