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长安微雨。

    皇城前，天街上，烟雨迷蒙，行人稀少。

    王维骑着大白，慢慢地行着，琢磨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自从钓鱼台献诗后，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他的名声渐渐地臭了。

    前几天去拜见韩愈时，韩大佬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与他会面。

    好奇之下，他托人打听缘由，才知道清流派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大变。

    文道清流派招揽的人大都是德才兼备的官员，而他面对妖妃的威逼时，不仅没能坚守文人的节操，还连献三诗，节操碎尽。

    清流之士认为他没能做到亚圣所的‘威武不能屈’，因此不愿与他这样一个毫无节操的谄媚人为伍。

    另外，天下第一的名头也让他与文道清流派生了隔阂。

    如今大唐韩、柳、李、杜、白等文王俱在世，他一个新人竟敢接下天下第一的名头，坦然地挂在大门前。

    此举未免太过狂妄，简直不把几位文王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有才无德之人，如同文人中的一股浊流，清流派怎能接受？

    如今他入不了文道清流一派，别的派系也没有拉拢的意思，他便成了一个无党派士人。

    “无党派人士也好啊！”

    他现在身兼三职，秘书郎和温汤监算是闲差，主要的差事是兰台寺少卿。

    不过这一差事声名狼藉，自从他接下后，算是彻底地走到清流的对立面上，做个无党无派的官倒也干净，似乎林如海也是这么干的。

    “驾！”

    驴儿前行片刻，穿过一片清雾笼罩的绿柳林，便来到了兰台寺。

    兰台寺位于皇宫内城，左边是大唐外交部鸿胪寺，右边是终极法院大理寺，三寺鼎力，成掎角之势。

    从三寺所处的位置上看，三个衙门的联系异常地紧密。

    兰台寺像是两寺的狗腿子，譬如鸿胪寺要出使宋国，兰台寺要派人保护，了解敌国情况，兰台寺要派人潜入；大理寺要办案抓人，剿匪戡乱抄家，兰台寺也要在一旁协助。

    鸿胪寺和大理寺像是两个只需要动口的君子，而兰台寺则是负责动和厮杀的人，从工作的分配上看，兰台寺的地位比不得两寺清贵。

    因此爱惜名声的人都不愿意来兰台寺当官。

    其实王维也不愿意当这个狗腿子。

    不过，据兰台寺少卿权力很大，在所属的州郡内，少卿的地位相当于十州江湖的盟主，可以欺男霸女，搜刮资源，为所欲为，即使是各州刺史也管不了。

    王维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来了。

    “下官王维，拜见寺主！”

    这兰台寺寺主相当于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也称作兰台寺卿，一般由武王一级的高担任，如今这寺主之位便是由武王陈玄礼担任。

    陈玄礼原是李隆基的宿卫统领，在岳飞率兵攻打唐国时，一直忠心耿耿地保护着李隆基，并多次率领勤王军抵御宋军的进攻，为唐国收复失地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隆基称帝后，他因功被封为禁军龙武将军，后来又担任兰台寺寺主，严密掌控着大唐的江湖，地位相当于大唐江湖总瓢把子。

    陈玄礼如今也已两百多岁了，看起来却像是个壮年人，他身材剽悍，面目威严，顾盼间神威自露。

    简单来，他长得挺霸气的，不过可能是管理兰台寺的时间太长了，眉眼间带着一种阴鸷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王维，才幽幽地开口道：“你是文宗？”

    “是！”

    “可愿意来寺中办差？”

    “任凭大人吩咐！”

    “好！”

    陈玄礼拍了下铜案，发出‘噹’地一声，犹如古寺钟声。

    “难得啊，如今的文修越来越不像话，肚子里装了几两文才，便蹬鼻子上脸，一点也不把武修放在眼里。”

    陈玄礼发泄了一阵不满后，看着王维，“你还不错，文道翘楚，明知兰台寺名声不好，还敢来掺和，明你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实在人，本官最喜欢实在人。”

    “多谢大人夸奖！”

    王维见从衣袋里掏出一千贯飞钱，放在铜案上，“大人，这是永州的土特产，属下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土特产？”陈玄礼扫了一眼金额，笑道：“不错，会来事，是个灵人！”

    见他收下，王维松了口气。

    陈玄礼道：“玄奘，如今寺中已有三十六名少卿，没有缺额，不如你先监管京畿之地，辅助大理寺和鸿胪寺办差，等到有了缺额，你再补上吧！”

    “谨遵大人吩咐！”

    王维接了差事，有点失望。

    本来他还想当一把武林盟主，去江湖中逞一下威风，不料却是这么个结果。

    告别了陈玄礼，他带着礼物，去拜见了一下两位兰台寺大夫。

    兰台寺大夫是文修，文宗境界。

    两人掌管天下江湖各门各派的资料，对天下江湖了如指掌，算是真正的江湖百晓生。

    林如海以前也担任过这个差事，胸中藏着天下江湖。

    林妹妹受此熏陶，耳濡目染之下，变得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两位大夫与林如海交情匪浅，知道他是林如海的女婿后，变得异常热情，拉着他在寺中各处走走，跟他讲了一些寺中的规矩，一些江湖之事，直到正午才放他离开。

    之后，他又去兰台寺丞处办理交接差事。

    兰台寺丞从五品，专门处理寺里的杂务，负责应急调度。

    兰台寺丞名叫王畅，是个文武双修的老者，年纪大了，有些驼背，没事的时候喜欢蹲在椅子上抽烟锅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像个老杂役。

    初次见到他，王维差点没认出来。

    “王维见过寺丞！”

    “你是还俗的和尚？”

    王畅没有跟他客套，扫了一眼他胸口的佛珠问道。

    “正是！”

    “哎，做和尚挺好，六根清净，何必要还俗呢！”

    王畅幽幽地道。

    他的话里带着深深地感叹，耐人寻味。

    王维没有接话。

    “坐吧！”

    等他坐下后，王畅慢慢地讲了下他的职责范围，主要包括一城四大直辖县，分别是长安城、长安县、万安县、临潼县、咸阳县，别看这些地方只是城县，实际控制的范围都相当于一个郡，总体上算是一个油水丰厚的地方。

    “王少卿，这是你的令牌！”

    王畅起身从封匣里拿出一个金牌，一把黑色的横刀，以及一套黑色的官袍、皮甲、官帽，全是黑色的，血沾在上面也看不穿出来。

    “王寺丞，我的部属呢？我想见见他们。”

    “部属？”

    王畅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嘿嘿地怪笑几声，指着窗外那些正在操练黑衣的军汉，道：“把这些人派给你，你敢用吗？”

    “为何不敢？”

    王维奇怪地问道。

    “哈哈，少卿一职主要负责监察江湖之事，寺中的兵属也来自江湖，与江湖各道、世家大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鱼龙混杂。带着他们办案，难道你不担心来自背后的刀子吗？”

    无间道！

    王维知道其中的一些勾当，也觉得不放心，“那我该怎么办？”

    作为兰台寺少卿，当不了武林盟主，总不能连一个狗腿子也没有吧？

    那也太寒酸了！

    王畅笑道：“王少卿出身少林，还用担心没有兵属？”

    “哦，可以自己招？”

    “当然，寺主有令，少卿可自行招揽都统校尉，只要实力足够，寺中可以为他们提供武器衣甲，官身俸禄。”

    王维觉得这一条例挺不错的，只是他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又是一个孤家寡人，能招到谁呢？

    真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