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世途之颠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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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修改了一点

    放下望远镜,宋彩又是一叹, 江晏的那些都是他本族妖兵, 他必定也不想的。但江胁把持妖族许多年了, 如果不战,即使将来接管了妖族恐怕也很难在众妖中树立威信。

    江晏不容易啊。

    宋彩钻进了营帐,面对着沦为阶下囚的眦昌。

    眦昌道:“叫你看着我,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盯着吧,莫不是被本王容貌折服了?”

    完他想起自己被弄成了一副奇丑无比的鬼样, 顿时又恼火起来,暗下决心绝不放过宋彩这厮。

    宋彩嗤嗤笑道:“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个镜子来,你最好多照照, 好好适应自己的新造型。”

    没多会儿回到营帐, 宋彩把一瓢水放到了眦昌面前:“没找到镜子, 凑合着用吧,水里特意加了墨汁, 照得清楚些。”

    ……眦昌恨得咬牙。

    到了下午, 有守营的半妖兵来报,西南方有一队人马经过,看装束是人族。

    宋彩心想该是北云既回来了, 便差遣兵去边境探探风,如果是北云城主的话就把圣子的情况详细记下,回来告知他。

    兵应了,谁知还没出帐就又有一个来报, 是北云城主派了人来,要找宋公子。宋彩不能松懈看守眦昌,便叫兵把人直接带进营帐。

    帘子挑开后踏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肘弯还夹着头盔,对宋彩拜上一礼,自己是随同北云城主去寻找血藤的卫兵,血藤已经找到了,虽然只有一截,但是活的,城主怕宋公子担心,特意派自己先行一步前来汇报。

    宋彩欣慰一笑,道了声“辛苦”,又请他回禀城主,岁芜姑娘已经救了出来,这边目前一切稳定,无须担忧。

    卫兵走后,眦昌蠕动着挪到一块羊皮垫子旁,闻见那垫子还有血腥味便啐了一口,又挪到了旁边,后背倚靠在简单搭建的竹榻边上。

    他道:“你们要找血藤,是不是为了撤销人族和半妖边境交界处的诅咒?我猜那个人族的城主应该是搞错了,血藤离开母体后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死,怎么可能叫他们找到一截活的。宋公子不如跟去看看,别是圣母设的陷阱,撤咒变成设咒就惨了。”

    宋彩:“不劳你费心,北云城主是活的就是活的,我对他有信心。倒是蟒王更叫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找血藤的目的是为了解除诅咒?那诅咒设下时你也在场?”

    眦昌散漫一笑,大有不置可否的意味。

    “果然哪儿都有你啊。”宋彩着,闲得无聊,摸出了在大泽宫时江晏编织的“草澳龙”,开始把玩。不过这玩意儿是从新鲜草叶直接薅下来的,没经过细致的处理,现在已经枯黄萎缩了,怪可惜的。

    他有些郁闷,便恨恨地道:“等我们抓住了那个圣母,就把她的爪牙全切了炖汤喝,管它是血藤还是蟒蛇,全照牛鞭处理。”

    眦昌闻言眉头狂跳,皮笑肉不笑地还嘴:“呵,呵呵,有句话原样奉还给你,有时间跟我扯皮,不如赶紧逃命去,等圣母来找你时,再逃可就晚了。”

    宋彩:“借你吉言,她要是来了还省得我们费劲去找她呢。”

    眦昌:“别不当回事,姓宋的子,她要是来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且看到时候你怎么哭着求饶。你现在要是对我好一点,我或许能在她面前给你几句好话,请她把你赐给我……当脔宠!”

    宋彩站起身,停了一下又坐了回去,觉得没必要跟他这种牲畜较真。只是下一瞬,眦昌的舌头就麻了,像被毒虫蛰了似的疼。他咬着两片青皮嘴唇,不让口水流出来,可一话还是流了长长一条,兜也兜不住。

    “你,你对我做惹十么?你热个#&*@#……你他娘的*¥#@&……”

    宋彩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蟒王还是省省吧,听不懂啊!噗哈哈哈,哈哈哈!”

    眦昌气得五官都变形了,胸口一起伏便会牵动腑脏某处的痛感,又忍不住皱了那两条并不存在的眉毛。

    “到天神圣母,我还真想跟你这老前辈取取经,你每一句真话,舌头上的刺痛和麻痹感就会消失一点,怎么样?”宋彩挪到他对面,正襟危坐,“现在是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眦昌眼珠动了动,呢囔答道:“……大概半年以前。”

    话音刚落,他的舌根又肿高了一层,差点把嗓子眼儿都堵住了。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立即改口:“不!不是,认识好久了!”

    宋彩轻蔑笑道:“不要企图诓我,没假话不是我判断的,是你的舌头自己判断的。”

    眦昌:“……”

    他察觉到刚才肿起的高度降下了些,口腔压力稍稍缓解,又接着道:“具体年份我已记不清了,大约就是迷巢窟被发现之后没多久。”

    宋彩点点头:“好,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她?”

    眦昌:“帮她什么?如果你的是她的根系——哦,就是你以为的血藤,可以在大泽地下自由行动,那确实是我施予的援手。但即使我不帮她,她早晚也会找到其它办法,大泽宫的禁制只能把她拦在宫墙之外。我帮了她,她便不会与我为敌,将来不管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我都能从她那儿得到一片安稳的栖息之地,有什么不好?”

    宋彩:“大泽宫的禁制?那禁制连我都拦不住,能拦得住她?”

    眦昌:“你不懂,不是宫墙结界,而是在大泽宫建立之初就存在的特殊禁制,连蛟王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有圣母能看见它。”

    宋彩更迷惑了,连忙问出第三个问题:“她到底什么来历,又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眦昌难得露出正经表情,以尽可能显示自己的诚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有点长,你不如先把我的镣铐取了,手脚绑在一起很难受的,内脏都挤到一处了。”

    宋彩:“取了镣铐你就告诉我?”

    眦昌郑重点头:“当然,而且我的舌头现在是向着你的,骗你没有任何好处。”

    “好。”宋彩取了镣铐,转而调出系统,用网红起泡网把他兜头罩住。电流瞬间爬上,烤得皮肤滋啦啦作响。

    “停!停!停下!停下!”眦昌被电得浑身发麻,脊背使劲弓着,整个人咸鱼般僵硬,还不住哆嗦着。

    宋彩只好撤了起泡网:“怎么了?我已经把镣铐取下来了,你不能食言啊。”

    眦昌喘着粗气:“我让你取镣铐,你就给我上电刑?”

    宋彩:“你又没不能上电刑,而且我怕你跑啊。别担心,这电力不怎么强的,我老家那边有夜晚跑出去蹭人家鱼塘的,用的电瓶比这后劲儿大得多,鱼啊、泥鳅啊,一电就是一池塘的白肚皮。”

    眦昌咬牙切齿:“那不是很缺德?”

    宋彩:“是缺德,所以才严那种行为,所以我特意调低了起泡网的电力,所以你忍忍?”

    眦昌忍无可忍,爆出了粗口:“老子他娘的不是鱼!”

    宋彩:“泥鳅也一样的。”

    眦昌:“……”

    算了算了,还是镣铐吧。

    宋彩好心,再给他上镣铐的时候没把手和脚锁在一起,却把起泡网悬在了半空,威胁道:“这张网的电力可是刚才那张的十倍,你要是敢跑,心你的肚皮……”

    眦昌:“我往哪儿跑,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你们的屏障,况且姓江的在我肝、脾、心、肾上各穿了一根针,嘶,妖火还在烧着呢。他不取出来,我跑到哪儿都是惘然。”

    宋彩:“这我就放心多了,吧,刚才问题的答案。”

    眦昌:“这来话长,不如你先你知道的,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纠正。”

    宋彩:“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花招,万一我知道的是真的,你却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添油加醋,混淆视听呢?”

    眦昌:“你觉得我有那个必要吗?我只是替她办事而已,她的整个计划都跟我无关,我隐瞒干什么呢?”

    闻言,宋彩的脸色变了变,心道那娘们儿果然有详细计划。

    接下来他把岁芜的那些关键点简单陈述了一遍,眦昌撇撇嘴,那些道八卦全部都是道听途来的,是不是真的他也不能肯定,因为当今世上已经没有谁和她同岁数或者相近岁数了。

    但他知道一点,天神圣母不是树精,这个可以肯定。

    宋彩道:“你也认为没有草木可以在一百年内修出灵体?这是不对的,不能因为没有过先例,就认为没有草木能做到。岁芜姑娘是仙草,她也只修了三百年就有了灵体。”

    眦昌:“她有灵体是因为她前世是神官,又在死后得了天神的帮助,也就是,她靠的不是自己,而是机缘。我圣母不是树精,也并非凭这么一点来推测,而是我原本就知道。”

    宋彩:“那她是什么?”

    眦昌的镣铐耷拉到了地上,他便哗啦啦磕了两下铺在地上的兽皮地毯:“就是这个。”

    宋彩托起腮,开始思考。

    ——这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他也没法判断呀。

    眦昌却道:“她就是你脚下的土地。”

    “啥玩意儿?”宋彩觉得匪夷所思,但眦昌口齿清晰,很显然是没撒谎,系统爸爸的武器也从来不会出错,“舌头贞洁裤”不会允许他有假话出口。

    眦昌道:“我只管我知道的,信不信由你。她之所以修习土系法术,正因为她就是大地之母。巫人借用的大地之力来源于她,像岁芜这样的灵物修得的法力也来源于她,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草木能成精的那么少?因为谁也不甘心被虱子吸血啊。”

    宋彩愣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觉得很多事情都能捋顺了。

    按照眦昌的,圣母就是脚下的山川大地,不,确切地,她是山川大地化出的灵体。在人类还没有出现的时期,她没有人形参照物,便化成了一棵树,以树灵的身份四处行走。

    那身份必定会比大地之母轻松得多,也方便得多。

    大旱灾那件事,她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火劫是她自己要渡的,天神却站在了人类那边,作为母亲,作为控制欲极强的大地之母,她能忍受得了才怪。

    眦昌还补充了一些,天神曾在数十万次的劫难中渡过一次的情劫。

    那时候天神不过两万余岁,天地还没有经历过毁灭和重塑,但因为和圣母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隙,他便陷入了长久的寂寞中。他不敢再和任何活物交朋友,也不愿意和圣母多话,每天形单影只,有时候会以修炼为由躲进洞府里,一躲就是几十、上百年。

    也是在那些形单影只的年月里,他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他使了法术,让影子可以开口话,但影子所的每一句话都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心声罢了。

    他有时会在太阳底下一晒一整天,就为了和影子相对而坐;有时候阴天了,下雨了,他就追到重重叠叠的山峦之外;还有时候山峦之外也没有阳光,他就飞到云层之后。

    那影子惯会折磨他,总告诉他,“如果你倒下,无论何时,我都一定接住你”。天神疯魔了,竟不知道那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呓语。

    当然他也试了,不管他在哪里跌倒,影子真的会接住他,为此他试过从厚厚的云层上摔到地面,从火山口跳进岩浆,也从海面上落入鱼腹。

    再后来他就不试了,因为每一次都会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便要害得影子跟着他受同样的罪,他舍不得。

    他疯魔地爱着自己的影子,带着影子躲避他的母亲,怕他的母亲对影子下手。可有一天圣母还是知道了,在他和影子悄悄话的时候,她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在水边,叫他喝饱了泥水,叫他呛得不能呼吸,叫他看看影子是不是真的接住他了。

    她短暂封闭了他的法力,叫他自救无门,叫他在濒死之际弄明白了一切。

    她没有谁值得他爱,他和自己的影子相爱就是愚蠢,他连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她还如果这世上有第二枚像他一样是天生灵物的果子,那她不会干涉,他可尽管去探索所谓的爱。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好好修炼,别像万年前死掉的那棵雄树一样,窝囊,废物。

    她用一个母亲不该用的方式,把他全部的美梦都破了。

    天神渡过了情劫,但情伤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自那以后他连影子都不要了。

    后来天翻地覆,圣母挺过了十次生死大劫,山川大地上便出现了人类。天神也在游历中了解了这个物种,迷上了这个物种,曾经因为影子而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

    他觉得人类如他影子的化身,和他有同样的情感,人类为了爱情飞蛾扑火时和曾经的他是一样的。那让他明白,他的母亲并非事事都对,因为真挚的情感而变得愚蠢,才是他无数次劫难中最宝贵的一次。

    宋彩听得难过,没想到天神还有那么青涩的时候,怪可怜的。因为灵兽那件事他还怀疑过天神的动机,现在看来,真相是怎样的确未可知。

    他算问清楚圣母的计划是什么,偏巧这时候江晏给他传送了一句话,叫他不要听眦昌太多。他回了句“我心里有数”,之后营帐就被人掀开了,扭头一看,竟然是北云既。

    北云既上前托住宋彩的手肘:“宋公子,我在半路就听你和江少侠去探曜炀宫了,一直担心你们的安危。回来就好,可伤到哪儿了?”

    宋彩刚答了没事,他便瞧见了宋彩后头的青皮鲇鱼精,脸色顿时又警惕起来:“这是……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