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近日一直浅眠，夏季天亮得早，她起身喝了几口水，便在东方府的院里练剑。她用得十分顺的怀王剑已经在青石台比武之后送给了诸葛从容，如今上的剑，是蜀王乌邪所藏的另一柄孟麟剑。

    她先以最简单的流云剑热身，再练了一遍玄烟剑和秋水剑，最后练的是最为精妙的乌衣剑。练着一套一套的剑法，恍惚间，好似能看到诸葛从容的身影。她知道，她想他，夜里想，梦里想，睡醒了，还是想。无休无止的思念，对她而言，并不是折磨，反而是甜蜜。

    从容，懿斓宫的鸳鸯殿里，有卫、蜀、齐三国君主为证，我嫁给了你。既然嫁给了你，我就想一直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念着你。而且，我现在有了亲人，也有了家，可谓无忧无虑、无所事事。我想早点醒来，认认真真地想你，想你耐心教我一套套剑法时的模样，想你耐心教我解开周王古墓里一道道关时的模样，想你给我做烤鱼的模样，想你在东海之上带我扬帆的模样

    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有白天认真地想着你，晚上，我才能早点睡，早点梦到你。

    林璎我是个见钱眼开的，狡猾如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样痴傻。可我喜欢痴傻的自己，因为这样的我，嫁给了你。

    恕儿正拎着剑发呆，东方毓朝她走了过来，道：“恕儿，你的剑法是教你的吧？”

    恕儿点了点头。虽然住在东方府已有好几日，虽然很久以前，他们就见过，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父亲。

    她觉得，父亲气度温雅，言语随和，谈笑间尽显冷静睿智。自她归来，他们没有抱头痛哭的父女相认，也没有过多的交谈。但她知道，父亲一直在好奇地观察她，就像她也一直在好奇地观察他。

    东方毓拿过恕儿中的剑，温和道：“他教的很好。你没练过内功，他能将你教到这个程度，已经尽力。”

    恕儿低下了头。或许是因为父亲平静的语气，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父亲曾看着诸葛从容长大，那些她不愿对任何人吐露的风月之事，此时此刻，在这清晨的家中院里，她竟想给父亲听。恕儿坦言道：“爹，我擅自做主嫁给了他，就算你和娘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就算我选择回到你们身边，选择离开他，我也从未后悔过。这辈子，我都不会后悔。”

    东方毓怜惜地看着失踪多年的女儿，：“爹明白。”

    恕儿含泪笑着，不再多做解释。

    东方毓道：“恕儿，我和你娘都是固执的人，你的性子，也只能是固执的。这几日，你人虽回来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份又一份的‘厚礼’，但爹看的出来，你在怨怪你娘。因为，也因为宋王。”

    恕儿叹道：“娘只是尽她应尽的职责罢了，我也明白。”

    东方毓道：“你娘所做，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是为了楚国。当年谋害齐国公主，你娘只是执行了他哥哥晟王的命令，而这离间宋怀王与宋国乔氏大族的主意，是我告诉晟王的。你若要怨怪，也不该怪她。你的所有不如意，都应该怪我。”

    恕儿问道：“我娘临时起意想要毒杀宋王，也是爹和晟王授意的吗？”

    东方毓点了点头，：“其实杀死宋王，本是我们三人很多年前就商议好的事。”

    “很多年，是多少年？”

    东方毓叹道：“你弟弟有多大，大概就是多少年。”

    “十三年？”

    东方毓道：“十四年前，爹化名‘方遇’，去过一次宋宫。那时候，你娘递消息来，她把你弄丢了。我接到你娘递来的消息时，同时也正好听宋宫乐师派人到楚国来寻找会识周朝七弦琴古谱的人。我便扮做乐师，去了宋宫。到了宋宫，我才知道，原来是那宋王刘想要学习如何识得古谱。我将计就计地待在宋宫，每日教宋王识谱弹琴，也每日都能溜到锦绣园中去探望你娘。”

    恕儿惊奇道：“所以十四年前，教会哥哥宋王弹奏七弦琴的乐师，就是爹？”

    东方毓无奈笑道：“正是。也正是那时，你娘又怀上了愆儿。我本想在宋宫里多陪陪你娘，可是你娘让我去助他哥哥夺嫡，成为下一任楚王，于是我只能匆匆离去。我走之后，宋王还派人来楚国寻我，想要送一份厚重的拜师礼，但是楚国哪有‘方遇’其人？他又怎知，教他识谱弹琴的乐师，正是一直想要杀他的人？”

    恕儿不解：：“可是当初爹娘都没有杀他。”

    东方毓道：“因为你走丢了。你娘，宋王该杀，杀他，对楚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杀了他，对你娘、对你爹、对你自己，却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娘知道宋王在竭尽全力地寻找你。十四年来，宋国上下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你娘，只要他还在找你，我们就留他一命。”

    恕儿想到刘，不禁心酸。她恳求道：“爹，你们能不能放过宋王？我时候，娘没有将我的身世告诉我，所以我一直都当宋王是我的亲哥哥。时候他就对我很好，后来重逢，他又几次三番地包庇我。他一心只想治理好宋国，绝没有觊觎楚国之心。再宋楚世代交好，他也没有理由发兵伐楚。你们杀了他，只能让宋国江山不稳，又对楚国有什么好处？”

    东方毓道：“确实，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他年纪尚，宋国王权实际根本不在他中。幽王昏庸无道，楚国危在旦夕，宋国那些追随宋武王遗风，想要一统九州的老臣，难免不会觊觎楚国江山。杀了宋王，起码能让宋国动荡几年，给楚国赢得喘息的会。再后来，他渐渐长大，不仅大权在握，还治国有道，将本就强大的宋国更加壮大了起来。幽王暴毙，楚国七王祸起，宋国一旦率军攻打楚地，便可将楚地瞬间划入宋国图。你娘固执地留在宋宫之中，就是因为，她要一边等着宋王将你找回，又要一边防着宋国出兵攻楚。宋国一旦出兵，你娘就会立刻杀了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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