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一群分吃了甜酒酿的孩子脸红红地互相嬉闹着。每个孩子的脸上都带着笑。她们入门的时间不一，最早的辰絮已经有五年，最晚的翁聆箫只有一年多，但是孩子总是最容易成一片的。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公主郡主，天家贵女，在这里每个人都失去了原有的身份，反倒能够自由自在地玩耍。繁重的学习对于这些有天赋的孩子们来，只是另外一种游戏。她们中的很多人将来都是要离开飞叶津的，所以在书院里的这段时光，就是她们最开心，最自由的时光，她们懂得珍惜。

    “师姐，你将来会离开书院吗？”景含幽靠着辰絮问。

    “自然。我要回国的。”辰絮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景含幽看得出师父对于师姐的器重，和对自己完全不同，这样师姐还要离开吗？

    辰絮只是笑，却没有回答。

    历国对于易国虎视眈眈，觊觎之心连辰絮都看得出来。她其实一直在下山和不下山之间摇摆。老实，连景含幽都看出掌院对她的器重，辰絮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如果易国平安，她就不算下山了。但是以历国如今的野心，辰絮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国的。看着眼前的师妹，辰絮心情复杂，但她明白纵然历国对易国动手，也与景含幽无关，恩怨情仇，她一向拎得清。

    景含幽没有等到辰絮的回答，她扁扁嘴，有一点委屈，“师姐下山我也下山。”

    辰絮笑，拉着景含幽的手，“你我去哪你就去哪的。”

    景含幽抱住辰絮，“师姐，我不要离开你。”

    “好，不离开我。”辰絮哄着她，只是这话她完全没有放在心里。两国公主，如何能够不分离？只是私心里，辰絮并不希望景含幽下山，她不希望注定敌对的历国中会有景含幽的身影。

    冷微之飘在空中，看着另一个院子里的聚会。温无影一抬头，就看到徒弟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天上的月光。她微微摇头，这样微的动作也被谢玉裳看到。

    谢玉裳凑过来道：“湖儿大了，你敢肯定她看不到自己的姻缘？”

    温无影看着谢玉裳，眼神好无辜的样子。

    “别躲。人躲不过命，你我都很清楚。”两人都是深谙命运之道，明白天命循环的道理。

    温无影继续无辜状，谢玉裳翻了个白眼，“你不用同我这样，只有你家湖儿才吃你这一套。”

    “我是心疼你偷窥天机，又要折寿了。”温无影张嘴就是大招。

    谢玉裳脸上的肉蹦了蹦，“我真是多余管你。”

    一旁坐着的陆瑶舟捂着嘴笑，温无影简直就是个孩子，也只有她能把谢玉裳气成这样。

    “你还笑？”谢玉裳不满。

    陆瑶舟看到谢玉裳黑着脸，笑得更欢了。

    盛辞好奇地看着这边，她身子不好，气力也弱，很少话，主要是喊不过这些大嗓门。在这时候，什么淑女的仪态，全是浮云。教礼仪的花漪红就是咋呼得最凶的一个。

    “你该回去休息了。”血蚕适时插话进来。

    盛辞回头，血蚕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柔。

    盛辞还想两句，掌院清了清嗓子，“你该去休息了。”

    血蚕的眼底含了笑，掌院从不会对盛辞一句重话，盛辞也从来不会违逆掌院的意思，这就是君臣数十年的默契和体贴。

    盛辞不甘心地站起身，“我还不累。今天过节都不让我多热闹一会儿，你们管我管得太严了。”她嘴里碎碎念着，人却已经在血蚕的陪伴下回了房间。

    盛辞回房间是要休息的，大家自然要散了。不过有人挑挑眉，似乎有什么新点子。

    肖长语活动了一下脖子，“我去接稚儿。”陶清篱跟她一起。

    云醉墨左右看看，“那咱们一起吧，看看孩子们在玩什么。”

    芦雪眠错过了下午的热闹，这会儿比谁都积极，一把抓住了云醉墨的胳膊。

    “你干嘛？”云醉墨甩胳膊。

    “这次别想丢下我。”芦雪眠抱得死紧。

    “你不会自己去啊？”云醉墨继续甩胳膊。

    “你少来，我知道你们要偷偷看孩子们，带我去带我去！”芦雪眠两只手都用上了。

    这时候温无影从旁边经过，“雪眠，我带你去。”

    云醉墨原本还嫌弃得什么似的，一听到这话赶紧抓着芦雪眠飞了。

    温无影摸着下巴，旁边的商清尘过来，“神仙姐姐好狡猾。”

    温无影转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商清尘摇头，“我才不要信你。”她赶紧也跑了。

    温无影挠头，自己也没怎么骗人吧？为啥连老实的商清尘都不信她了？

    掌院走过来拍拍她的肩，“问问湖儿吧，你这个徒弟只宠你一个人。”

    飘在空中的冷微之看到这边散了，刚要告诉师妹们，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发不出来，她心里一惊，赶紧落入院子里，却在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障碍挡住，再难落下。

    这下她反倒不慌了。她抬头去看，就看到夫子们三三两两一起过来，掌院的画地为牢隔绝了内力波动，让一切都显得无声无息。

    冷微之看着众位夫子，不知道是哪位施展的神通，没收了她的声音。

    肖长语笑呵呵地过来，“放心，只是暂时的。”

    冷微之委屈地看着自家师父，无辜的模样和温无影如出一撤。

    下面院子里孩子们还在玩，孩子的快乐总是很简单，互相追逐着也能玩上半天。辰絮坐在一旁，身边是景含幽。

    另外的一个方向坐着冯静苏，她看着玩闹的师妹们，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顾离和一大群孩子们在玩，连翁聆箫都被带着玩得脸通红，只是和其他孩子大呼叫不同，她依旧没有声音。

    “该散了吧。”辰絮觉得冷微之在天上飘了好久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结果她一抬头，吓得哆嗦了一下。靠着她的景含幽立刻觉察到。

    “师姐，怎么了？”

    辰絮指了指天上，“别被吓到哦。”

    景含幽抬头，也是一哆嗦。“夫子们好坏，都不出声的。”

    辰絮用力点头，“没错，坏坏哒！”

    一枚石子被丢到冯静苏脚下，她转头看着辰絮，见辰絮指天上，她抬头去看，同样一哆嗦。她无奈摇头，辰絮也够顽皮的，故意吓唬她。

    顽皮是会传染的，冯静苏同样丢了一块石子到顾离脚下，顾离看着师姐，在师姐的指引下抬头，“哇！”顾离叫了一声。

    孩子们都抬头，然后就叽叽喳喳议论开了，“夫子们好像神仙哦！”

    “都飘在空中哒！是不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只有温师傅才会飘。”

    “我师父一定是真的，你看眼睛会动的。”

    “我师父也是真的，她在看我呢。”

    “师父！”

    “师父！”

    到了最后，一群孩子叫着跳着，冲着自己的师父招手，仿佛在呼唤神灵。

    为了给孩子们制造神秘感，除了温无影师徒外，其他人为了保持飘在空中的姿势需要消耗大量的内力，一点都不好过。这会儿看着孩子们看猴戏一样对着自己招手，芦雪眠咳了一声，“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很傻？”

    掌院手一挥，画地为牢去除，大家纷纷落到院墙上，这才喘了口气。飘在空中实在太累，没有温无影的轻功，就不要尝试了。

    “师父！”孩子们虽然，上墙都不是难事。这会儿一个个蹦到墙上，找着自己的师父，亲昵得不得了。

    掌院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辰絮没有上墙，她只是站在院子里看着掌院，等候掌院的吩咐。景含幽依旧站在辰絮身边，不离半步。

    冯静苏也站在那里，看了江封悯一眼后，目光也落到了掌院身上。

    江封悯撇嘴，自己的大徒弟显然不是很情愿拜入自己门下啊。好在顾离是乖巧贴心的，这会儿站在墙上扑到她的怀里，“师父！要抱抱！”

    江封悯一皱眉，顾离的脸红红的，眼神有些迷离，不是很清醒的样子。她将顾离抱起来，竟然闻到了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顾离一个劲儿摇头，“没有呀！”她抱着江封悯的脖子，“师父，离儿好热！”

    此时其他的夫子也发现自己的徒弟一身酒味，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辰絮身上。

    辰絮一笑，“师妹们吃了一点甜酒酿，不碍事的。”

    众人又去看掌院的脸色，掌院摆手，“晚了，带孩子们回去休息吧，别误了明早的练功。”

    众人散了，掌院看了辰絮一眼，什么都没，转身回了飞花筑。

    江封悯也抱着顾离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景含幽看着辰絮，“师父不话是什么意思？”

    辰絮毫不在意，“大概是明天再的意思吧。”

    “我觉得掌院不会不追究这件事。”冯静苏走过来。

    “没事，一切有我。”辰絮催着冯静苏回去睡觉，她和景含幽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上完课的辰絮被叫到了飞花筑。景含幽要跟进来却被江封悯带走，“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着我学些日子。”江封悯乐呵呵。

    景含幽问：“那师姐呢？”

    江封悯摸着她的头，“辰絮自然还得跟着掌院，你放心，不会让你们分别太久的。”

    景含幽没有再话，她并不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事实上她虽然不比冯静苏的自律，却是极为省心的，面对掌院的不同对待她也从来不抱怨，她一向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会分出心思去照顾辰絮。

    听了江封悯的话，她就明白掌院要教给辰絮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自己不能学的，至少暂时还不能学。

    景含幽被江封悯带走，关雪净却被掌院塞进了一个院子，一同塞进去的还有一本武功秘笈。掌院跟关雪净根本没有废话，“练会了你就出来，练不会你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了。”

    关雪净看着四壁空空的院子，苦着一张脸，“在这里待一辈子不是要闷死了？”她又翻翻手里的秘笈，是一本剑谱，她是真懒，但是她也真怕无聊，为了能早日出去，她只好练起了剑法。

    辰絮走进房间，掌院问：“昨晚上甜酒酿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弟子身为大师姐，没有规劝师妹们，是弟子的错，请师父责罚。”辰絮得慢条斯理，显然是早就算好了。

    掌院看了她一会儿，“罚自然要罚的，不过为师要听你的算，这样才能觉得罚的是轻还是重。”

    辰絮咧嘴，“师父还是罚得重一点好，这样弟子才能取得更高的威望。”

    果然是为了这个。掌院微微眯起眼睛，“我以为你不会弄这些权谋之事。”

    辰絮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原本是不算弄的，只是师父教了这么多，弟子总要实践一下，有了错漏师父才好指正。弟子当师妹们都是亲人，权谋手段，一来很难瞒过她们，二来确实没必要。”

    掌院觉得这个徒弟除了性格和自己不同之外，天赋才能上确实是最像自己的一个。

    “既然如此，为师也不重罚你，一会儿去面壁思过六个时辰。”

    “谢师父！”如此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辰絮很开心，掌院没有重罚她就是不算对其他人用所谓的权谋之术，而辰絮方才那一番话只是点明了自己学会了掌院教的本事，不用只是她的赤诚之心。

    这对师徒间的交流，时刻都是机关，也唯有如此，才能培养出合格的书院接班人。

    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掌院传授了涅槃心法给辰絮。涅槃心法只试用与失去内力的人，辰絮即便学会了也没有办法用。她不明白掌院教她这套心法有什么用，其实连掌院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辰絮未来会用到。

    “但愿你永远用不到。”掌院叹息着。

    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若干年后，就是这套看似无用的心法救了辰絮一命，同样也没人会想到带给辰絮最大伤害的恰恰就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师妹景含幽。

    中秋月圆人团圆，闹了一通之后，一切又重归平静。只是夫子们压力山大，抓着自己的弟子每天狠练，将来能不能给书院增光不知道，但至少不能给书院丢脸。

    如此加码，弟子们虽然累，却还是能够应付下来，只是这样一来，入室弟子和普通弟子的差距更加大了。几个爱挑事的普通弟子在景含幽，冯静苏和顾离的刻意压下，终于不再挑事。

    等弟子间的差距拉大了，原本想挑事的也没有能力再挑事了。

    辰絮这才明白，自己的招只是治标，掌院的招才是治本。看来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和掌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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