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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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位少爷跑去找这位姐讨人, 人没讨到,腿断了一条”这种荒唐话, 虽然难免要这位少爷讨人讨到姐姐房里去了实在不得体,但也还是要这位姐太过凶悍, 六亲不认。

    但伍世青,齐英, 加上水生三个流氓恨不得拍手叫好。

    伍世青嘴角微微一扬,道:“才断了一条腿?”

    水生道:“到底是女子,性子软和, 又是亲弟弟,下手轻。”

    伍世青闻言点头道:“也是, 女子还是温柔软和些才好。”

    齐英问:“后来, 她爹就她不是了?”

    水生道:“可不只是不是, 魏建雄那戏子出身的姨太太抱着断腿的儿子要死要活, 魏建雄当着人前就将这位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并禁了足。然而起来也有意思,那位少爷去医院治了腿,晚上在自己的院子里,躺自己的床上养伤,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觉睡醒,另一条腿也断了。”

    不得不,这听起来真是极像他们家这位大姐所为了。

    他们家这位大姐可不就是干嘛都闷不吭声的吓你一跳,当年就是一个屁孩闷不吭声的把受伤的伍世青带回了家, 过了十年,闷不吭声的就出现在伍世青的面前,闷不吭声的离家出走,司徒啸风亲眼见她极为平静的就将一个兵油子的鼻子和脚给断了,上了学,一边儿做着好学生的样子,一边儿天天抄同学的作业。

    总归就是人前乖到不行,怎么怎么好,背地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你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齐英听了是乐得直拍大腿,伍世青本就觉得断一条腿有些少了,如今听着断了两条,虽然还是觉得少了点儿,但也勉强满意,道:“那她爹估计要气得跳脚。”

    “那是肯定的。”水生道:“据魏建雄那姨太太哭天喊地要上吊,自诩下三流的人就不该活在世上,魏建雄当时鞭子都抽出来了,但他也没证据是这位姐干的,下人平日里都没少得这位姐的赏,自然都拉着,又偷偷去叫了大总统魏瑞霖,据魏瑞霖本来就一直看不上魏建雄这个唱戏出身的姨太太,所以这么多年也没让她扶正,听了事由更是大发雷霆,按照我问的那个使女的原话是‘总统扬手一巴掌将大老爷得转了三个圈。’”

    伍世青听到魏建雄拿了鞭子出来,脸色便阴沉了,听到这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一出好戏!”

    “谁不是?”水生道:“据魏瑞霖一巴掌下去,魏建雄那个嚎啕大哭的姨太太顿时就一点儿声都没了,也不觉得下三流的人就该死了。随后魏瑞霖将那个姨太太和断腿少爷都禁了足,是既然伤了就好好养,没养好别出院门,然后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一间房,此后这位姐便离了大房,直接住魏瑞霖的院子里了。”

    “这魏瑞霖能坐上总统的位置,倒也不糊涂。”这听起来勉强算是一个让伍世青认可的结局,取了点儿茶叶,给水生泡了杯茶,伍世青道:“这么来一回,她爹应该也消停了,后来是又有人惹她了?”

    “后来倒是没听什么人惹她了。”水生接了茶,也坐下了,道:“魏瑞霖身边的人口风严,我也就花钱找了个不太紧要的人问话,不如之前魏建雄身边那个内院使女的清楚,那人道魏瑞霖早前对她就很喜爱,时不时叫她过去一起用饭,后住一个院子里了,经常见着祖孙俩一起话,春天的时候,总统太太办了个赏花派对,据就是专门为她办的,给她散散心,介绍些能与她一起玩儿的姐少爷。”

    到这里,水生又补了一句:“魏瑞霖如今这个太太也是后头发达了离婚再娶的,并不是魏建雄的生母,也不是她的亲祖母。”

    这个其实不用另外,魏瑞霖如今这位太太当时的爱情可是被报纸宣传的美轮美奂,而魏瑞霖的原配太太自请下堂也被传成一段成人之美的佳话,至今还是时下男子与原配太太离婚时必要拿出来的一个美喻。

    伍世青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看过几出戏,觉得这特么不就是戏本里的陈世美,发达了,嫌弃糟糠之妻了,休了糟糠之妻,另外再娶一个年轻富贵的太太。

    要伍世青自己作为男人,也知道男人嘛,朝三暮四的是常有,连怀瑾早前作为女子也道,若是要求一个人一辈子只喜欢一人,未免苛刻,但伍世青倒是真不太理解,怎么如今这样休弃原配之事,竟成了一桩美事?!

    男人为了富贵,汲汲营营,六亲不认,自古便有。然而,敢作敢当,即便依旧不算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算是一条好汉,何必做了□□还立牌坊。

    不过这些先放下不谈,祖母不是亲祖母的好处是,照理,这位继祖母应该不会因为继子被,继孙儿断腿,而记恨继孙女。

    水生道:“当时那个派对办得盛大,地点选在郊外一个大庄园,宾客数百人,总统府的下人不够用,又另外聘请一些北京饭店的招待过去帮忙。”

    齐英道:“那应该是能认识不少姐少爷。”

    伍世青倒是未言语,然后听着水生接着道:“我找的人在魏瑞霖身边不太紧要,私密些的事都不知道,只是随后几个月,梅长亭的长子梅骏奇时常到总统府拜访,这个梅骏奇原配的太太两年前难产没了,家中只有两个姨太太,半年内他将两位姨太太都赶去了乡下,总统府的人都猜测约莫是要娶他们家大姐。”

    “两个姨太太?”伍世青笑了笑,心道这些达官贵人娶老婆还没老子一个流氓用心,道:“梅骏奇就没听一下她娘跟她爹是怎么离婚的?”

    齐英道:“魏瑞霖不是挺喜爱她吗?若是她不愿意,魏瑞霖拒了不就完了?”

    “扯淡吧。”伍世青难免脸上露出厌恶的形色,道:“魏瑞霖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大总统,各路军阀除了梅长亭,谁对他不都是敷衍了事,为了拉拢梅长亭,一个孙女儿算什么?!”

    这话在理,齐英笑道:“只怕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大姐可不是任由他们安排的。”

    “恐怕是想到了,毕竟还有一位色胆包天的少爷腿刚好没两天。”水生对着茶碗吹了吹,呷了口茶,道:“日子实在是太久了,太细的事也查不清楚,但听早前就姐刚到我们这边儿的前几天,总统府里三个听差的忽然是回乡下了,没了踪迹。”

    这话一出,齐英更是笑得开怀,举着酒杯笑道:“看来这是没玩过大姐和慧平姑奶奶,折了。”完又嫌弃道:“你们这个富贵人家脑子怎么就这么简单,别管什么人没了,就是回乡下了。”

    话到这里,似乎不用再多言,伍世青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总统府的大姐魏朝佩就是如今他府上的金怀瑾。

    水生道:“这不能让司徒啸风知道,这如果让他知道,那真跟猫闻到鱼腥了一般,东北军梅长亭如今受创,魏瑞霖虽然还在为他奔走,但实则已万般不耐,所以自家姐丢了也不急于找回来,而司徒磊虽然嘴上与魏瑞霖不合,事实上若是有机会,也是乐意与魏瑞霖联手的,若是司徒啸风提出要娶魏瑞霖的孙女,那真是一拍即合,谁都挡不住。”

    “谁谁都挡不住。”齐英放下酒杯,站起来,摊开手一脸的坏笑,道:“他们这些文明人,读书人,现在不是讲究自由社交?爱情最高尚?就算结婚了为了爱情还能离婚,到时候就算是魏瑞霖要将他家姐嫁给,不管是司徒啸风,还是梅什么奇,只要他家姐不乐意,登报声明与我们爷是相爱,他魏瑞霖一个为了爱情抛弃原配太太的文明人士,好意思他反对?!”

    齐英得起劲,又道:“到时候咱们也请找个会写文章的,去报纸上写一段关于咱们爷跟姐的感人爱情,一定要写得比大总统跟他现在太太的更感人,把那些闲着没事的太太姐都感动得直哭的那种,他大总统敢不同意。”

    这话得有趣,水生听了直笑,伍世青也笑着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就会瞎扯淡。”

    三人在这边着话,便听着门房在窗外喊道:“姐回来了。”该的其实都的差不多了,后面该怎么办伍世青还要自己好好想一想,三人也就起身准备出去了,怎想的还未出去便听着外面怀瑾带着笑意喊着:“水生!水生!”

    伍世青心道倒是从未这么亲昵叫过我,推开门便快步往楼下走,想看看这是有什么喜事要偏要跟水生。

    三人一同走到楼下,却见内客厅里,怀瑾与慧平正一人拿了一块料子站在镜子前比划,皆是颇为欣喜的样子。回头见伍世青三人一同来了,慧平收了些笑意,低声道:“可是扰到你们谈事儿了?”

    伍世青摆手道:“谈完了,没事。”完问道:“新买的衣料?”

    “哪里是买的?”怀瑾见伍世青坐下了,似乎是没什么事的样子,走过去将手里的衣料递给他看,道:“是水生给我和慧平带回来的,吴妈也有。”

    伍世青对女子的衣着不太有关注,但见得多了也有些眼力,伸手摸了摸递到面前的料子,觉得手感一般,远不如锦云葛好,颜色也只是寻常的胭脂色,只是不知道为何亮闪闪的,有些新奇,便抬了声调,笑道:“很好吗?”

    怀瑾听伍世青这语气有奚落的意思,若是这是怀瑾自己买的东西,伍世青看不上也就算了,可这是人水生送的礼,水生还站边上听着,怀瑾立马便将伍世青瞪了一眼,道:“你懂什么?这叫闪光纱,是如今最时兴的料子。”

    伍世青见这是不乐意了,便不敢多了,齐英却在一边笑道:“最时兴的料子?上海没有吗?”

    岂料话音刚落,便听慧平也瞪眼道:“上海有就不能去北平买吗?何况上海有也没见你去买了送给我们,水生买了,我们可不得谢谢他?!”

    如此齐英也被怼了,是如何不敢再惹这两个女子不快了,只能回头找水生这个祸源的事,扭头便冲着水生道:“你倒是懂得多,姑娘时兴穿什么你都懂!”

    水生摸着鼻子颇有些无辜,也不知怎么他随手带点儿东西,还惹了齐英了,道:“去绸缎庄,看着别的姑娘都买什么,不就是最时兴的?”

    无力反驳!!!

    作为老板,伍世青接着道:“我让你去办事?你去绸缎庄干嘛?!!!”

    这话水生就更听不懂了,张嘴便道:“我去绸缎庄,是为了给姐,慧平和吴妈买点儿料子带回来,出趟门总得带点儿东西回来吧。”

    听起来竟很有道理!!!

    老流氓连带齐弟一脸不服气,却不知该如何发泄。水弟微微一笑,并不露齿,高兴得略有些含蓄。

    然而也就在这胜负几成定局的时候,却听一个女声在边上响起……

    “哎哟!白爷!瞧您这话的,出趟门总得带点儿东西,我吴妈认识您多少年了,您没少出门办差,可是头一回收到您的礼!怎么的?您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有了阔绰的老板娘,就连老板都不认了,您好歹也给咱们爷也带块布,就是块抹布,爷也不至于这么不乐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