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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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终于有了一根线,将一直以来凌乱的记忆碎片尽数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晏危楼闭目凝思片刻,倏然睁开眼睛,目光里多出了几分莫测的深沉。

    其他人只觉得这位尊上一身气息似乎变得更加神秘了,与原先相比,好像多出了几分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愈发深沉、冰冷,令人不敢冒犯了。

    此时众人正站在一处开阔的荒原上,四周茫茫一片,唯有被清理出来的妖魔尸体。晏危楼望着熟悉的瀚海秘境,稍微辨识了一下方向,当先向前。

    现在的时间点,白帝已经从封印中脱身,甚至将妖魔之祸散布到整个瀚海界。不过,脱离封印的他定然也伤得不轻,此时就不知去了哪里养伤。

    而对方化身为执天阁阁主,在神州浩土上第一次现身时,已是五百年后,天剑萧白寂横空出世的时代。

    且甫一出,便算出了通往神州浩土其他几域的通道,引得一心求道的天剑为突破自身离开了这片中域神州。

    无论是白帝还是执天阁主,这两个身份,晏危楼都打过不少交道,自问对其十分了解。对方从来不做无用功。

    而帮助天剑算出异域通道这件事,思来想去,对对方并无多大好处,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支走了天剑萧白寂。

    ——莫非白帝居然如此忌惮这个人?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晏危楼重新看向茫茫荒原。

    既然如今白帝不知所终,整片瀚海界对晏危楼而言,自无不可去之处。

    趁此时,留下后再好不过!

    如此想着,晏危楼转身看向那些下属。

    悬天峰上,劫火虽已熄灭,但被那些魔道中人肆虐过后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半空中忽然现出几许涟漪,一位身披黑袍、气息深沉莫测的神秘人自半空中一步踏出,身形微微晃了一晃。

    有那么一瞬,他原本凝实的身体好像在刹那间化作了一片虚无的幻影,但在下一刻又重新恢复了凝实。

    仿佛方才那一幕,不过是错觉。

    “记忆恢复,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这片时空对我的排斥越来越剧烈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晏危楼抬招过半空中近乎抽光了一整条灵脉的朝暮神剑,将之抱在怀中。随后,向着大幽王都所在的方向漫步而去。

    他不疾不徐,脚步踩踏在半空,如同走在一条无形的道路上。缩地成寸,一步便是数十里,渐渐向着大幽王都逼进。

    “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晏危楼想起过往江湖上关于碧落天的那些传,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之一一落实。以确保这条时间线不会发生改变。

    轰!

    这一日,才修复没多久的大幽王都再一次传出了地动天摇般的震动,有森白色天火猝然降世,火焰生生不息,万法难灭,迅速点燃了王都每一个角落。

    王都上空,天幕被数道横贯苍穹的刀气斩破,几位天人已然败下阵来,唯有那身披玄衣、发如鸦羽,脸罩神鬼面的碧落天天主负立于天穹之上。

    烈焰熊熊,狂风肆虐,他衣袍发丝随着狂风烈焰一起鼓荡,朗笑声传遍王都上下,透出不尽的淋漓快意。

    半空中的人影踱步而下,施施然站在城头之上,俯瞰着整座皇城。

    晏危楼悠然一叹:“可惜”

    原本他虽挑动各地纷争,但还不准备在短时间里灭掉大幽,只想着借助诸多诸侯之将之削弱。

    这也方便他不断抽取大幽龙脉之气来蕴养朝暮神剑,以补天决之力,将之吞噬转化,弥补宿星寒损耗的本源气,奈何

    史书昭昭,大幽当灭!

    那么他就要事先解决一切后患,让其绝无可能死中求生。

    挥袖间剑吟声响,木匣大开,凛凛神剑便倏然飞出,锋芒毕露。

    虚幻的龙脉虚影骤然发出痛吟。

    于一国王都城头,如此肆意嚣张,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晏危楼注视着这虚幻的龙脉之影。

    以朝暮神剑与大幽龙脉之间的联系,直接斩去龙脉必然会损伤神剑,不知会否对宿星寒造成影响。

    倒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慢慢来

    他的身形突然又晃了一晃,来自这片时空的排斥之力已然愈发明显。

    身畔又是一声剑吟。

    那朝暮神剑,或者此刻操控神剑的宿星寒,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情况,突然加大了吞噬力道。源源不断的龙脉之气随着涌动的漩涡向着神剑冲去

    火焰在残垣中燃烧,炽烈的火光照亮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人影。

    雪白的衣,漆黑的发,如冰雪雕刻的眉眼,还有那柔软的、透着点温柔弧度的双唇。他的身形一点一点由虚幻凝实,仿佛一个不可思议的梦突然成真。

    晏危楼怔怔望着他。

    下一瞬,晏危楼便感觉到袖口被人轻轻牵住了,淡淡的温度隔着衣袖传过来。

    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呢喃声:“别走”

    那强烈的预感在提醒着宿星寒,曾经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又要重演。

    牵住晏危楼衣袖的力道极轻,带着几分心翼翼,仿佛担心稍稍用力几分,他整个人便会如泡影般消散一般。

    “你怎么就这样提前出来了?”晏危楼沉默片刻,唇边扬起一抹灿烂笑容,“走,带你看场特别的烟火。”

    他反握住那只轻轻一拉,另一只则伸一揽,对方丝毫没有反抗,就这样乖乖被他揽入怀中。

    随即,晏危楼倏然踏空而上,转瞬便飞掠了半个皇城。四周纷飞的火焰光点如同萤火,寒风拂过怀中人绸缎般的发丝,有少许轻轻从晏危楼脸上刮过。

    带着几分淡淡的痒。

    两人落在皇都中最高的观星台上。

    晏危楼抬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膝盖上。

    下方火海熊熊,整座王都在火焰中燃烧,一条虚幻的黑龙之影宛如被条条火焰锁链所束缚,在火海中挣扎咆哮。漫天光焰四溅。

    天幕也被染成一片绯红。

    天地间的排斥之力越来越大,隐约有空间涟漪在四周荡起,晏危楼只感觉四肢百骸都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所挤压,像是这片天地就要将他挤出去。

    他唇角的笑容却愈来愈灿烂,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神采飞扬,一边,一边伸将整座皇城画了个圈:

    “怎么样,这烟火好看吗?上次离开时,我就想这么干了。”

    宿星寒一瞬不瞬望着这一幕。

    “很美。”

    火海燃烧,两人不知何时并肩坐在了观星台上,沉默的气氛透出几分安宁。

    “原想着先夺取龙脉之气,再一点一点断去朝暮与大幽龙脉的联系,将反噬降到最低”

    晏危楼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我已在暗中扶持了数个诸侯国起兵,待他们攻破幽都之日,便是最好的时。”

    只是,他恐怕无法亲眼见到那一幕了。

    “到那时,你便救出大幽皇室最后一条血脉,使之不致断绝,了断这因果。”

    兴灭国,继绝世,上古之礼。

    灭国之罪,归于他。而绝世得继之恩,归于宿星寒一人。

    以此断因果,斩龙脉,从此摆脱束缚,得获自在,随其心意,百无禁忌。

    宿星寒轻声问道:“那你呢?”

    不和我一起吗?

    晏危楼沉默片刻,目光从白衣人长长的睫毛上划过,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已经都记起来了。”

    “我来自八百年后。”

    “那又如何?”

    宿星寒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晏危楼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这些事,我大概没办法亲自去做了。”

    他神态轻松,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尤为灿烂的笑意,口吻轻描淡写,如同在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

    宿星寒目光一瞬不瞬望着他。

    这让晏危楼脸上的灿烂笑意微微有些撑不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一伸,中突然多出了几份古卷。

    “对了,”晏危楼微微歪头,轻眨了下眼睛,“还要拜托你帮我一个的忙。”

    “之后将这几卷补天诀功法不经意间散到江湖中去。”

    宿星寒接过古卷,点了点头。

    “哦,还有”

    晏危楼突然想起那个让他得以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宝物”,正是宿星寒带他一起去取的补天诀总纲。

    “千万不要忘记,总纲在天中禁地。”

    宿星寒仍是点点头。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忘的。”

    无数缕光焰在半空中飘荡,他那如墨般纯粹的眸子里倒映出晏危楼那张容光灼灼不可逼视,带着灿烂微笑的脸。

    以及对方身侧蔓延开来的空间缝隙。

    遍布的空间裂纹如同一张大,将晏危楼整个人粘在中间。难以想象在他周身究竟承受着怎样可怕的力道。

    晏危楼喉间溢出了一丝低低的喘息。这让他的声音变得尤其低沉缱绻。

    “最后”

    他突然抬起,就要触上眼前这张苍白的、美丽的,却又惊慌失措的脸。头一回在这双眸子里看见如此惊惶的情绪。

    “等着我。”

    宿星寒还来不及答话,一道阴影朝他笼罩而来,他整个人都被晏危楼熟悉的温度所覆盖,唇上突然被人咬了一口。

    轻吐在唇边的呼吸如此温柔,让人不由得自心尖处生出几分眷恋,即便渐渐离开,还让宿星寒微微出神。

    天穹上密布的蛛终于碎裂开来。

    弥漫的空间裂缝将天穹撕开一道口子,宿星寒回过神,下意识伸出去,那熟悉的人影已然消失在黑洞般的漩涡中。

    在那一瞬间,白衣人几乎是立刻扑了上去,没有思考,没有犹豫,没有停顿。

    他宛如一抹月光,就这样直直投入那不可测的漆黑之中,要将吞噬了那个人的这片黑暗,彻彻底底地驱散开来。

    呼

    天地间似有一道冥冥中的规则化作牢笼,禁锢了他的脚步。近在咫尺的漩涡消散开来,天幕恢复了一片平静。

    但那个人没有再回来。

    风声划过,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宿星寒下意识抬去接。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具。

    左半边脸神圣庄严,右半边脸森寒诡异。一半是神,一半是魔。

    正如那个人一般。

    宿星寒伸在面具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将之扣在了脸上。

    炽热的火浪渐渐烧至观星台。

    宿星寒突然想起,就在与晏危楼重逢的那天夜里,他也曾来过这观星台,还特意警告过大幽皇帝。

    现在想来,若非他当时太过蠢笨,不够狠,没有直接杀了皇帝出京城,也不会有这诸多事端,以至于这短短时间也不能与那个人安安静静相守。

    火舌肆虐,啃噬着四周的梁柱。

    宿星寒环顾一圈,突然站起身来,抬披上一件黑色外袍,又提起朝暮神剑,身形纵跃而下。

    他飞掠过火海,向着皇城中那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碧落天中人而去。

    那张被神鬼面具遮住的面容之下,只有一双如墨般纯粹的眸子,此时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空虚与寂寥。

    此前吸收了一整条秦川的灵脉之气在体内涌动,让他周身的气息无比浩瀚。

    以绝世得继之恩化解因果,而灭国之罪尽归于一人?

    那个人的安排或许很好很好,但他不愿意。

    宣弘十九年,诸侯兴兵,大幽国灭。

    但江湖中却隐隐流传着一个消息,那是不曾记载在正史之上的野史传言。

    碧落天天主火烧幽都,一剑斩绝龙脉。大幽国祚,至此而终。

    不久后,碧落天天主亦不知去向。

    曾经肆虐江湖、盖压正魔两道的碧落天,就此烟消云散,不复现于人间。

    百年后,几乎被彻底覆灭的悬天峰,有隐脉传人重新出现,于秦川之上,苍穹之中,再立悬天峰道统。

    这片江湖,又掀开了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要:  可爱们,我回来了。有段时间没写了,还有一点点生疏呢。不过算是完结了这个关键的剧情吧。后面就是重新回到原时间点。

    顺便一,当初主角在大幽逃出的后裔那里看到了宿星寒的画像(见5章),这是因为最后终结一切的人是宿星寒而不是主角。主角的真实面目,除了最开始见过他的几个天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宿寒则是在无意中被那位画师看见,就被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