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平行相交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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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收拾着书包的陆遥也惊了, 他默默停下手,溜到黑板旁看了看印表。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转过头来, 略尴尬地笑了笑:“姜哥, 还真是我们组值日。”

    楚年瞥他一眼,淡淡道:“我早就记录好了。”

    值日这个不能逃, 是全班同学轮流来做的。姜一柯只好无奈地把手上的书包给扔了下来,道:“那该怎么办?”

    他看楚年站起身来, 向教室后面的木制储物柜走去,便也跟上了楚年的步伐,好奇地探头探脑。

    楚年拉开储物柜的木门,指着里面的各项清理设备道:“扫地一个人,拖地一个人,两人擦玻璃、窗沿、黑板和摆桌子。”

    姜一柯兴奋地拍手:“扫把给我!我要扫地!!”

    陆遥:“……”

    陆遥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姜哥,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楚年十分乖巧地将扫把递过来,姜一柯才不管陆遥, 一把抓过扫把的长柄。

    细白修长的五指握着木棍,轻巧地转了一圈, 划开一个饱满的圆形。

    “太轻了,”他将扫把拿在手中掂了掂, 颇为嫌弃地埋汰道, “挥起来都没有感觉。”

    “……姜哥,这是扫把啊!”拎着水桶的陆遥拿起拖把,免不了吐槽几句, “又不是什么方天画戟。”

    姜一柯懒洋洋地倚靠在桌子上,抱着手臂,脚尖点在对面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他指了指门口,淡定道:“教室这边交给我了,你们两个快去装水。”

    陆遥无所谓地晃了晃手中的水桶,和组另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同学一同走了,两人的身影出了教室,逐渐地消失在走廊深处。

    教室里只剩下姜一柯和楚年两个人。

    清冷的风盈了满耳,带起沙沙的树叶声。层第叶片剪开细碎的光,在瓷砖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影。

    姜一柯直起身子来,肩胛微微收拢,白色的校服搭在肩上,显出细长的骨。

    “哐”一声,运动鞋踩上了塑料桌面。

    姜一柯身形蓦然拔高,颇有些高居临下的看向楚年。

    “怎么踩桌上去了?”

    楚年半靠着墙面望向他,声音中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多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待会可是我擦桌子。”

    姜一柯哼了声,他用足尖踩了踩,本就松松垮垮的扫把头被他轻轻松松地卸了下来,咚的落到地上。

    他手中剩下了一根,和自身差不多高的长棍。姜一柯握着长柄,向上抛了抛,漫不经心地了句:

    “看好了,本座只做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直截了当、没有丝毫掩饰之意地在楚年面前,用“本座”这个称谓。

    木质棍身坚硬厚实,在他手中却轻盈似蝶。

    他于棍尖挑起层叠的气,自上而下一划而过,劈出一道凌冽风声。

    姜一柯细细呼出一口气,他将身子沉下些许,稳稳地踏在桌上,轻声默念着曾经烂熟于心的话语。

    刻在骨子中的记忆翻涌而上。

    像是有人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牵着他、带着他,在耳畔轻声重复着要点,使出每一个曾经学过的招式。

    一步一挪、一起一落,

    辗转腾挪。

    只要细细的观察,便能看出姜一柯尽管拿的是木质的长棍,使出得却并不是棍法,而是更类似于长.剑的招式。

    逢坚避刃、遇隙削刚,招式变化无穷,身法轻盈敏捷,不过瞬息间便能将敌人撂倒一片。

    。

    影子纷繁重叠,晃得人目不暇接,一招接着一招,烙着波澜壮阔的阅历,自有一种潇洒快意之感。

    姜一柯身子很轻,大部分重量几乎都化在空中,足间踏着桌子边缘,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虽然这剑法看着类似于舞蹈表演,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但楚年心里十分清楚:

    看着轻巧好看,但实则上每一个动作,都是直冲身体最脆弱之处出招,摆明了要将敌人只置于死地。

    一招一式,皆是狠戾杀意。

    魔族人不爱使武器,大多喜欢依仗自身对于魔气的掌控来祭拜敌人。但姜一柯的父皇北域魔尊,不认同这点。

    姜一柯生来便是极纯魔体,天赋异禀、资质傲人,凭着修为的绝对压制就能越级败许多长辈,在崇尚力量的魔界几乎可以横着走。

    但即便是如此,他的父皇还是没有放弃对斗技巧的训练。

    “……魔气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父皇将手中漆黑的短剑递至姜一柯手中,声音沉稳而浑厚,

    “若是有一天,你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修为,要拿什么去和敌人对抗?”

    姜一柯听得懵懵懂懂,虽然还是有些没明白对方的良苦用心,却还是乖巧地跟着父皇的节奏,一点点学会了这套剑法。

    招式风起云涌,逐渐接近了尾声。

    姜一柯熟练地挽出一朵剑花来,他稍稍侧过头去,握着长棍的五指紧了紧。

    蓦然间,手中武器裹挟着冰冷的风,直直向着楚年门面去。

    楚年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任凭那长棍凌厉的气势划破长空,向着自己面部袭来,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姜一柯当然不会对楚年出手,他也没这个理由。

    长棍劈至面前几寸,便稳稳当当地停下来,极有分寸地停在半空。

    姜一柯挑眉:“你不怕?”

    楚年神色淡淡:“为何要怕?”

    他伸出一根骨节明晰的指,轻轻将那长棍推开一点,歪头看向姜一柯,声音很轻:“你会伤到我吗?”

    什么跟什么啊?!

    你子怎么一副自信满满地样子,真当请本座吃了几次炸鸡后,本座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不出杀招了?!

    姜一柯动作顿了顿,他别扭地收回长棍,从桌子上一跃而下。

    足尖轻柔地点在地面,猫儿似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瞪了楚年一眼,把扔到一旁的扫把头捡了起来,使劲往长棍顶端按去,气呼呼地了句:

    “喂喂,你看我累死累活的使了一套剑法,没什么感觉吗?”

    姜一柯装了半天扫把头,结果怎么都装不上去,气得差点把那长棍从中间给劈开,咔嚓断成两截。

    楚年把东西拿过来,仔仔细细地一边帮他装着,一边回答姜一柯的问题:“行云流水,气吞山河——厉害。”

    “别以为夸我就能扯开话题,”

    姜一柯坐到桌子上,抱着手臂,“你不是普通人吧?”

    “什么意思?”楚年声音不变,反问道。

    姜一柯笑了笑,他晃着腿,解释道:“待会那陆遥试试就知道了……要是正常人被一棍子到眼前,都会多多少少的有些瑟缩之意,甚至会仓皇逃窜。”

    “但你这么风轻云淡,不躲不避的,”

    姜一柯望向楚年,目光沉了沉,

    “倒是少见。”

    “一柯你多想了,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楚年笑着,“不过,和平常的高中生有些不太一样罢了。”

    废话,这我肯定知道。姜一柯在心中声腹诽着。

    普通高中生能把校霸揍趴?能次次考第一?还能在那个什么高端晚宴上出现??

    想想就知道不对劲。

    不过,自己忽然在他面前露出真本事,并使出一整套剑法,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姜一柯在心中偷偷地,藏了很久的一个秘密。

    他想看看楚年的反应。

    他忐忑又期待,紧张又不安,想知道楚年对自己的看法。

    不过就目前看来,楚年对这剑法似乎是一无所知,看表演似的看完了全程后,给出了不痛不痒的几句夸赞。

    但是,我想要的不是夸赞啊。

    魔界那群下属也不管自己干了什么,反正只要看见自己就一股脑地涌上来,一顿夸赞,把他耳朵都快夸出茧子来了。

    姜一柯十分泄气,他有些失望地声念叨,“你不会觉得在哪里有看过这剑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他垂下头,嘟囔似的了一句:“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

    “熟悉?”

    楚年听见这句话,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微微垂下了一点头,却没有回答。

    。

    “诶哟喂,姜哥姜哥——”

    陆遥大呼叫地领着水桶,水花四溅,撒了一路的水。

    他一冲进教室,就看见姜一柯和楚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十分微妙。

    陆遥和另外一名同学一人拎着一桶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地站在门口。

    这是什么情况??

    一旁同样拎着半满水桶的同学挪了挪位置,从陆遥身后探出半个头,瞅了眼教室内的情况。

    他顿了几秒,声吐槽:“这气氛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两个情侣吵架了?”

    陆遥:“……”

    他用胳膊肘使劲怼了怼身后同学,低声斥责道:“喂喂,你乱什么呢?!”

    身后同学撇撇嘴,闭嘴不话了。

    话虽是这样,但陆遥偷偷观察了下教室内两人,恍然觉得那同学的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这是吵架了?

    姜哥一脸失望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点难过,像个被抛弃的猫似的可怜无助。

    楚年这个渣男,难不成趁着他俩两桶水、哼哧哼哧拎上来的功夫,对英俊帅气的姜哥欲图不轨??

    陆遥在这胡思乱想着,姜一柯倒是先瞥见了两人身影。

    然后他看了看拎着水桶的两人,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被楚年装好的扫把,忽然想到一件事——

    “我去,陆遥你们等等!!”

    姜一柯从桌子上蹦下来,旋风似地冲到教室前面,还大喊着:“你们先别拖地啊,给我十分钟!我还没扫完!”

    要死,顾着试探楚年这子了,忘记自己还得苦逼兮兮地扫卫生。

    组四个人都扫完教室才能走,而自己已经快被饿扁了,就等着回家吃饭。

    “没事没事,”陆遥把水桶放到教室外面,冲姜一柯挥挥手,“姜哥你别急,慢慢扫,我俩去洗一下拖把。”

    着,他冲身后同学挤眉弄眼,不顾对方一脸错愕“陆遥你特么是傻子吗我们明明洗过拖把”的神色,把身后同学给连拖带拽的带走了。

    姜一柯注意力全放在教室地板上了,他敷衍地对陆遥“嗯”了声,接着全神贯注地扫起地来。

    虽然刚才因为舞棍占去了些许时间,但姜一柯绝不会耽误自己放学后,冲回家吃饭的进度。

    他身手本来就极好,用来扫地简直有点大材用。

    楚年就看着姜一柯在教室各处跑着,进进出出,眨眼间就扫好了大片地方,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一丝灰尘。

    “我去下洗手间。”他话了,但姜一柯似乎没听到。

    楚年手中拿着块擦窗户的软布。

    他拧开水龙头,绢细的水流落下,将白色软布染开一片花儿似的神色水痕。

    楚年低着头,将那柔软的布料先是细细地叠起,又复而展开,再胡乱地叠了叠。

    最后,五指烦躁地攒着布料,揉出数道深深的褶皱。

    。

    姜一柯彻底消了对楚年的试探。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先是以“本座”自称,又当着楚年的面舞了一套他父皇教授的剑法。

    要楚年真是自己要找那人,早就反应过来了。

    ——名为“尘”,跟在自己身边数十载的暗卫。

    姜一柯叹口气,将柔软的短发揉乱,然后懒洋洋地趴倒在座位之上。

    父皇给自己塞了四个暗卫,到最后就剩了一个。他最依赖,也是最信任尘,几乎和对方是寸步不离。

    只不过最后那一战过于惨烈,当他从倒塌宫殿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时,见到的便是——

    对方浑身是伤,从高处无力摔落的身影。

    之后,偌大的魔界似乎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再之后,自己拼死拼活来到现代,还不是为了救他。

    楚年可疑之处太多了,各种神色、态度、言语都和尘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

    姜一柯看岔眼了好几次,看着楚年轮廓分明的侧脸,恍惚间,差点就把熟悉的称呼给喊出口。

    只不过,自己还是认错了。

    姜一柯一想到这点就气不一处来,亏自己偷偷摸摸地观察了楚年好一阵,结果他根本就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人。

    在“第二届玄幻穿越人士友好会晤”中,他便唠唠叨叨、气愤不已地把这件事给其他几位穿越人士了。

    神君深思片刻,道:“但这么来,魔尊您来现代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比你早来这么久的那位暗卫,没有丝毫察觉、或者寻找您吗?”

    姜一柯气呼呼:“我怎么知道,好啊这子,看我找到他后不把他很狠揍一顿。”

    “我倒是觉得找人之事不用着急,”老板娘淡定地道,“我有着感觉,暗卫先生肯定已经找到你了,只是在暗中默默地观察。”

    姜一柯莫名其妙:“哈??那他不出来干什么??”

    老板娘镇定:“看你好看,想多看看。”

    对方的情感应该很复杂,欲语还休,渴望却又害怕,害怕揭开身份后两人关系破裂。

    老板娘在心中默默分析着,

    唉,典型的太在乎对方感受,反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暗恋期心思。

    谁知道,姜一柯不是这么理解的。他拍桌而起,愤怒地差点把桌子上的果盘给掀翻:

    “他把我当猴看吗,这么有意思!!”

    他气得不行,声音也大了好几分:“揍一顿简直太轻了,便宜了这子,得揍上五六七八顿才行!!”

    老板娘扶额:“…………你误解了,不是这个意思。”

    姜一柯在那哐哐拍桌,一片沉默好久的教主倒是开口了。她咳了声,引来大家注意。

    “姜九黎,”教主将头转向他,屈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下,“你还记得我岐陵山上,有一块远古流传下来的墨石圆镜吗?”

    “记得啊,”姜一柯点点头,“不就是那块照出本体的镜子吗,的这么玄乎。”

    教主若有所思地点着下颌,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我曾经,诓骗你家暗卫在镜子前站了会。”

    这话题引起了姜一柯的注意,他凑过身子来,询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教主的声音沉了下来,严肃了好几分:“那暗卫来历不简单。”

    “来历?怎么个不简单法,”姜一柯蹙眉,有些不解,“可他是父皇硬塞给我的啊,十有八.九,就是个身手相对较好的普通魔族罢了。”

    教主摇摇头,“不,他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魔族。”

    她慢慢地描述着,给姜一柯一点点构建起当时的画面来。

    “……他站在镜子前时,原本锋白的镜面忽然变得漆黑一片,厚重阴暗的黑雾层叠堆积、汹涌四溢,掩埋了原本面容。”

    这镜子被她用来照过不少人,但绕是如此,教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可怖场景。

    “什么,都看不到。”

    。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姜一柯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魔教教主之前一直没有和他过这件事,他也是才知道自己无比信任的暗卫,居然还很可能有另一个身份。

    要不是张狂忽然这样,他估计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暗卫。

    所以尘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居然连那面自天地起源之时,便已然存在的墨石圆镜都映不出他的真实面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比起这个问题……姜一柯其实更想找到他,揪着对方领子,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对于你,我究竟是什么?

    “姜哥,您最近心情不好?”坐在前桌的陆遥转过身来,伸手在姜一柯面前晃了晃。

    姜一柯开他手,没什么好气地道:“别碰我。”

    陆遥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转过身子来,半趴在对方桌子上:“姜哥,别生气啦,是关于楚年的事吗?”

    上次期中的失手不知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反正期中过后的各种考,年级统考,楚年都恢复了正常水平。

    全部考试都稳坐第一,远远地超过第二名一大截,卷子漂亮地让老师们热泪盈眶特。别

    是要靠着楚年拉均分的A班班主任,简直是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实力还是在那里!期末后楚年就会又回到A班里来了。

    这不,老师们又把楚年给拉到办公室帮忙改卷子去了姜。一

    柯身边就空空荡荡的,在陆遥眼里简直就是讲楚年坏话的绝佳时机。

    姜一柯闷闷地“嗯”了声,他用手托着自己柔软的面颊,嘟囔道:“不是他。”

    “不聊这个了,”陆遥看他神色恹恹,便将话题扯开,“话,姜哥你知道咱们郊游的事吗?”

    “郊游?”

    这对他来到是个新鲜的名词,虽然大致知道意思,但和自己的理解肯定有什么出入。

    魔界的“郊游”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使,上刀山下火海斩巨蟒都是常有的事。

    姜一柯声音顿了顿,微微颔首,和陆遥表示自己对这个话题有那么一点意思。

    “现在情况还没定下来,谭姐之后应该会仔细介绍的,”陆遥懒洋洋地晃着腿,摇头晃脑地解释,

    “不过,虽然是教育局安排的社会实践活动,实际上只是带所有同学们去森林或者海边晃一下,体验下自己动手做饭的感觉,一两天就回来。”

    完,陆遥看着姜一柯一脸鄙夷的表情,默默吐槽道:“姜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姜一柯不屑道:“这个郊游也太没挑战性了。”

    陆遥:“……”

    您想要什么挑战?下海捕鲨鱼还是去草原追老虎?

    饶了我吧!

    他挠挠头发,赔笑到:“姜哥,你就当出去玩玩呗。”

    姜一柯十分高冷地“嗯”了一声,实则内心偷偷摸摸地开始盘算了起来。

    真要起来,自己来现代这么久,还真没好好地四处逛一逛,多看看现代独有的风景特色。

    。

    果然,陆遥的信息总是靠谱的。

    他前一脚刚刚和姜一柯完郊游的事情,下一脚谭姐就走进了教室,给大家发了活动的报名表。

    “实践活动并不是强制的,可以不报名。”谭姐拍了拍黑板,解释道,“这次有两个选择,海滩和森林,周五下午出发,住两晚后周日早上回来。”

    被老师喊去改卷子的楚年已经回来了。

    他微微垂着眼帘,细密纤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细长冷白的五指拿着一只水性笔,刷刷地在纸上写着字。

    楚年很快便填完表格,他刚稍微侧过头想询问下姜一柯,结果对方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表格。

    姜一柯瞪着楚年,手严严实实地把自己的表格给捂了个完全,凶巴巴地警告他:“我的!不许看!”

    楚年有点委屈:“……对不起。”

    他将自己的表格推过一点,摊在桌子中间让姜一柯随便看。姜一柯不屑地摆过头,心中冷哼:

    你以为你让我看,我就会看吗?!

    本座是那样的人吗!

    楚年的声音从他脑后传来,淡淡的,离自己不近也不远,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舒适距离。

    “一柯,”楚年用指尖点着表格边缘,轻轻地向姜一柯那边推了一点。

    他声音柔软似绵,像是勾着姜一柯的衣角般,“一柯,你选的是海滩还是森林?我还没选,想来问问你。”

    “关我什么事。”

    姜一柯继续扭着头看窗外,不过余光不受控制地,遵循心中的蠢蠢欲动,悄悄地向侧边看了一眼。

    楚年已经填完了大部分的表格,字迹工整而流畅,望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他没有骗自己,在“实践地点”的那一栏,确实是一片空白,一点墨迹也没有沾上。

    楚年见姜一柯不理自己,只能将纸再默默地移回来一点,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那,我去森林?”

    “喂,去森林干什么!”姜一柯突兀地开口,伸手敲了敲玻璃窗,没好气地道:

    “校园这么多树,花花草草的,还不够你看吗。”

    楚年愣了愣,随即附和般地点点头,道:“我改变主意了,要不我去海滩吧。”

    姜一柯依旧盯着窗外,但声音放低了一点:“就是,海边还可以游泳、可以烤鱼、可以堆沙子,比森林不知道强多少倍。”

    楚年赞许地点点头,道:“是的,而且森林蚊虫多,道路也难走,不好。”

    一旁偷听的陆遥死死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分明就是姜哥您想去海滩的理由吧!想要拉上楚年和自己一起去直不就好了,楚年还不是百分百会同意。

    但姜一柯偏不。

    不仅不直,还遮着自己表格不让楚年开,一定要口是心非地绕这么大一圈。

    。

    虽然谭姐反复地强调了这是“严肃、认真、并且十分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但班上同学们兴奋地讨论来讨论去,又是带游泳圈又是带化妆品的,硬生生地把“实践活动”给当成了大型郊游。

    郊游的事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下来。

    除了少数不想去、或者身体不舒服没有报名的同学,选海滩和选森林的人约莫五五开,以班级为单位活动。

    等到了出发日的周五下午,远远地便能望见学校后门处停了长长的一排旅游大巴,分成蓝色和绿色两种。

    同学们背着大包包,吵吵嚷嚷地围在大巴周围,而各班班主任正拿着表格点名,检查了人数。

    实践活动没有规定一定要穿校服,大家便都选了自己平时穿着舒服的日常服。

    特别是女生们,许多都穿了精致的裙子或者修身的牛仔裤,漂漂亮亮地站在一处。

    “喂,陆遥!”

    陆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他转过身,便目瞪口呆地哇塞出声:

    “卧槽,姜哥,是你吗??”

    姜一柯挑眉看向他,颇有些得意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对自己今天选得这身行头感到十分满意。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开口询问道:“陆遥,你有看到楚年吗?”

    以往的姜一柯都是穿蓝白色的夏季校服,看上去就是个干净的青涩高中生。

    但今天他一改往常,穿了一身黑色。

    他身形被黑色衬衫与勾勒的异常消瘦,映着碎光的扣子圈着脖颈,莫名有种冷淡疏离的禁欲感。

    看上去不像是个学生,更像是个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生来便于万人之上,如若日轮般耀眼夺目,哪怕穷极一生也无法触碰。

    陆遥摇摇头:“没看到学神啊,我还以为他和姜哥您在一块呢。”

    姜哥果然已经沦陷了,怕是中了楚年的魔咒。现在三句不离楚年,字里行间都是找楚年。

    自己这个弟毫无容身之处,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啃着冰凉的狗粮。

    姜一柯蹙起柳叶似的眉,亮黑色的眼睛明显暗了暗,有些落寞与不安:“喂,你楚年那子会不会临时变卦?”

    陆遥愣了:“哈?”

    姜一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忧心忡忡地:“楚年该不会忽然想去森林里抓棕熊烤来吃,然后就写了森林基地吧!”

    陆遥:“……棕熊?”

    “姜哥,棕熊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陆遥吐槽,“不能吃的。”

    “我管他要吃什么,”姜一柯急得不行,绕着陆遥疯狂转圈,“楚年怎么可以忽然改地方呢,好的一起去海边——”

    陆遥被他身影晃得头晕眼花:“姜哥,你别绕着我转圈了,我头晕。”

    就在姜一柯偷偷策划着怎么溜上绿色大巴的时候,他肩膀处忽然被人拍了拍。

    他猛地回过头,劈头盖脸地喊了句:“陆遥你别碰我!”

    那声音清凉,泉水击石般透彻明朗。

    分明是十足十的少年感,却偏生又带上了一丝软糯的尾调,委屈巴巴地揉在心上。

    来人脚步一顿,急急忙忙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话了。

    姜一柯眼睛猛然睁大,落入了几颗星子般的光:“楚年!!”

    楚年道:“嗯,是我。”

    他顿了顿,解释道:“抱歉刚刚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所以稍微晚到了一些。”

    姜一柯又惊又喜,抓着他手使劲摇晃:“你不是去抓棕熊了吗?怎么回来了!”

    楚年:“……棕熊?”

    看对方一脸迷茫的样子,姜一柯吐吐舌头,笑了两声把这句话给盖过去了。

    看来楚年这子还有点诚心,填了海边就真的填了海边,没有临阵脱逃。

    姜一柯美滋滋地心想,他往楚年身旁站了站,霸道地挡住了几个过来想搭讪的同学。

    。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大巴司机开车身边侧,让同学们把自己的行李放上车。

    同学们都围着大巴旁,等着司机叔叔和老师们安排行李位置。

    课代表看姜一柯两手空空,十分悠闲地径直向车门走去,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姜一柯,你没有行李吗?”

    姜一柯道:“一衬衫,两件里裤,一个手机,没了。”

    课代表无语了:“就这点东西?海边可是很晒诶,没有带防晒霜保养液——”

    姜一柯不屑地断她:“带那些干什么,麻烦。”

    完,他拍了拍自己身后干瘪的黑色书包,大大咧咧道:“就两天带什么东西,我还得留着空间放贝壳呢。”

    ......还真是直男思维。

    课代表耸耸肩,懒得和他争辩,继续推着自己的行李箱排着队。

    姜一柯甩着手准备上车,他习惯性地回头瞅了眼,便见到一直乖巧跟着自己的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行李队伍之中。

    再仔细一看,楚年背上背着个硕大无比的登山旅行包,身旁还推着个超大的行李箱,浑身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姜一柯几部蹦跶到排队的楚年,看着他全副武装大包包的,震惊了:“楚年你这是干什么,搬家吗??”

    楚年神色不变:“一点行李罢了。”

    姜一柯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戳了戳他胀满写的背包,嘟囔道:“你这都带了什么啊?”

    楚年思索片刻,开始慢慢地一个个数来:“洗漱用品,各类沐浴液洗发液,一个黄鸭吹气浮艇,一床鸭绒被……”

    “这么多东西,磨磨叽叽的——”姜一柯忽然反应过来,诧异道:“等等,你带鸭绒□□什么?!”

    楚年镇定道:“海边空气潮湿,万一晚上睡觉着凉怎么办。”

    现代还是太拘束了,这要放在以前魔界,他能用储物戒带上更多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姜一柯表示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好吧好吧,你加油,慢慢排队。”

    他顿了顿,声音地加了一句:

    “——我等你。”

    楚年望着他,神色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眼角眉梢弯出细的弧度,轻声道:“好。”

    楚年在那头排队,姜一柯便在一旁等他,他双手揣着在兜中,站在楚年身旁跟着他。队伍向前动一点,姜一柯便也跟着向前走一点。

    总算放好行李,楚年身上只剩了个随时携带的黑色包。他望了眼大巴,与姜一柯询问道:“上车吗?”

    姜一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低着头,用鞋尖磨蹭着地面,磨磨蹭蹭地声道:“楚年啊,和你商量个事情?”

    楚年道:“你。”

    姜一柯又磨蹭了半天,才声开了口,他声音诺诺,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们一起坐吧?”

    ……大巴的座位是两个两个的,同学们大多都提前找到了伴,“成双入对”地走上大巴。

    姜一柯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年,深黑眼睛亮晶晶的,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对方回复。

    楚年失笑,他伸手牵起姜一柯:

    “嗯。”

    他五指修长而有力,指腹处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有种轻微的粗糙触感。

    。

    窗外的风景急促地掠过,大片大片的绿色汇连成河,洋洋洒洒,泼墨般染开了延绵山海。

    大巴队伍平稳地行驶着,在一个分岔路口,绿色大巴们拐了个弯,脱离出队伍,而蓝色大巴们继续向前开着。

    大巴目的明确,笔直地向前,走入深绿交界之处,而后豁然开朗。

    山峰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向后推去,湛蓝澄澈的天空闯入眼帘,将波浪翻涌的海染上了无边无际的蓝。

    “哇!!!蓝色的?!!”

    姜一柯丝毫不顾及形象,整个人趴在窗口,将面颊整个贴了上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景色,恨不得把这碍事的玻璃给敲了,冲出去跑进大海里玩。

    “真是新奇,”姜一柯饶有兴致地量着,评价道,“这水居然是蓝色?”

    魔界可从来没有这古怪的景色,所谓的“潭水”,“河水”大多都是似血般的殷红,或者炭似的深黑,从未有过这样透明的蓝。

    姜一柯最熟悉的就是他大殿不远处的晦名泽,那潭的水体就是通红通红的,抓来的黑鳞巨蟒用火烤一下,味道还不错。

    身旁的楚年整理着自己包,拿出一堆奇怪的东西摆在腿上。

    因为害怕姜一柯晕车,他特意带了呕吐袋、防晕车手环、耳塞、眼罩、甚至还有驱风油,谁知道姜一柯完全不虚,坐了两个时的车还是生龙活虎的。

    看姜一柯这么兴奋,坐在前方不远处的谭姐回过头,笑着:“虽然能看到一点海了,但咱们还隔得远呢。”

    司机叔叔摆着方向盘,附和到:“娃娃你休息一下,这么着吧,起码还得四唔个时咧。”

    姜一柯托着下颌,眨了眨眼睛:“四五个时?这么远啊。”

    楚年便魔术般地从包中掏出一个软绵绵的枕头,递给姜一柯:“给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下。”

    “你这是乾坤袋吗?”姜一柯接过枕头,没忍住揉了揉,“怎么什么都有。”

    楚年伸手,五指覆在姜一柯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一下:“你要什么就跟我,我应该都有。”

    姜一柯点点头,冲他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司机叔叔果然没有骗自己,车子开啊开,明明大海就近在咫尺,却就是不见有一点点的靠近感。

    姜一柯一开始还跟着车里的学生们闹,又是喊口号又是唱歌的,好不热闹。

    但很快,大家都有些累了。

    姜一柯坐在位子上,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没忍住了个哈欠。

    “我睡一会,”他声音里倦着满满的倦意,“楚年,待会你摇醒我,摇不醒就我一巴掌。”

    楚年点点头。

    姜一柯将头靠在座背上,阖上双眼,呼吸很快便变得绵长平稳起来。

    大巴驶过一个坡,有些颠簸。

    姜一柯晃了晃,身子歪下,轻轻地搭在楚年肩膀上。

    楚年呼吸急促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剧场:

    姜一柯:楚年,我们一起坐吧!

    楚年:好。

    姜一柯:你脸红干什么?

    姜一柯:你脱衣服干什么??

    姜一柯:不公平,你怎么有八块腹肌……等一下,你靠这么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