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卖女还是交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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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道的第一场雪,今年来得分外的早,刚刚进入十月不久,灰蒙蒙的天空中便扬扬洒洒地飘下了雪花。

    瑞雪兆丰年,预示着来年必有一场丰收。

    靠着在地里抛食的田水旺,却并没有往年迎接第一场雪的好心情,眼下他正头疼如何筹措两石粮食,交给乡里的地主赵富贵,作为今年的地租。

    田水旺家中有七口人,能生养的婆娘八年内接连生下了四个娃,今年又生下一个男娃。高兴之余,田水旺开始头疼起每年要上交的人头税,一口人每年两斗粮食,七口人便是一石四斗。

    他租种赵富贵家的十亩旱田,今年收成不太好,约有七十斗,交付了人头税后,所剩大概还有五石多左右,一家七口一年嚼用后,几乎所剩无几,他到哪里去找来两石粮食去给赵富贵家当地租呢。

    一咬牙,田水旺便来到了赵富贵的家中,不大的院落门口已经聚集了十来个村民,都是今年交不起地租的佃农。在这些佃农身后,还有一名身穿淡黄色劲装的少女,正在微微侧头倾听,田水旺敢,他在十里八村绝没见过这么清秀漂亮的女子。

    地主赵富贵微挺着肚子,守在院落门口,用拇指的指甲正剔着牙,懒洋洋地道:“都来要求宽限,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赵善人,您就行行好,我家的老娘还病着躺着床上呢。”排在赵富贵面前第一位的,是佃农铁棍,此刻正在苦苦哀求。

    然而赵富贵却似没看到铁棍一般,目光越过人群,直勾勾地落到了刚来的田水旺身上,颇有一番意味地道:“田水旺,可是交不上今年的地租了?”

    “啊,今年又添了一个子,确实要赵善人关照关照,多宽限一年,明年的一起补。”田水旺万万没想到,赵富贵竟然隔过这么多人,直接问起了自己。

    “放屁!今年都交不起,明年你就能交双份?当我这里搞慈善呢!?”赵富贵猛地大喝,吓得周围的佃农一个激灵。

    田水旺更是惊得后退半步,慌忙摆道:“不会的,不会的,赵善人就是拖了明年的人头税,明年也肯定交齐您这边的。”

    “拖人头税?你当乡里的保丁吃素的,就不怕把你抓去徭役个半年?”盯着吓白了脸色的田水旺,赵富贵忽然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包你五年地租无忧。”

    “赵善人”

    “乡里张耆老最近在遴选乡中十岁以下丫头,送去鸣柳楼学艺,若是将来艺成,成了文登县的花魁三甲,那入天香楼内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天香楼可是咱们登州一等一的好地方。”赵富贵瞥了一眼田水旺,“你家大丫八岁了吧?”

    “这不行啊大善人,这乡里都知道,鸣柳楼是陪侍男人的地方,大丫不能不能”

    “三两银子,张耆老出的价格。”赵富贵语气中带有一分诱惑,“我田水旺,你最头疼的就是人头税了吧,卖了大丫,你新出生的子可就不用再多交粮食了。”

    “三两啊”田水旺明显有些意动,听赵富贵再这么一劝,一咬牙,眼珠中又闪过几丝狡黠道:“赵善人,我也听过张耆老那边收丫头,不过价格听是五两”

    “别特么的在这儿做梦!张耆老总共才收五个丫头,本善人是看你家大丫长得水灵,才抬举她,亲自作保送到张耆老那边。田水旺,你要自己送去,你看那边收不收?”赵富贵面露狰狞,佃农里水灵的适龄丫头不多,一个丫头二两银子的利润,他拿定了!

    田水旺似乎被唬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田水旺,大丫你自己送过去吧。”赵富贵似乎收敛住了怒气,又淡淡道,“地租,你准备怎么办?”

    “不不,赵善人,我卖了,卖给您了。”田水旺扑到赵富贵身前。

    “那好”

    “等等!”一声娇喝打断了赵富贵与田水旺的交易,两人望去,话的正是一直站在佃农们身后倾听的黄衣少女。

    赵富贵早注意到了这黄衣少女,面容姣好得比县里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还要好几分,但看其持长剑,又是一身江湖劲装打扮,心知是江湖中人,不欲多事就未加理会。如今黄衣少女却来多管自己的闲事,遂不悦道:“姑娘是哪位?”

    “苍雷镖局,黄芷仙。”黄衣少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苍雷镖局赵富贵心中微沉,隔壁淄州的顶级势力名号,他还是听过的,不过倒也不会有多畏惧,苍雷镖局经营的是正经生意,又不什么土匪山贼,当下道:“原来是黄女侠,这你情我愿的交易,还要等什么?”

    “你这是逼良为娼!”黄芷仙抽出长剑,遥指赵富贵。

    剑锋闪过寒芒,空气中的气氛为之一紧。

    “黄女侠息怒”赵富贵被长剑遥指着,也不禁吞下一口口水,忙对田水旺道:“田水旺,女侠路见不平,大丫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地租”

    “扑通!”

    赵富贵的话还没完,田水旺便一下子跪在了黄芷仙面前,哭求道:“女侠!您就行行好,让我卖了大丫吧!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呜呜”

    被泪流满面的田水旺跪在面前,黄芷仙有些不知所措,举起的长剑不知道究竟该砍向谁,这世间竟还有求着卖孩子的?

    “怎么回事?”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黄芷仙背后响起。

    “蒙齐!闻师兄!”

    黄芷仙回头,见蒙齐黑衣黑刀,跨着膘肥体壮的杂毛老马,与“血衣刀客”闻达一起站在她的身后。黄芷仙如释重负地卸下一口气,忙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便告诉了两人。

    “叫这地主免了田水旺的地租,不就完了?”闻达皱眉,他是淄州农户家庭出身,因习武天赋被苍雷镖局招入,之后又从上千学徒中脱颖而出,才成为司徒博明的亲传弟子,对同属为农户阶层的田水旺,有天然的亲近。

    蒙齐轻轻摇头,道:“免了田水旺一人的,能免去所有人的么?况且今年免了,明年怎么办?”

    “是啊,所以我也在为难。”黄芷仙显然也不想以免地租的方式解决,她外公沂南王家虽然不以土地作为核心收入来源,但每年的收租也都是她从耳濡目染的,在她眼里,逼良为娼不对,但地主收租也是天经地义。

    “这是半两银子,算作抵了田水旺的地租吧。”蒙齐想了想,掏出一角银子扔到了赵富贵怀里,又看了一眼田水旺,“明年你自己想办法,还要卖女”

    “不卖!不卖了!谢谢大老爷啊!”田水旺又跪在蒙齐面前,但鬼知道明年他究竟会不会再动了卖大丫的念头。眼见蒙齐帮田水旺交了地租,周围的十余名佃农呼啦一下子围住了蒙齐,一脸期寄地看着蒙齐。

    “我只解决我妹妹的为难,你们的,自己想办法!”

    看着佃农们逐渐面露不满之色,蒙齐冷哼一声,一股杀气从身上弥漫,登时佃农们浑身一冷,退后两步,纷纷带有畏惧地看着蒙齐,就连站在院门口的赵富贵都面色隐隐发白。

    蒙齐刚要招呼黄芷仙与闻达离开,便见从远处奔来一人,气喘吁吁地对赵富贵道:“赵善人,不好了,张耆老家里的大姐失踪了!快去看看吧!”

    蒙齐三人相视一眼,脑中同时浮现起了两个人,在登州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的司徒松与司徒倩语,苍雷镖局的少局主与孙姐!

    “走,跟着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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