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那月下的一壶酒
方圆百里的沙暴被一剑碎去,你很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而当这场景真实地发生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又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仿佛是凌然于天地的一剑
的确是凌然于天地的一剑。
那些潦草的风沙,恣意的风沙,狂舞飞扬的风沙——被那突如其来的风儿吹起,吹成了尘雾,吹成了烟云,吹成了回忆。
真的是很快的一剑,快到一瞬之后,便留下了干净澄明的景象——
原来脚下的沙土宣软如诗行,原来大漠的月色温柔如童话,原来斩去那漫天沙暴的一剑,来自于一位男子。
男子中年,布衣,马尾长发,眉宇微竖,眼眸间却是淡淡的懒散。他腰间别一壶酒,右提来相饮一口,左细剑随意地挑起一片月光,闭剑归鞘。
或许是夜风拂来,惊起了几分醉意,中年男子闭上眼睛慢慢想了一会儿,确认了下方向后,才扛起那柄细剑,离开。
他走了。
地上的是仰面倒下的十几人,一样的蒙面,一样躺倒的姿势,一样被斩断的黑色巨镰。
什么都一样,甚至脖颈的那道血线。
一处沙丘。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被埋了一半的人影,微微皱眉:“符印的剧毒都没能要了你的命,却险些被沙子埋死若不是我斩了这沙暴,恐怕你是第一个被沙子闷死的铂金强者了吧。”
“草你娘的铂金就铂金,还什么强者”被埋的家伙脸上尽是沙尘,看不清样子,只是在他开口话的时候,黑色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看起来颇为可怖。
他吐出一口鲜血,又有一口鲜血涌上喉口,却被他生生咽下,呲了呲发黑的牙齿:“你他娘的傻比啊就这么干看着!赶紧把老子弄出来”
中年男子皱着眉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身上的伤太重,把你弄出来,会死。”
“草那帮均衡教派的王八蛋出真咳”他咧嘴一笑,“还真他娘的狠”
“我早就让你离开,为什么不听?”中年男子的言语中多出了一丝责怪的味道,但是被沙土掩埋的男子却知道——他是在责怪他自己。
“细作嘛老子可是专业的。还好还好,弄到了你想知道的事情”
“那件事很重要吗?”中年男子慢慢蹲下,轻轻握住了露在沙土外面的半截臂膀。
“很重要啊最起码,比我的命重要上太多。”
“可我并不觉得。”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婆婆妈妈?”被掩埋的家伙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声音又虚弱了一分,“老子豁出命来找你可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中年男子微微沉默——他会杀人,却不会救人,即便有着天下至强的剑意,却依然无法阻止毒素入侵这个家伙的心脉。
“你听好虽然找到了他的消息,但是太过模糊”
“我听着,你。”
“中州鬼市”被掩埋的家伙努力地笑笑,“不知道你们两个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打起来”
“打起来?”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我会杀了他。”
“喂,差不多行了。我们三个可是从玩到大的兄弟”被掩埋的家伙的一边话,嘴中一边流出浓黑的鲜血,就连眼角的边缘,也渗出了黑色的血珠。
中年男子依旧轻轻地握着他的肩膀,目光如月色一样平静。只是他腰间的剑在轻轻地颤抖,颤抖到让人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柄剑圣的剑。
“我好像要死了怎么办?”
“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不定死后会有另一个世界”中年男子盯着夜色,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
“是是啊,会有另一个世界的吧。娘的老子看到了看到了你的时候,我的时候,还有恩子他的时候,那天的月亮好大好大我们在那樱花树下跳啊,像一帮傻比一样就那样拉着跳啊,那樱花从树上,从月亮上掉下来,她就那样地掉下来,你知道吗?真的真的好美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
再也不见。
中年男子慢慢地拿起了酒壶,仰头灌下——他灌酒的样子太猛,那些烈酒从他咕咚咕咚的嘴角中溢出,滑落在了脸庞,滑落在了眼角。
然后跌进了漠上,那如雪一样的沙。
酒是辣的。
酒也是咸的。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已经忘掉的泪水。
“王八蛋!跟老子废话了这么多,你知不知道,中州那么远鬼市老子连听都没听过。”
“你他娘的就这么死了谁带老子去!”
一壶酒尽,中年男子随抛掉中的酒壶,怔怔地望着天边的明月出神。
恕瑞玛本身就极为广袤,所以大漠的月光格外的遥远。
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云,这样的月才能被称为明月,这样的夜,才能被称为月夜。
他就是在这样的月夜,送别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时。
他却微微皱了皱眉。
在他的身后,风沙开始汇聚——那是一撮的风沙,转眼之间,竟凝成了一个人的样子。
他腰间的佩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渐渐平息。
没有敌人敢在他最想杀人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来的人,算不上朋友,但却不是敌人。
那人的样子慢慢变得清晰——也算不得清晰。他的脸庞有些模糊,身上还有着沙粒凝聚的裂隙,唯一太过真实地是他中的一杆长枪,枪尖如月下微泛的细浪,凛然且锋芒。
那人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指,微微欠身。
“剑圣先生。”
中年男子头也不回,淡淡开口:“剑圣这样的名号,我不喜欢叫我亚索。”
“可您终究是剑圣。”
“找我有事?”
“恕瑞玛正处于变革期——阿兹尔大人不希望多出事端,至少不希望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您来过的痕迹。”
亚索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个不知名姓的沙兵在那一瞬之间,仿佛有了生死的错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