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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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韵一笑, 刮了下平安的鼻子,“你当然见过了,他以前还抱过你给你买过礼物。”

    平安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仔细想了想,脑袋却也没想出什么来,毕竟盛宜年确实好几个月都没见过他了, 而那么早的平安,是不记事的,也就现在勉强开始记一点点而已。

    可即便如此, 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见过和爸爸的并不是一回事,只不过他贫瘠的表达能力无法支持他将自己的想法出来,于是这事也只能这样糊里糊涂过去了。

    而司韵并没有将平安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满心都是另一件让他犹豫不决心绪不宁的事。

    今晚这顿饭他全程心不在焉, 这大概是他离靳琪最近也最久的一次,本来没什么, 可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一出现,就死死扎根在他心里。

    靳琪和平安并没有半点相似,当然,平安大半像了他, 另外的一些方面,除了和父母,还有其他长辈亲人可能相似。

    只凭不相像这一点判定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未免太过武断,他现在想想, 当初凭借一个房间号码里住的人名是靳琪的判断似乎有点太过粗糙,他或许还需要详细点的调查。

    可是……

    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当初监控视频什么的早就没了,比起当初,现在调查难度增加了何止百倍。

    司韵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其实还有一个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他凝眸定睛,望着已经睡过去的平安,心里在盘算着究竟要不要这么做。

    他仔细想了想,是靳琪还好,就算证明不是靳琪,他又有什么用?有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能找到亲生的吗?能不被其他人知道吗?能不节外生枝闹出更多麻烦吗?

    好像都不行。

    百害而无一利。

    他心里渐渐有了偏向。

    然而,他看了看睡觉都还抱着他手指的平安,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歉疚来。

    他连这孩子另一个创造性名字都不知道,别名字,就连他长相,是胖是瘦、是高是矮,眼睛大还是,头发长还是短。

    他通通都不知道。

    等到日后平安长大一点,问起关于这些的,他等回答个什么?

    司韵想不到,难道就个他也不知道吗?

    一路想了许久,他到底还是在踏进家门口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可这个决定一做,之前那些什么和盛家两兄妹断绝往来的想法就得彻底消了。

    晚上,窝在被窝里,司韵忍不住再次叹气,心想自己跟那盛宜年的孽缘估计断不了了,只能咬牙硬着头皮上。

    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偶尔会有种无法全心代入的不真实感,感觉这里的人只是npc,而自己是脱离于整个世界的外来者。

    可时间一久,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他终于融入这个世界,不再冒出“这一切都并不是真实的”的念头。

    然而到了现在,此时此刻,那种闯关升级怪的想象和感觉又来了。

    盛宜年就是那只怪,他必须败对方,彻底战胜对方,才能迎来下一关,新的生活。

    就吧,只要不是“妖精架”,他就不怕,一个盛宜年而已,又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他凭什么就征服不了?

    然而他没发觉的是,事实上,盛宜年根本不需要他征服,那只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只要主人给点好脸,他就能跑回来高兴的跑圈摇尾巴。

    这么好像是贱了点儿,可现在盛宜年根本没什么傲的资本了,不低声下气不要脸一点根本寸步难行。

    盛宜年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凉风一阵阵吹来,将他的脑子一点一点吹空。

    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这段时间以来,明显司韵是想和他划清界限,断绝来往,他觉得自己应该识相地离开放手,不要讨人嫌,大好男儿哪里会找不到对象?一个司韵怎么就让他魂牵梦萦不想放手了?

    他喜欢对方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好像也不是。

    对那人,他的心一直是复杂的,原来的一团乱麻蒙蔽了他的眼睛,等一切云开月明,愧疚就变得如影随形。

    平时一个人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惭愧多还是喜欢更多,可当他见到司韵的时候,他就发现心里的喜欢远大于愧疚,所以并不是什么把歉意当爱意。

    他叹息一声,要是之前他就能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又何止于走到现在的地步?

    人总有悔事,后悔没有用也是人人都明白的话,可人心就是贱的,即便知道没用,也忍不住泛出酸意。

    这样漫无目的地念着一个人,值得吗?

    他给不出答案,只知道即便辛苦,可在见到对方的时候,总是甜的,这是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的感觉,仅仅为了这一样,他或许就该坚持。

    第二天,司韵临走前给平安穿好衣服洗完脸刷完牙,嘱咐对方不要乱跑,就在家里乖乖和阿姨们玩儿,自己去上班了。

    柳安生是个很不错的老师,现在的他已经不是看两眼文件就头晕,一问三不知的吴下阿蒙了,虽比不上专业精英,可出门谈事也已经看的过眼了。

    “目前有五家公司对这本《时光换不回》有意向,各家都有派人来接洽过,开出的条件都在这儿了。”柳安生将位置指给他看。

    司韵看到了一个略有眼熟的名字。

    金橙影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是靳琪名下的。

    并不是他调查过对方,即便是当初认为他就是平安另一个爸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调查过对方什么。

    然而谁让有一本叫《情深如许》的,里面女主负责苏苏苏爽爽爽,男主就给她当金手指,许多剧情都有男主的推进,而因为女主闯荡的是娱乐圈,关于男主在娱乐圈的势力权力就写了不少,金橙影视位列其中,在好些脸情节里面都有出现过。

    司韵沉思片刻,最后将手指放在了那个名字上面,“就这一家吧,记得帮我约一下他们老板,请他亲自来谈。”

    柳安生虽有些不明白对方的选择,也不明白司韵为什么要只要对方老板亲自来,毕竟这家公司开出的条件可不是这里面最好的,可这既然是下达的命令,那他就得执行。

    靳琪那边一脸茫然,心这点事不是下面人就能办的吗?竟然用得着老板亲自上阵?那边的老板是不是脑壳有毛病?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听见下属禀报的对方老板名字的时候就彻底摔掉了。

    讪讪一笑,脸上和心里都有些苦。

    朋友的朋友那也是朋友,何况盛染对对方好像还挺看重,未来大舅子对对方似乎也有这异样的情绪,将来不定还会成为一家人,他这想法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好奇心估计也就到头了。

    没办法,那两位明显就是把司韵捧起来的,自己在其中的地位就只能排最末,食物链的底层没有话的资格。

    于是他高效率地答应了司韵的要求,并且和对方约定好了一个时间。

    中午司韵没回家,家里就只有平安和那个长时间关在屋里的简明霜。

    保姆做饭的时候,平安就乖乖在沙发上等,他现在还在喝奶,只是可以吃点辅食,每天的鸡蛋羹他很喜欢,咸甜都有,不过他最喜欢甜的。

    佣人例行去喊简明霜下来吃饭,得到的依旧是对当不吃的消息,佣人们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主人他们只是被雇佣的工者?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

    平安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单纯的他就只知道吃自己的。

    司父中午回来了,之前几天他都在外面出差,今天终于把事办完了。

    他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平安,平安双眼一亮,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酿酿跄跄走到司父面前,扑进对方怀里,“爷爷!”

    老脸都笑皱了,弯下腰将家伙抱了起来,“爷爷的乖孙,有没有想爷爷啊!”

    平安脆生生喊了一声,“想!”喊完还在司父脸上吧唧一口!

    司父在外面板着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你爸爸呢?”

    平安眨着大眼睛,“赚钱钱。”又用手指头指着自己,“买糖糖。”

    这是转送给他买糖。

    司父忍俊不禁,曾几何时,他还在为儿子赚钱买糖,现在儿子都要自己赚钱给孙子买糖了,岁月不饶人啊……

    只是大儿子忒不可爱,还是儿子好,给他生了这么个可爱的孙子,要是大儿子也结婚生子就好了。

    司夏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很冤,他也想找啊,可这不没碰上合适的吗?

    虽然他想找女朋友,可也不能随便抓一个过来充数吧?

    感情这玩意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司父记性不错,晚上吃饭的时候,司夏果然被训了,后者只能撒泼耍赖撒娇齐上阵,就差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可算是把司父给得放过了他。

    见司韵在嘲笑他,司夏狠狠瞪了过去,不就是有个儿子吗?他要是想要儿子那也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他只是还不想要而已。

    却不想这一瞪,收回来的时候却是撞到了简明霜身上。

    司夏一顿,调笑的心情消沉寂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上回和简明霜聊过之后,他就再没和对方过什么话了,以前偶尔还会问候几句,问问她在这儿生活得怎么样,开不开心,学校有没有人欺负,学业难不难。

    可是从那天撕破脸后,他知道这些都是没必要,或者没用的,就彻底省下了,以至于他们虽然经常见面,但基本没什么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什么,能什么。

    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表象,或者借口。

    真相是司夏已经困扰了许久。

    他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没有生理需求那除非是性无能,没有女朋友,所以以往他这样的时候都是用五指姑娘,转折点在他开始做春梦。

    一次其实不要紧,不代表什么,他以前又不是没做过,特别的地方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梦都是同一个,从开始到结尾,都是同一个。

    并且渐渐的,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梦里的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那些模糊的人影逐渐有了轮廓,然后是脸颊面容,逐渐从模糊一点一点变清晰,清晰到他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那天就突然醒了!

    那是第一次他不是因为身体疏解完而醒来,他是被吓醒的,甚至被梦里的那张脸吓得下身都瘫软了。

    他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全程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等到你整个人躺在了床上,才恍然觉得荒唐!

    他猛地坐起,急喘着气,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就是简明霜呢?怎么会是简明霜呢?

    他和简明霜有什么交集?作为亲戚他们关系都一般,并不亲近,何况前不久才认清对方的真实面孔,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梦?!

    他宁愿相信自己喜欢特别的变态也不相信自己喜欢那个并不太熟的简明霜。

    只是那个诡异的梦实实在在扎根进了他的心里,直到现在都无法忘却,即便他已经没有做那个梦了。

    于是现在无意中与简明霜对视,他迅速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动作迅速得令简明霜微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司夏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丝毫没有理对方疑惑的意思。

    转眼到了司韵和靳琪约好的时间,地点是在一家药膳馆,司韵没有去过,但是他去了以后,接待的人对他很熟稔,他垂眸,看来是原主来过,而且听这经理的语气,怕还是这儿的常客。

    司韵并没有和对方聊太多,怕暴露出什么。

    “司先生今天还是按往常的来吗?”经理问。

    司韵挑眉,没想到原主竟然会常客常到有例行惯例。

    “我今天约了人,等他到了再吧,你们不用在这儿等。”

    经理笑了笑,“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直到包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司韵心里才松了口气,要早知这是原主常来的地方,不定他就换一家了。

    两人约好的是中午十一点,司韵十点四十来的,没过几分钟靳琪也来了。

    一见到司韵,对方就笑着喊:“司韵哥!”明显是随了盛染的称呼。

    司韵:“……”

    被男主喊哥,这感觉似乎还挺酸爽带感?

    在觉得百分之八十是他搞错了的时候,司韵心里对靳琪最后一点儿别扭也没了,笑容都比上次和煦不少。

    两人是谈合约,实际上是吃饭,那合约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并且,司韵自己心里清楚,即便对方现在也年轻,比自己实际年龄大不了多少,可论生意经、谈判手段,十个他也比不过一个靳琪。

    没办法,出身、环境以及教育,哪个他都差了不止一大截。

    “特意约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上次吃饭好像不太礼貌,今天特意跟你道个歉。”司韵道。

    他的上次几个人一起吃,他光顾着给盛宜年甩脸子,没注意到那其实也是甩了另外两人的脸,毕竟请客的可不是盛宜年,而是他俩。

    他这句话让靳琪心里疑团彻底解开,笑容也更真实了,“哥你的什么话,一顿饭而已,哪里计较这么多!”

    司韵无奈笑笑,“我和盛染哥哥有段过往,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关系有些紧张,无意牵连到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他没你们,毕竟自己今天可没连盛染一起请。

    靳琪只当司韵把盛染放在盛宜年那边了,于是也没在意这句话。

    别他没把那放在心上,就算有些不爽,见司韵还特地找机会回请一顿,那点不爽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司韵哥你真是太客气了!”他真心实意地。

    司韵只是笑笑没解释,转而道:“不那么多,咱们先点菜吧?我以前来过这儿,这儿的食物味道还不错。”

    国人谁人不爱美食,一到吃就忍不住了。

    两人对着菜单点了几个菜,然后就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期间司韵见着对方时不时在手机上字,看对方各种表情的模样,不难猜出这是在聊天,至于是和谁,除了女主不做他想。

    好在靳琪擅长一心几用,一边用手机和盛染聊天,一边用嘴和司韵话,倒也谁都没冷落,只是那边的盛染得知和靳琪吃饭的对象竟然是司韵,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老哥默哀三秒钟,然后嘱咐了对方几句要是有机会,就帮忙为盛宜年两句好话。

    心里哀叹,毕竟是亲哥,能帮则帮了,她也不想看对方求而不得,不过,要是还不行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靳琪看着这消息顿时抓耳挠腮,要他帮忙好话?他连盛宜年这位未来大舅子有啥优点都不知道呢,什么好话?

    这可为难他了。

    司韵并不知道那边正在暗度陈仓企图攻陷他,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他不觉得自己是能这么轻易就能攻陷得了的。

    何况他现在对盛宜年百毒不侵。

    两人聊得不算很热络,但也并不冷场,主要是因为期间靳琪好几次企图将话题带到盛宜年身上,都被司韵给绕过了,否则他们估计还能比现在更投机一点。

    一顿饭下来靳琪肚子都撑了,他是被一个电话叫走的,和司韵这个“业余老板”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每天工作将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对方先走,司韵过了片刻才结账离开。

    只是服务员清理桌子的时候,似乎少了一只调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