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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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昀起身的时候,已是正午,日头正高悬着。

    丙冬守在巴兰阁院子里,等谢昀便披着鲜红的衣袍打开正门走出来的时候,就从那棵辛夷树下跳下来,单膝跪在他面前,禀告道:“王爷,孙大人在正殿等了许久,您要现在去见,还是再穿戴齐整一些?”

    “哪个孙大人?”

    “朝督司乙部少卿,孙迁。”丙冬跟在他身后,看谢昀边走边系着衣袍的带子,大步流星地走到院中间,将弓拉开,一箭射在墙头的靶子上,正中靶心。

    见谢昀不啃声,丙冬又问:“昨个白日,您进宫禀新王妃丧讯之时,圣上叫您去办件事,您莫不是忘了?”

    “待会儿膳食吃什么?”

    “盛嬷嬷待会儿就着人送来了。”丙冬看他射出去第四箭,急的要转圈儿:“王爷!您不是昨夜醉酒真给忘了吧?”

    忘个木头靶子忘了!

    谢昀只是不愿意去见那孙迁罢了,毕竟皇叔叫他去外城查一桩连环杀人案,同死尸打交道他是很忌讳的,又有什么办法呢,新王妃花家的那个死了,他落了口舌,现在满临城都讲他谢昀克妻,皇叔这个是罚他,也是叫他长进长进。

    “长进到坟里头咯。”

    “王爷什么?”丙冬接过来弓架好,跟在他后边走出了巴兰阁的院子。

    “孙迁等多久了?”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来府上敲门了。”想了想,补充到:“很是勤恳的一位大人,瞧着面黄肌瘦。”

    他深呼吸着,悠哉地走在道上,问丙冬:“沈扶风早上收信了没?”

    “收了收了。”丙冬一敲脑门,险些忘了给他:“沈先生讲,楚姑娘还是不愿走,且那姑娘递了消息,道是赢王昨日跟您在浮水楼分开后并未离开,回去将那些碰过面的姑娘都买走了。”

    “若是包括那四思,可真是大笔。”谢昀抖肩,朝丙冬看一眼:“被买走又有什么好运气,大多都被灭了口。”

    他昨个从宫里出来,遇到谢翊,随口喊他喝酒,这位赢王便答应了,还叫了好几个城中的风流公子哥,那浮水楼呢,还是谢翊自己要去的,期间喝了酒,聊了几句话,美人排着队走进屋的时候,便聊不住了,拥拥抱抱各自快活去。

    昨夜出了浮水楼,谢翊还揽着他的肩关怀备至:“皇兄既奉命去行任务,切记心谨慎呀!等你回来了,弟请吃酒!”

    孙迁在正殿等的快要枯萎了,方见门外一抹亮色逼近,抬眼间,谢昀已经落坐首位,喊他:“孙大人!”

    “朝督司少卿孙迁,拜见赦王殿下。”

    “起来。”谢昀直入主题,指头将桌面板敲的响亮,“谁拨的你跟我去淮水镇?”

    孙迁刚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绷直了身体,回道:“下官受命太卿,张且行张大人。”

    “那他这是明摆着不中意你啊?”谢昀朝门外端着托盘进来的丫鬟招招,“跑起来,饿慌了该吃人。”

    “额”孙迁不晓得该接什么话,只心的:“淮水镇并不远,今日出发,明日此时就该到了。”

    谢昀喝一口浓稠的粥,抬眼瞥他:“你倒是敢催我?”

    “下官不敢。”

    “敢,怎么不敢。张且行就是看你不顺眼才派你这个差事,要不上回我府里闹鬼,怎么也是你来?”他将碗搁下,左脚搭上右腿的膝盖,双往椅子扶柄一放:“我可事先明了,我一不查二不管,去到就是走个过场,至于孙大人你要怎么办是你的事,不必朝我汇报。”

    翌日傍晚时分,武知蹊和左芪的马,停在了淮水镇的大街上。

    “噢哟,哪个晓得还是这里?”左芪吸了吸鼻子,他夜行着了风寒,抬起袖子就将鼻涕一擦,道:“师姐你看,咱们不如先寻上回的朱员外?他欠了咱们恩情,管饭管住,是应该的吧?”

    “谁欠你了?他是拿炼剑架在你脖子上,叫你左芪替他收妖的吗?”武知蹊翻个白眼,下马牵着缰绳,在热闹的街市上走着。

    左芪辩解:“不是我自己的,是那些个老东西自己讲的!欠我左爷大的恩情,若回来,直接找他便是的。”

    “那也不行,你需时刻记着你是吞鬼山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师门。我们南下时,阿姐给足了盘缠,不是不够用,你不必总想着占人家便宜。”武知蹊起来这个,又要絮叨:“师门要竞选神门司,便不能出半点差池,不然阿姐如何统御下仙门,为之表率?”

    “我懂。”左芪点头:“徐缨师姐承师父大志,势必当上神门司尊,这个是光宗耀祖壮门楣的好事情,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懂个鬼!

    武知蹊再:“虽下的大家仙门,屈指可数,五大执令使谁都不服气谁,灵术益弊之争从无输赢,若竟神门司,还是难上加难。”

    “印、符、蛊、阵、卦。就这五大灵术来,比起旁的器具无数花样百出,我还是觉得咱们灵印最实在,拳脚功夫出来的最稳妥,赤空拳来比一比,哪个仙门打得过咱们?”左芪完,不等武知蹊来反驳,自己倒是先:“不过仙门非莽夫之群,当然也不能靠打架论排名,嘿嘿。”

    “左仙师!!!”

    路旁忽地惊呼传来,一队官家人马浩荡的压着谁过了街,他们避让开来,左芪皱眉,拉了拉武知蹊的袖子:“师姐,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叫我?”

    “并未。”

    “左仙师!!!救命!救命啊左大爷!”

    武知蹊一愣:“现在有了。”

    “囚车上。”左芪跨上马背,遥遥望了逐渐远去的衙门队伍,眼睛一眯,“就是看不清楚关的是谁?救命喊我干啥?”

    一贩糖葫芦的男人碰了碰他的马头,道:“你就是左仙师啊?怎么这么年轻?你家大人呢?”

    “你家大人呢?!怎么话的啊你?”左芪暴脾气,当下吼了回去,“爷我今个二十!二十!”

    “呵!长得真嫩,瞧着像十二的。”贩递上一串糖葫芦,“哥见谅,嘿嘿,请你吃糖串子。”

    “不要不要不要!”

    “那这位姑娘?”那串红红的果子又递到武知蹊面前去,她笑了笑接了过来,塞回去几个铜板,打听道:“您知道,那囚车里关着的是谁吗?”

    “哦是朱员外。”他抱着葫芦杆子,望着走动开来的人群,指着并不远的一座山给武知蹊看:“姑娘见到那座山了没?”

    “那座山怎么了?”

    “里边有座书院,叫什么叫什么——鹿溪书院!对就这名儿,这个书院是朱员外捐铸的,有十来年了,近两个月总出事情,里头的书生都死了大半,刚开始是一个一个死的,昨日倒好,死了六个!都是些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贩话的同时,卖了串糖葫芦,喜滋滋的收了几个铜板。

    听的不对劲,左芪追问:“那关朱员外什么事儿?他这个人虽然贪财,但没什么坏心眼吧?要想害人,那干什么捐书院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知蹊问:“那衙门为何抓他?”

    “前几死的几个书生,好像是在他家新宅出的事儿,这衙门要提审他,也是正常吧我等老百姓都不晓得。但他今年估摸着犯太岁,前几个月死了妾和儿子,家宅闹成个破壳子,如今又遭这样的祸事,倒霉哟。”

    “师姐这,管吗?”左芪弱弱问一句,话道武知蹊还比他上两岁,风范却压了他**头。

    她毫不犹豫,将脑袋一摇:“官府衙门自会断案,我信他们清正廉明,不会冤枉好人。况且——”武知蹊脸色放下来,把左芪往巷子里拉,反问道:“你想怎么管?你有什么资格管?这事跟官府搭上边,不是什么妖鬼异事,你有什么本事管?”

    “对啊,既然师姐也觉得官府的案子我们不能插,朱员外怎么会不知道?他喊我喊的那样笃定和激动,会不会是这书院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