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死别

A+A-

    千百塔中, 西辞豁然睁开双眼。

    这一觉, 她睡得很好,窗边沙漏显示,竟睡了近七个时辰。她甚至梦见珺林得胜归来,心中一动便也苏醒了。只是, 却也不知为何,心跳得十分厉害。

    “可是睡足了?我们起来走走!”西辞抚着胎腹, 支起身子定了定神。然目光扫向落地的六菱窗,心却蓦然一沉。

    她看到了六菱窗上仿若凝结着什么, 待慢慢走近, 心亦沉得厉害,是霜花。

    她扶上窗棱, 推开窗户, 霎那间, 风雪呼啸,灌入屋内。她化不出御寒之气, 只片刻便被冻的不行。可是她仿若仍旧不信, 伸出手感受着。

    有白色雪花掉在指尖, 很快五指便微凉渐僵,是真的。

    真的落雪了。

    青丘气候历来承君主气泽所化, 如今珺林在位,便更是浅阳微芒,清风和畅,如何会有这般凌冽的风雪。

    除非……他出了事, 再难以气泽调伏气候!

    这样想着,西辞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去了偏殿。然,她尚未来得及滴血入盘,洛河已经匆匆入塔面见。

    西辞见他亦是一身狼狈,衣衫染血,不由皱眉道,“你也在丛极渊……你不是接了君令替本君寻药……”

    西辞豁然便明白过来,自己父君便是司药圣手,什么灵丹仙药是七海没有的。珺林给自己寻化解头疼的药……

    “子钰让你找的到底是什么?”西辞忍过头颅之上又一次细碎蔓延开来的疼痛,喘着气,又急又怒。

    她已经不知,自己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仿若多年道行一朝被破,但凡听到与他相关的事,便再难平静无波。

    洛河虽知晓西辞失了记忆,却不知天劫一遭,故而当真只当是治疗她头疼之药,便如实告知了。

    “我只是头疼而已,他疯了是不是?”然这话出口,西辞便只觉头痛愈甚,一幕幕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只是心中更多担心着珺林,硬着强压了下去,恢复了一点清明。

    “君后!”洛河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亦顾不上君臣之礼,只一把扶住了。

    “君后,相阙少主有令,要您关闭城门。”洛河又提醒了一次。

    “关闭城门?”西辞目光重新落在沙盘图上,原本已经逐渐清朗的丛极渊此刻已然一片混沌,虚空中徒留一层稀薄的神泽仙气。

    她知道,所为的关闭青丘城门,乃是封城,当以九幽河为屏障,引九幽河水为碧波水墙。如此非君主不得开,即便魔魇之气浓厚强悍,亦千年不得入。

    “封城,隔了神泽仙气,他便连羽化归来的契机都没有了。”西辞拂开洛河,垂眸望着自己的腹,“本君不关,孩子还没取名,欧丝之野还没把本君的君服送来……”

    “君后……”洛河到底没再下去,只默默侍奉在侧。

    “带上沙盘图,我们去城楼。”片刻,西辞起身,“本君于青丘城楼送他出征,自当同地等他归来。”

    *

    城楼之上,早已是积雪满地,寒风呼啸。雪毛犼一路化出御寒之气护着西辞,它修为之高,气息蔓延开来便如三月和风,温暖宜人。然,洛河在西辞身侧,仍然觉察看她被披风裹挟的身子,有着轻微的颤抖。

    “君后不弃,臣下可挡你左右。”洛河伸过手,想扶她一把。

    “本君是心里害怕,你是扶不住的。”西辞冲他笑了笑,转眼又望向丝毫不见归人的路途,只道,“只同你一人了,可别告诉其他属臣。不然君心不定,该诸神皆恐了。”

    这话时,西辞尚且语带笑意,仿佛只是一句玩笑。可洛河听得却只觉一股酸涩感直冲脑门,他哑声道,“那君后如何愿意与臣下言?”

    雪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唯西辞那方天地中未见雪飘,不觉严寒。西辞将手伸出些,有微凉雪水滴在她指尖,让她感受到此刻真实的温度。

    “因为子钰信任你,本君便也信任你!”

    西辞收回手,示意洛河将沙盘图于虚空中化出,弹血凝入。待景入眸,她一双素白的手,握紧成拳,发出骨节咯吱的声响。

    丛极渊上,本就稀薄的神泽仙气又少了一半。

    而于此同时,城门之外,九幽河上,八部蛮神逐一化出身形。

    “你们做什么?”西辞居高临下,蓦然一惊,话虽这般问着,心中却已然明了。

    果然,为首的东江恭敬而拜,只道是受了君主印珈感应,来此助君后封城。

    “再等一等!”西辞合了合眼,八部蛮神乃是母神精气所化,得她母后催衍聚的魂魄,后被指派入八荒,乃是八荒的护国神使。若非形式危急,君主印断不会开启。

    故而,若洛河回来让她封城是相阙观珺林撑不下去,而下达的指令。那么八部蛮神现于九幽河上,当是珺林自己亦觉归来无望,才传令的他们。

    “君后!”东江跪首道,“还望君后以整个神族仙界为重!”

    西辞知晓,以九幽河水封城,八部蛮神布阵尚需她一盏神泽之血为引。

    他们在等她的血!

    风雪愈大,这一刻,她亦未想太多。只是腹中孩子动得厉害,她便想着,他日待孩子长大,她要如何同他解释,他的父君是为了给他母后取一颗治疗头疼的珠子而丧命。而他的母后,又是怎么亲手断绝了他父君羽化归来的希望!

    “君后!”八部蛮神齐齐出声,他们掌中君主印光芒大盛,当是感应到了最后的催促。而西辞侧眸于沙盘图,他的气泽有少了几分。

    “洛河?”半晌,西辞终于向他伸过手,“本君没有灵力,化不出兵刃,有劳了。”

    洛河双目赤红,亦觉命运残酷,他向他年少倾心的女子递上匕首,断去他生死之交最后的生机。

    匕刃切腕,鲜血一点一点滴入玉盏,西辞疲惫地合上双眼,却依旧挺着笔直的背脊。

    天地都安静,唯暴雪不绝。

    如他所愿,她将诸神万仙,九州众生,护在身后。只是,值此一生,又有谁再来护着她呢!

    “不要,君后!”一个声音划破沉寂,“君后,您再想想法子……”

    西辞睁开双眼,见玟陶跪在她脚畔,抱着她双腿哀求道,“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再等一等,君上会回来渡我复了修为,让我前往方丈岛继位。我发誓,我去了方丈岛保证再也不回来,再不会对君上有任何非分之想,求求你救救他……他就此羽化也不要紧,他历了君主三劫是可以羽化来去的,可是您这样阻着他,他便连羽化归来的契机都没有了……”

    玟陶挣扎着起身,匆忙捂住西辞手腕伤口,欲要止住血流。

    “你喜欢他,你爱他,是不是?”西辞开了口,“本君,其实很羡慕你,人人都能看出你爱他……本君也想好好爱他,却也不知为何总生不出情意……”

    西辞想了想,面上突然有一些恍惚的笑意,“你这样想啊,谁无夫君,谁无爱人。今日本君失了夫君,你失了心爱的人,但天下人得以安生。夫妻共好,手足相拥,血脉团圆,他们、他们多高兴啊!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天下人都会高兴的……他们都会高兴的!本君告诉你,便是你的君上,他也很高兴。因为他爱本君,为本君寻药而死,他觉得是荣耀……所以你想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我长生之身,得他所赐,千秋万载活着,那么漫长的岁月,总有一天会忘了他的……忘不了也不要紧,有的是能让我们忘记的药……”

    西辞额角金梅光泽闪耀,折射出她被泪水浸湿的笑靥,她仿若陷入了癫狂,只是言语至最后却又回归了清明,“掌殿使,带玟陶守护神下去吧。”

    然后,她利落地又划开一道口子,滴血入玉盏,作为开阵血引。

    “你怎么可以……”玟陶见此状,撕心裂肺地吼道,却到底被洛河拖下了城楼。

    西辞一手撑在城墙上,一手逼出神泽之血,已经困顿疲乏地睁不开眼。她合眼凝神,迫使自己沉静下来。

    亦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股清凉之感从手腕蔓延开来,睁开眼方发现是雪毛犼之涎,已经帮她愈合了伤口。

    “够了!”雪毛犼提醒道。

    “雪!”西辞双眼已经失了神采,唯一支撑她的是年幼便训练出来的战时戒备,她唤过雪毛犼,吩咐道,“送去给八部蛮神,然后你去丛极渊吧,助他最后一把。”

    “我不走!”雪毛犼惊道,“我一走,你身边连个能保护你的人都没有了!”

    “九幽河碧波高墙,是他给我最好的护佑。玟陶尚能这般,我虽担着亿万苍生的福祉,但还是他的妻子,也且让我为他做一点事吧!”西辞又一次红了眼眶,开口却有些娇嗔,“于情之上,我一直矮了他一头,这次之后我便输得更惨了,你难道要一个做不了第一的主人吗?”

    雪毛犼垂眸不话,只一直蹭着她的双腿。

    “不愿意就滚回七海!”西辞终于吼出身来。

    “行行行,你别动气,也不许哭,我一定给你将他带回来。”雪毛犼想了想,“这青丘城封了,可还能开启?”

    “自然,八部蛮神撤阵即可!”

    “他若无事,自己便可直接入城。”西辞看着沙盘图又补了一句。

    如此,雪毛犼方才离去。

    神泽之血入阵,九幽河河水翻涌,层层波涛叠起,混着茫茫白雪,慢慢凝成一座座水墙,逐一连城一片。

    西辞一个人站在城楼上,风雪侵体。她想,许是往后余生,她都只能这样活在风雪之中了。

    *

    而揽茕阁殿门边,琢木正拼命拦着玟陶,不让她再上城楼。

    先前洛河送她回来,一时不妨,被她偷袭,中了催眠术昏睡了过去。

    “阿陶,封城是君上的决定,你看君后那副样子,她已经够为难,够伤心的了。你不要去扰她了!”

    “不,她只是不知道前事。她若知道了,她一定不会关上城门的。我要帮她恢复情根,你不是她是爱着君上的吗。我现在也知道了,她不过是失去了情根,待她有了情根,记起往昔,她一定不会舍得关上城门,断了君上羽化归来的生机!”

    去岁,玟陶虽已经猜出西辞失了记忆,却仍不明其如何没有情意,这些日子,她按着失忆的方向查阅典籍,总算明白原是失了情根之故。

    “阿陶,封城不仅仅事关君上,还维系整个神族仙界。”琢木急切道,“你清醒些,他们为君者,从来都是存大义而舍情……”

    “我非君主!天下苍生与我何关,我只要君上!”

    两厢争持见,已到城楼下。

    为防守城神侍看出异样,琢木拉过玟陶,避在一侧,压着声音道,“抛开此间种种不谈,君上定是知道君后一切的,你也在子盘中感应到了,情根就在琥珀青石中。那为何君上不给君后恢复情根,他难道不希望君后像正常人一样,懂情,识情吗?定是君后不能拥有情根,你这要贸然前去,她怀着身孕,很快就要生了,不定会要了她的命的?”

    “身孕?”玟陶喃喃道,仿若平静了些。

    “对啊,那可是君上的血脉!”琢木急道。

    “那不是君上的血脉,那是她七海的神龙!”玟陶比之前更怒,“她如此自私,从公到私,都丝毫不曾为君上想过半分。若是忆起往昔会要了她的命,那便让她死吧。君上那么爱她,就让她去陪着君上好了!”

    “阿——”琢木还想再些什么,却被玟陶一掌劈晕了。

    城楼之上,风雪飘入,玟陶黄衣素衫,比之西辞一身为君墨袍,倒是真的要多出几分温婉贤淑的模样。

    “君后!”玟陶躬身下拜,“求您撤了阵法,让君上能够魂归故里。”

    “你起来吧!”西辞叹了口气 ,也无力去追究她如何不尊君令,去而又返,只道,“本君已派雪毛犼前往,助他一臂之力。他或许还有生机!”

    “或许?”玟陶站起身来,“那就不是一定了。试问君后,若君上还是不行羽化,您还是会封城的是不是?”

    西辞没有话,只扫过身畔的沙盘图,目光落在丛极渊上,显然神泽仙气只剩了最后一抹。而九幽河上,水墙已经垒起数丈之高。

    “君上回来无望了?”玟陶显然也看见了这些,“你、你已经开始让他们布阵……你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君上……”

    “还有希望的,他气泽并没有完全消散!”西辞已经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玟陶还是安慰自己。

    “我只问你,若是君上最后的气泽消散,你会撤阵吗?”

    西辞合了合眼,忍过头颅和腹中的疼痛,片刻方道,“不会!”

    “你会的!”玟陶掌中化出子盘,一手握上西辞手腕,“你看一看这个,你一定会撤了阵法的。你看看,他到底是谁!”

    “放开……”西辞本能地想要挣脱,然子盘上,随着玟陶的操伏,青色光芒瞬间流转开来,往西辞缠绕而去。

    这一次,西辞虽依旧觉得头痛欲裂,但因着玟陶灵力源源不断的入她体内,她亦不曾晕倒,只是在那一片青光里,终于看到往昔。

    她出生在青丘合欢殿。是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

    一千岁失了逆鳞,是他断了九尾为药引,散去一身修为换了她一条命。

    两千岁她于青丘养伤,因双足受损不得行走,他一直背着她,外出游玩,踏青,读书。

    四千岁,她提出以后要常住青丘,又嫌青丘烟火太重。他便建千白塔给她做落脚寝殿。

    五千岁巫山学艺,他出八荒相伴。

    至此一万岁,她历劫封君,出征丛极渊,与他珏上定情。后丛极渊上,遭天雷劈身,因无力相抗,他抽她情根为她抵消天劫。

    丛极渊下来,他守在七海三百年,等她醒来。

    然后,她醒来,前尘忘尽,误会他轻薄自己,一掌劈去他半条命……

    “师、师兄……”西辞从玟陶手中滑落,跌在地上,然面上却满是欣喜之色,只无限留恋地伸手摸上那一片青光呈现的画面,仿若摸到了他的面庞。

    承载着一万年记忆的画面转换极快,玟陶自看不清晰,但闻得西辞唤出“师兄”二字,便知她想起了一切。

    只道,“他是你的师兄是不是?他很久前就爱着你,你也爱着他是不是?你看最后一点气泽都没有了,君上羽化了,你赶紧让他们撤了阵法,快点!”

    玟陶拖过西辞,抬起她的头,怒道,“你看啊,君上一点气泽都没有了,你让他们撤,让君上归来……”

    “云未遮九层,天未降九雷……师兄、师兄还没有羽化,他会回来的,我和孩子都在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西辞的话还未完,九天之上顷刻间云层叠累,炸开一声巨响。

    “是天雷,降了……”玟陶已经疯癫,“只拉过西辞推向城楼外墙,“让他们给我住手!你快点传……”

    轰隆一声断玟陶话语,天雷直劈而下,玟陶仓皇松手避过。只是,西辞避不了,她于胸口生生挨过,血从口中喷出。

    “不是师兄的……”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护着腹部,抬眸望向天际,带着笑意的面容上,双眸中却现出绝望,“是七重天劫,是我……当年未竟的天劫……”

    “师兄……”西辞抬起手,仿若要抓住什么。

    天雷荒火重重落下,她已经维持不了人身,双足化成龙尾,被节节击断,鳞片更是层层脱落,血液喷溅流淌在白色的雪地中,鲜艳而夺目。

    顷刻间,护城的神使,青丘君殿的掌殿诸神,九幽河上的八部蛮神,纷纷跃上城楼,各自施法营救,一声声“君后”此起彼伏。

    只是,西辞听不到了。

    最后一重天劫落下,她一直伸着的手 终于垂落在地……

    她仰面望向苍穹,身下白雪红流,红白参半,像极了她的一生。

    半世逍遥鲜活,半世坎坷萧索。

    原是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

    *

    丛极渊上,珺林成功了。在气泽湮灭即将被魔魇吞噬的那一刻,他终于以毕生功法解开了梓丽明珠与蒙殷的纠缠,震碎他元神夺珠而出。

    他看着掌中那颗光泽四溢的珠子,一万年来全部的思念、担忧、恐惧尽数散去,唯剩下对来日的无限期盼。

    相阙亦走向前来,欣慰道,“有了此珠,阿辞便可重厉天劫了?”

    “嗯!”珺林捂着胸口,微微额首。

    “先前传令封城,亦是不得已而备之,如今回去,阿辞不知高兴成什么样!”相阙感慨到。

    “我们快走!”珺林归心似箭,不欲多言,只招了祥云正欲离去。却见得八荒方向,云层叠涌,九天之上天劫残影犹在。

    “方才可发生了什么?”珺林一颗心迅速沉下去,未等相阙与稷疏回应,便已经化出了浮涂珏。

    珏上琥珀青石破裂,西辞情根已不再其中。

    “阿辞!”珺林只觉周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魂魄皆散。

    他回到青丘时,澜印在城门口等他。

    “阿辞呢?阿辞可在塔中?”珺林已经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只抓着澜印问去。

    “不在!”澜印摇头,“君后在合欢殿等您。”

    “合欢殿……”珺林闻言,嘴角扯过一点笑意,转瞬消失于此处。

    果然,他在殿中看见了他的妻子。

    她穿着一身雪衫月袍,倚在床榻上。青丝垂腰,其中一抹落在胸前,杏眼明亮,唯额角金梅有些黯淡。身侧放着一个襁褓,孩子正在安睡。

    见他进来,只抬眸道,“你回来,快过来看看孩子。”

    “是个女儿,和我一样漂亮。”她娇嗔道。

    珺林点点头,在床榻座下,却也未看孩子,只伸手想要抚一抚她的面庞。

    却不料,西辞往后让了让,“先抱一抱女儿!”

    “好!”珺林熟练地抱起孩子,一股婴孩特有的芳香混着西辞身上的冷香沁入口鼻。

    “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唯合。唯一的唯,合欢殿的合。”

    “两万年前,我出生在合欢殿。今日亦在此诞下她,你会像爱我一样爱她,是不是?”

    “对不起,师兄!阿辞只能陪你到这了。”

    珺林的眼泪颗颗落下,滴在孩子面颊,引得她嚎啕大哭。他却再无心安抚她,只抬起一双赤红的眸子,看着面前逐渐模糊的影像。

    “阿辞!”他抬手抚上她面颊,却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唯有她的样子,裂成万千碎片。

    这原是,她留给他的一副幻像,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孩子亦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离去,越哭越厉害,在他怀中手足乱蹬着。只是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妻子,八荒的君后,七海第二代君主,神界第三任司战之神,一生功勋,半生尊荣,然生时不过两万岁。

    至此,神魂俱灭,是为羽化。

    至此,世间再无西辞神君。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一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