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成亲前几日, 沈羡鱼去大牢看丞相, 原本意气风发的丞相几乎是一夜白头, 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颓废地坐在沾满了泥的稻草上,身形佝偻, 看着特别可怜。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墙壁,不知道想着什么。
“父亲。”沈羡鱼走到铁栏杆前面,喊了一声, “我来看你了。”
丞相眼睑颤抖了一下, 过了几秒,才向沈羡鱼看来。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沈羡鱼弯了弯唇,慢悠悠, 将一颗深水炸弹砸下来, “其实, 我是男人, 只不过你的好妻子拿着我的外家做威胁, 不让我跟姨娘出来, 这才瞒到现在。”
“什么!”丞相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猛地扑过来, 抓住铁栏杆死死地盯着沈羡鱼, “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沈羡鱼弯了弯唇,解下脖子上系着的丝带,露出喉结,“我一直都是男子。”
“这、这真是……”丞相看着沈羡鱼,又哭又笑,又高兴自己后继有人,又伤心现在落得这般田地,有些无语轮次,“我还留了一些人手和东西,都藏在城郊的别院里面,你得空过去,以后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爹……”
“但是我过几日,就要嫁给顾临渊、顾将军了,这些东西怕是用不上了,”沈羡鱼摇了摇头,缓缓道,“父亲要为我高兴吗?”
“什么!”丞相惊呆了,“你是我儿子,怎么能嫁人!这像什么话!”
“我不是嫁过一次,再嫁一次又有何妨?”沈羡鱼笑了,他摊开手,一脸无奈,“更何况,这些年嫡母陆陆续续给我下了不少药,伤了身子,子嗣无望,也没几年好活了,父亲想让我发愤图强,怕是晚了。”
“怎么会?”丞相身体开始颤抖,他仓皇地看着沈羡鱼,眼中满是绝望。
“其实,这些年,折损在嫡母手中的庶子庶女不少,跟他们比起来,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沈羡鱼轻笑一声,“但凡父亲多关心一下,我想,嫡母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吧?”
沈羡鱼这句话,宛若开鬼界大门的钥匙,什么魑魅魍魉全都放出来了。
以前丞相从未放在心上的事情,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有些事,没有深想倒也罢了,一旦开始琢磨,就会牵扯到许许多多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然后,终生懊悔。
丞相嘴唇嗫嚅了两下,滚烫的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溢出来,划过沟壑纵横的苍老容颜,落到地上。
“好了,该的,我都完了。”沈羡鱼点点头,抬脚离开。
“羡鱼!”丞相大喊一声。
“父亲还有事?”沈羡鱼停下脚步,看向他。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丞相强硬了一辈子,终于低下了头。
“没事,欠我的,我已经讨回来了。”沈羡鱼嘴一咧,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啊,忘了了,其实父亲结党营私的消息,是我捅出去的。”
丞相瞪大了眼睛,击太大,让他不知道什么好,“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高兴。”沈羡鱼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腰带,回答道,“比起别人给,我更喜欢自己拿,这样比较有成就感。”
丞相颓然地坐到地上,看着沈羡鱼离开的背影,眼泪无声下落。
从丞相这里出来,沈羡鱼又去了另一边关押女眷的地方。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跟沈明月擦肩而过。
不过短短数月,沈明月就憔悴得不成样子,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像极了一个行走的骷髅架子。
沈羡鱼觉得自己挺仁慈的,沈明月要的,可是他的命。
他好歹还让沈明月活下来了。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善良。
至于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这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沈明月不是他亲闺女。
看到沈羡鱼,沈明月怔了一下,然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要不是沈羡鱼,她会过得这般悲惨?
“你这个丧门星!”
沈羡鱼轻轻松松抓住沈明月的手腕,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丧门星这个称号,我可不敢当,要是大姐姐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放手!”沈明月甩开沈羡鱼的手,气愤道。
沈羡鱼耸了耸肩,从善如流。
“我听顾将军向皇上请旨赐婚,想要迎娶你,你是不是疯了!”沈明月嫉妒地眼睛都红了,顾临渊是多少千金的理想夫婿,没想到,竟然倾心于沈羡鱼,要是嫁给顾临渊的人是她,现在丞相府是不是就不会落魄了?
沈明月本来在安远侯府过得日子就不好,现在丞相府落魄了,她那好表哥和好表婶是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存了将她弄死,重新娶一个高门之女的心思。
沈明月又慌又怕,急急地跑过来寻找丞相夫人求助,但是丞相夫人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哪儿还顾得上她?
母女俩隔着铁栏杆抱头痛哭一阵,只能无奈分开。
眼下看到衣着华贵,容光焕发的沈羡鱼,再对比自己,沈明月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我没疯啊。”沈羡鱼拿起肩上的一缕头发把玩着,欣赏着沈明月的困兽之争,心里十分愉悦。
“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嫁人?”沈明月满是不甘,“要是成婚当日,进了洞房,顾将军发现你是男人,万一一剑将你刺死了,你要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烦大姐姐操心了,我自有算。”沈羡鱼漫不经心道。
“我有个法子!”电光火石之间,沈明月想到一个办法,脸上也带了几分光彩。
“哦?大姐姐请讲。”左右无事,沈羡鱼也愿意陪着沈明月玩玩,发发时间。
他就像一只顽皮的猫儿,捉到一只老鼠,不想一口咬死,由着老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
等着老鼠觉得猫儿放松了警惕可以逃生的时候,猛地扑上去,咬住老鼠的脖子,两只前爪抱着,后爪蹬着,就是不咬死。
“我们都是爹的孩子,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你可以将我从安远侯府弄出去,带到你的院子里面,成亲当天,我可以假扮你上花轿,进洞房,以后白天你可以陪着顾将军,到了晚上,将屋里的灯熄了看不清脸,我们心一点,他就不会发现的!”沈明月越想越高兴,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是吗?但是我们身形差的有点多啊。”沈羡鱼摸了摸下巴,装作思考。
“你可以跟顾将军时间太急促了,往后推上一两个月,到时候,我身体调理好了,自然能让他察觉不出来!”沈明月心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念头。
等时机成熟了,她就可以装作不经意地泄露身份,让顾临渊知道沈羡鱼是男儿身,跟他晚上躺在一个床上翻.云.覆.雨的是她。
要是运气好,能怀上顾临渊的孩子,她这辈子就有保证了!
等她在将军府站稳了,想要对付沈羡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顾临渊跟太子关系不错,太子又深得帝心,将来肯定能够继承大位。
要是顾临渊对自己不错,还能求一求他,让他帮忙给丞相府情,看在顾临渊的份上,皇上和太子也不会太过为难丞相府……
沈明月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立刻代替沈羡鱼,嫁进将军府!
沈羡鱼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明月变了几变的脸色,默默地拿出一根大棒子,挥散了沈明月的念头。
“男人?”他挑了挑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沈明月,“大姐姐笑了,从出生起,我不就是女人?怎么突然变成男人了?”
“你不是……”沈明月一脸错愕。
“大姐姐肯定是忧思过重,神志不清了。”沈羡鱼叹了一口气,一副很惆怅的样子,他往外走了几步,将秋月喊进来,“秋月,送大姐姐回安远侯府,顺便跟安远侯夫人一声,别让她乱跑,当心出什么岔子。”
“是,姐。”秋月点点头,看似搀扶,实则胁迫地带着沈明月出去了。
“不、你不能这样!”沈明月脸瞬间白了。
她这次能出来,完全是因为安远侯听沈羡鱼要跟顾临渊成亲,担心沈羡鱼对自己还有一丝姐妹情,这才让安远侯夫人不要对她太过严苛。
现在要是让沈羡鱼的丫鬟将她送回去,还出那样一番话……
沈明月脸色惨白。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沈羡鱼似笑非笑,“我本来不想跟大姐姐为敌的,但是大姐姐都把我逼到悬崖边上,我要是再不反抗,命都没了。蝼蚁尚且贪生呢,更何况我这么一个大活人。”
“我、我……”沈明月想为自己辩解,但是嘴张了张,实在不出什么话。
确实是她们母女俩有错在先。
“事已至此,大姐姐非但没有觉得愧疚,反而还想害我。”沈羡鱼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刚刚碰过沈明月的那只手,“你这心肝,多黑啊!我看你跟你那表哥,也挺配的!”
沈明月没想到沈羡鱼竟然知道自己的什么如意算盘,脸瞬间白了,“我不是,我没有!”
“是或不是,你心里有数。”沈羡鱼耸了耸肩,“行了,秋月,送大姐姐走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完,他转身进了牢房。
丞相夫人等一众女眷关在一起,听到脚步声,丞相夫人一脸希冀地抬起头,却对上沈羡鱼看好戏的目光。
以前都是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沈羡鱼,现在身份对调,让她又气又恼,却毫无办法,“你来做什么!”
“阿鱼,阿鱼你终于来了!”白姨娘一把挤开丞相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娘好想你!”
她此时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冷淡,只余欢喜。
沈羡鱼看着白姨娘,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反而觉得挺讽刺的。
对于白姨娘来,原身到底算什么?
或许刚开始怀上这个孩子,确实欢喜过,但是后来遇到的一连串事情,却让她对原身恨之入骨。
现在没有办法了,又想到那个早就被她厌弃的孩子。
做出这个情态,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