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安排在第二天下午的行政大楼三楼的阶梯会议室。

    各科室送来的医生大不相同，有的是副主任医师，有的是主治医师，有的只是住院医生。

    如中医科，急救科这两个被重点点名的科室，还是给足了院长面子，都是由主任医师带队来的五人。

    叶明雨在学校有学生会和社团经历，做PPT很熟练，一天时间足以让她做好课件。

    当她站上讲台开始准备时，底下几十个医生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没有搞错，这么年轻的培训导师？”

    “听是个医科实习生呢！”

    “天啊，医院疯了吗？”

    “医院没这么脑残吧，肯定有真本事才会让她来培训的。”理智些的人这样着。

    但大部分技术流的医生们，脑子单纯，还是难免对她有些不以为然。

    培训快开始的时候，院长和老院长都到场了，两人坐在了第一排，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很明显，两人是来给叶明雨镇场子的。

    本就是求着人培训，要是培训途中还出幺蛾子，那不是摆明了遭人反感么。到时候叶明雨要一个不高兴，不教了，难道还能有第二次机会。

    “我是这堂课的培训师叶明雨。”叶明雨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开了PPT。

    用激光笔指向投影幕布。

    即使是治好脸以前的叶明雨，也是有多次公开讲课经验的，所以此时面对台下众人也从容镇定。

    那时候她虽然内心有些自卑，但该学的知识，该有的锻炼是一样没有落下，不然也不会一直被学院的老师们所器重。

    “今天我要为大家讲的是主题是，在动脉大出血时，如何用针灸方式进行止血。”她把声音压得比正常嗓音略微低沉些，开始讲课。

    “在座大家都是医生，大动脉损伤的危害性我就不必多，短短数分钟内，就可能导致死亡。大家也都学过，在救护车到达前，遇到大动脉出血的急救方式。

    而我今天要为大家讲的是，当普通急救止血方式无法有效止血时，该如何为患者止血，争取抢救时间。”

    “先原理，死亡状态下，人的血液流速会变慢甚至凝固，所以，我要教给大家的方法，便是让人迅速达到假死状态来止血。”

    听到这里，很快就有人耐不住提问。

    “死亡状态下，人体机能的各方面损伤也不，这难道不是饮鸩止渴吗？”

    面对质疑叶明雨没有一点慌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这位同学先不必着急，听我讲完了原理就会明白。如果是简单粗暴的让人致死来止血，那还值得我今天站在这里为你们专门开一堂课么？”

    “而且，即使是真正的死亡，要血液流速变慢乃至止血，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我们要的是，怎么针行血止，立即见效。”

    听到这里，全场的医生，除了一开始在汤正志的特意嘱咐下已经有一定了解的中医科的医生，都提起了重视。

    的十几根毫针，随手带在口袋里，就能救人一命，这样的急救方法价值有多大，不言而喻。

    从原理，到穴位作用，再到操作方式，她都讲得一清二楚。

    不少原本只是来做样子的医生，也赶紧拿出了笔记本记笔记。

    PPT虽然有一部分内容，到底是不够详尽。

    总共一个时四十分钟，理论课全部讲完。

    不仅是颈部大动脉止血，她还顺便提到了胸动脉，肺动脉，腹动脉，股动脉等断裂损伤大出血时的应对办法。不至于用到假死，但比按压止血更为严密有效。

    若按压止血是用纱布来堵水龙头，那么毫针止血，就相当于轻轻一拧关上了阀门。

    “大家先回去消化理论知识，并用针灸模型进行练习，明天下午，我们再进行实操指导。”

    毕竟都是有中医基础的，一堂理论课下来，所有人都受益匪浅。看向叶明雨的眼神，也变得分外佩服。

    上完理论课，实践课不需要准备，第二天早上，叶明雨依然回到了血液内科办公室。

    “叶同学早啊！”

    走到办公室，便有好些年轻医生向她招呼。

    因为院方的重视，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

    内部人士之间，消息总是灵通的。

    以前他们明显感觉到主任在针对叶明雨，自然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地对她示好。

    但现在，连主任也被要求在院长主持的会议上公开道歉，还罚了工资，叶明雨又受邀给其他医生进行了讲课培训。这身份地位陡然就不一样了。

    这样秘密的消息，都是在工作群里私下讨论的，除了唐紫苏外的其他三个实习生，都对此毫不知情。

    候香彤见办公室里面的好些个男医生竟然向叶明雨招呼，顿时跟见鬼一样。

    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哼，不就是看叶明雨长得漂亮点嘛，一群脑袋进水的蠢货，竟然公然和领导所厌恶的人示好！

    “哟，叶明雨，你胆子挺大的嘛，昨天前天，不请假就玩失踪，我看主任来了你要怎么交待！”

    她幸灾乐祸地道。

    其他人，纷纷对她表示侧目。

    这位嚣张的实习生，怕是还一无所知吧。

    “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叶明雨不冷不热地道，完全没有担惊受怕的样子。

    很快，主任董裕也到了，一进办公室看到叶明雨，竟然也态度温和地问候了一声：

    “叶同学今天也过来了？”

    又道：“正好今天有两例淋巴癌病人要进行放疗，你待会跟着去观摩学习吧。”

    “好。”

    候香彤更是疑惑，直到查完房，开完早会，终于找到了机会私下询问：

    “董主任，怎么回事，你居然让她去学习放疗？”

    她原以为他又是给叶明雨设了什么坑，却没想到血液内科主任董裕一脸为难：

    “侯大姐，你是不知道，现在叶明雨很得老院长看重，我是不敢再刁难她了。不仅不能刁难，还得把她好好供着，尽量让她多学东西。”

    虽然候香彤的姑父是副市长，可老院长是他们医院的绝对权威，直接决定他的生死存亡，他也一样不敢得罪啊。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候香彤一脸怒气，难以置信。

    看董裕这副胆怕事的样子，就知道他以后靠不住了，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要听清楚。

    “她是怎么得到老院长垂青的？”

    董裕把叶明雨进行针灸止血培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了。

    候香彤听完，沉着脸道：“暂时就让她先得意几天！”

    不过是看重叶明雨的一些技术罢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在那里都适用。等叶明雨把医院的那些人手培训成熟手，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到时候，她再央求姑姑跟医院院长声招呼，让叶明雨实践成绩不合格，并且不再接受她继续实习，那么，她就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像叶明雨那样的平民女学生，没有本科毕业证，既考不了研究生，也找不到工作。看她到时候还怎么得意！

    *

    下午，叶明雨进行了实践课培训，对来培训的医生们进行了一下午的操作指导。培训的事便告一段落。

    在医院发实习补贴的卡上，她额外收到了十万块的资金进账，作为她的专项培训费。

    现在十万块不管是对泰山医院，还是她个人，都是意思，她也就没有推辞。

    其余时间，她便继续待在血液内科，实地考察他们对白血病，淋巴癌等血液性疾病所采用的化疗，放疗等治疗方式。

    不得不承认，如放疗这种用射线杀死癌细胞的精准治疗方式，确实很先进，对一些早期癌症十分有效。

    相比之下，化疗无差别攻击，而且有些饮鸩止渴，便不那么值得推崇了。

    她心里本来就有一个将来涉足制药领域的初步想法，所以对血液科所用到的治疗药物，也进行了详细的了解。

    这些药物，绝大多数都是西药。

    她对其进行了测验，确实疗效很好，但由于大多数成分都是化学合成物，还是比不上植物提取的效用温和，往往伴随着不少副作用。

    不过，若是在人体可承受范围内，她倒觉得自己没必要费心费力去改良，不然就是在抢大多数制药商的饭碗了。

    树敌太多总是不太安全的。

    抢占他们无法达到的领域，才能保持超然无法替代的地位，也不必与大多数人为敌。

    所以，在这之前，先亲自对整个药物领域进行系统了解，明白界限所在是很重要的。

    泰山医院这样总是喜欢走在药物技术最前沿的地方，对她来非常合适。

    很快两天过去。

    都快到下班时间了，她本算直接回家，却突然接到外科那边来的电话，急诊转过来一个动脉大出血病人，想请她过去帮忙。

    叶明雨对急诊和外科本就很感兴趣，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外科和内科的住院部分属于不同的大楼，叶明雨跑着过去，又坐了电梯，也花了好几分钟。

    而此时的手术室里，主刀医生冯滨海对主任的决定产生了很大不满，等待时间里，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主任到底在想什么，让一个五年制本科实习生上手术台！还是学中医的！她有屁的临床经验！出了事谁负责？”

    “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让中医来参与外科急救的！”

    一个人在旁边提醒道：

    “院长都让她给我们讲课呢，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她讲的东西经过临床试验了吗？一切都是她在，谁知道是真是假！要我，中医的那一套东西，就是个心理催眠术！什么经络，什么穴位，没有任何一家西方权威科研机构承认，不定根本就是一套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骗人把戏而已！”

    冯滨海愤怒地道。

    他本身就是学西医的，而且是留学的海归博士，一直接受的都是西医观念，对传统中医很看不上。现在居然让他们手术前来等一个中医实习生，这叫他怎么忍得了！

    偏生这个病人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他自己也没把握，怕担责任，所以也不敢违背领导的命令贸然动手。

    真是觉得无比憋屈。

    于是，叶明雨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换好无菌手术服走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位主刀医生看着她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

    “喂，中医实习生！手术台不是给你儿戏的地方，要是止不了血，又耽误了时间，患者家属闹起来你担待得起吗你！”

    冯滨海很不客气地道。

    他是技术派，就算离开了泰山医院也能找到其他去处，所以根本不怕得罪老院长跟前的“红人”。

    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轻视中医的人。

    即使叶明雨好脾气，一片好心赶过来帮忙却被这样质疑，也难免有些生气。

    “不管中医西医，都以疗效话。我还没开始，你就断言我止不了血，未免大话得太早了吧？”

    冯滨海冷笑一声：

    “真正大话的人，还别人大话！真是后生可畏！”

    叶明雨不再理会他，径直上前给患者把脉。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外科的人已经跟她明了情况。

    患者是一个车间工人，被机器上飞出的铁片扎进了颈部大动脉，目前因为暂时没有拔除铁片的缘故，流血情况还可以控制。

    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颈部大动脉严重受伤，竟然还能坚持到送进医院进行手术。

    但手术缝合是必须取出铁片，从血泊中寻找伤口再进行的。

    他扎进的铁片面积比较大，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一旦取出铁片，破坏伤口闭合性，瞬间就会造成井喷式出血，即使有输血，在出血严重干扰伤口寻找和手术缝合的情况下，患者也很难保住性命。

    于是，外科主任便想到叶明雨的止血办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叫人去请了她来。

    ——那个才培训的住院大夫他们根本不敢用。

    叶明雨首先上前把脉，了解患者身体情况。

    冯滨海见状冷嘲热讽：“现在还要慢吞吞地把脉，要是患者正在大出血，等你把完脉人早就死了！”

    叶明雨迅速把完左右两只手，这才回道：

    “第一，患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有时间进行精准治疗。第二，如果你手术前不对病人身体情况进行仪器检测，那我就服气。”

    完，她看向跟他进来的培训过的年轻住院医生，对他招手让他过来，简单解释了两句：

    “患者脉象细软而沉，柔弱而滑，是为弱脉，由此可判断出血量暂时不超过百分之十。根据病人体征，此时施针人迎穴和哑门穴的进针角度，必须比超过百分之二十后的危急情况减少十五度，进针深度减少5毫米。”

    该住院医生结合之前教的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

    而此时，叶明雨已经迅速地开始了施针。

    她手法娴熟，辨穴下针又稳又快，一分钟就完成了整个施针过程。

    那住院医生回过神来，简直看呆了。

    他却不知，这完全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叶明雨六七岁就开始在假人模型上练习扎针了，县城行医没那么规范，在病人身上实践的机会也多，她天赋又高，所以如今完全抵得上几十年的老中医。

    “可以取铁片了。你们开始手术吧，缝合时注意不要碰到针。”

    叶明雨直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终于轮到自己上场，冯滨海愤愤地走上前去拔除铁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

    既希望出现奇迹，患者不要有生命危险，又希望证实自己结论的正确性，叶明雨的止血方法根本没用，刚才等她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

    铁片取出的瞬间，他赶紧后退了一步，哪知道预料中的血液喷射而出的情况根本没有发生。

    那么大的动脉伤口，竟然只有一点点出血，那出血量就跟水果刀割伤了手指差不多。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冯医生！”

    助手医生提醒地催促了一句。

    冯滨海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平复了心态，投入了手术中。

    完成了清创工作，并检查了伤口内是否有异物残留，医生们这才开始了仔仔细细的缝合。

    整个过程长达两个时。

    叶明雨全程在旁边不时注意着病人情况，并观摩学习。最终发现，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让她来做这种精细的外科手术，不再来个一二十年的功夫，恐怕是达不到那位主刀大夫的水平的。

    手术完成，叶明雨按照特定的顺序取下毫针，手术台旁边的心电图顿时恢复了正常，病人的呼吸脉搏也回来了。

    冯滨海看着这一切，久久难以平静。

    叶明雨都准备离开了，他突然冲上来，激动地道：

    “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明雨看了他一眼：“你以前学什么专业的？”

    “西医临床。”

    “没学过中医的听不懂，也白。”

    话落，她就转身走了。

    徒留那四十岁左右的主刀大夫呆傻在原地。

    被个实习生戏弄了。

    不过，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实习生，他服气。

    况且，他先前还对她态度那么差，被戏弄也是应该的。

    他实在太自大，也太迷信西方权威了。

    那实习生得很对，医术是疗效话。疗效证明了那些他以为纯属胡扯的东西确实存在，那么，他以前对中医的看法，就该全部改观了。

    至此一事后，叶明雨在医院得到的尊重就更上一层楼了。整个外科和内科都知道，一个叫叶明雨的实习生，医术水平相当高超。

    *

    郭老爷子的身体，还没到危在旦夕的程度。所以，郭家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去相信孟向海嘴里的瞎话，找一个22岁的医科实习生看病。

    这些天，他们也不是没有调查过那个叶明雨。

    父亲是个县城的名中医，从跟着父亲学医，据学院的老师，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对美容养颜方面在C城富人圈子里很有些名气。

    但她实在太年轻了，美容养颜这种道，有些成绩还不算匪夷所思，若她能治疗心衰竭晚期这种大病，谁敢信！

    于是，他们把目标放在了新近出去旅游，此时已经回到了H市的孟老爷子身上。

    孟老爷子曾经和郭老爷子是有过交情的，因为两家的年轻人的事情，后来才断了交。

    而且他自己也得过这个病，总是比孟向海容易心软的。

    孟老爷子听明了郭亚城的来意，叹了口气：

    “向海给你了实话，你怎么就不信！”

    “就是那个叫叶明雨的神医治好的，我们当时看着她那么年轻，也调查了好久，如果不是桑鹏兴的夫人赵雪给介绍的，我们连去都不想去。”

    “孟叔，一个医科实习生，怎么可能治得好？“郭亚城还是不愿意相信。

    孟老爷子没好气地一瞪眼：

    “我怎么知道，没准人家就是天赋高啊，反正就是吃了她一个多月的药就好了。”

    “孟叔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事实在听起来很荒谬。“郭亚城连忙解释。

    孟老爷子哼了一声：

    “你们家老头子那个病情比我严重，拖不得了，尽早去找那神医治吧。别怪我没给你们提醒啊，那神医规矩多得很，你们最好别违反她的规矩，也别质疑她，不然她不会治的。”

    结束了和孟老爷子的谈话，郭亚城回到了家中，告诉了他们情况，并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决定还是去找那个叶明雨试试。”

    “也对，再匪夷所思，也总不能试都不试就放弃的。”郭亚城的夫人道。

    “那咱们马上就去泰山医院吧，这事宜早不宜晚。”郭睿也道。

    毕竟，孟老爷子也只是心衰竭晚期，若那人真能治疗，本来现在是能治好的，再拖几天却不能治了，那就悔之晚矣。

    “好，那咱们一家人一起去！”郭聪道。

    郭亚城的夫人好笑地道：“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又不是逛商场！让你爸先去见见人，探探底！”

    于是，郭亚城便再次拨通了叶明雨的电话。

    正好叶明雨下午有空，便让他到医院来。到时候如果谈妥当了，就可以直接去看病人。

    “好，我一个时后就到。”

    来到医院，叶明雨正在实习的血液内科，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问了下，就听那人热情地道：

    “你找叶医生啊，我带你去！”

    在走廊拐了个弯，那人才在一间病房外头停下，朝里头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叶医生，有人找。”

    此时，郭亚城才敏感地注意到，这个医生对叶明雨的称呼有些不对劲。

    一般情况下，实习生在正式员工面前地位都不高，这人又是前辈，通常要喊也是喊叶或者直呼其名，怎么会像称呼平辈一样叫叶医生呢？

    然而，当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走出病房时，看清了她的相貌，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