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欢非恸
天空刚刚有些亮色,这些在巫庙中坐了一夜的人们便动身上路了,贺新郎是最先走的,在他走前有好几次于少欢凑到了他身边,想多问一些有关于氏的事,但出来的话却总是变成了一些其他无关的废话,就这样天亮了,贺新郎走了,他还是没能问出口。
在于少欢的心里,他的师父一直是很神秘的,对他不上冷淡,但也绝不是宠爱,在他很的时候,便要洗衣做饭,去山上捡柴,去林里下套,去河里摸鱼,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八岁那年,师父曾带他出过一次远门,坐了好久的船才到的地方,去了一个豪华的府邸,参加了一个巨大的宴会,给从与世隔绝的于少欢极大地震撼。
那次出行回来之后,于氏便变得行踪不定,总是独自外出,将于少欢一个人留在隐居的谷中,于少欢那时已经将近十岁了,再加上从自立,独自生活也绝不至于饿死。
于氏回来的时候会带一些书籍,有布质的,纸质的,还有一些竹简,总之于少欢因此认识了字,也在书中找到了那座记忆深处的豪华府邸门楣上的第一个字,谢。
去年正月里,如往常一样,于氏只是简单的打过招呼便出门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半个月就会回来,习以为常的于少欢也没有多在意。
哪知不到半日,于氏便身受重伤而归,之后便似变了一个人般,对于少欢的亲切溺爱让他有些恍惚。
“恸儿,为师伤了心脉,定然是不成了,只能靠着秘术苟活,我这辈子一事无成,有些事情现在虽然想通了,却也于事无补,但在将死之时却才发现,对你亏欠良多。”
“为师当年心灰意冷,本欲自尽,却在废墟之中捡到了你,千古艰难惟一死,捡到你后就再也生不起死亡的勇气了,起来也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我因为一些缘故,舍弃了自己的名字,本想连这个姓氏一起舍弃,但终是舍不得,原本我以为会带着这个姓进到棺材里,可如今,我想将它留下,恸儿,你可愿继承。”
“你的名恸儿,乃是为师当日心情低落随意起的,但叫了这许多年,也不好改,嗯恸,悲痛,不快”
“不欢,君子不尽人之欢,虽有些牵强,但勉强能用,你觉得如何不好,不如少欢如何”
“恸儿,为师这个月运功助你筑基,如今你基体已成,又有我给你的北镇刀防身,想来不会有事,可惜我没有时间传你功法与刀法了。”
“恸儿,这块玉珏你收好,我死后,你若是想过平淡的生活,那边找个安定的地方隐居,四川就比较好;若是想行侠放荡,那便去南荆州,或是去巴东寻左恽,或是去武陵寻歩婴;若是想荣华富贵,那便去建康,寻谢传政、谢传敏兄弟,除这四人外,殷初平、陆江则、唐弈三人亦是为师的生死之交,除这七人外,万不可将玉珏示人”
伸摸着贴身而放的阴阳鱼状玉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天早晨,满眼血丝将他唤醒给他起名字的于氏形象,师父,恸与君子不尽人之欢,绝不是牵强,而是绝对不搭边啊。
“于兄弟,该上路了,争取在巴陵吃午饭。”
于少欢闻言赶紧收拾情绪,应了一声跟了上去,雨后的清晨气味总是特别好闻,初升的太阳照在了他的身上,驱散了心中这一年来灰暗。
在这一刻,于少欢才明白了师父去世前的交代,心中无比的开阔惬意了起来。
向前快走了两步,于少欢开口问道:“陈大哥,等到了巴陵,我们是自寻住处还是去寻俞家。”
陈七在一旁当即道:“当然是去找俞钤啊,我们何必自己掏钱住店。”
哪知陈四林却摇头道:“我原本也是这般想的,但是现在我决定自去住店,不过这个时候恐怕巴陵的旅店都已经满了,总之到了再看看吧。”
然而到了巴陵,却发现并非如陈四林想象的那般。在一块“莼鲈之思”的牌匾下,一个店二殷勤的打着招呼,“几位可是来参加钟老英雄寿宴的。”
“正是。”
“不知几位客官是从哪里来的?”
“为何这么问?”
“客官有所不知,现在整个巴陵的客店都已经被钟老英雄包了下来,接待各地豪杰,如本店便是接待长沙、衡阳、湘东、茶陵四郡的豪杰。”
陈四林哈哈笑道:“那真是巧了,我等是从衡山来的,应是湘东郡,是可以住在你这里的吧。”
二忙道:“当然可以,不过还要请客官体谅,由于客人众多,恐怕很难给四位客官匀出来两间上房”
陈四林从不会为难这等厮,当即一挥:“无妨,只来两间普通的房间便可。”
“好嘞,我这就去给四位安排,另外本店的鲈鱼乃是一绝,客官不如来一条,一会无论是送到您的房间还是在大堂中品尝都是可以的。”
陈四林随打赏给了二一角碎银子,让他给安排一桌酒菜,便去了客房。
“莼鲈之思”的格局与寻常客栈并无区别,前面乃是一个三层的酒楼,后院才是住宿的客房,四人只是去后院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前堂的酒楼,在二层的靠窗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二很快就将一桌子酒菜布置的满满当当的,同时在一旁介绍道:“客官,这鲈鱼乃是从吴地运来的,尤其在这个天气,一路上须得连续不断地用冰保存,很是难得,来也是稀奇,那鲈鱼到了咱们店里啊,在水里缓一缓还是活的。”
陈七奇道:“哦?为何要从吴地运鱼?”
二答道:“我们店的东家是姑苏人,心里总是念念不忘家乡味道,于是便费力请人运来的,不瞒客官,这鲈鱼平日里每日不过卖上一两尾,也只是在这两天,才能放开了卖的。”
陈四林笑道:“多谢二哥介绍了。”
“那几位客官,您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叫我便是。”
二退下去之后,于少欢尚未来的及话,便听到楼下一声熟悉的声音,“何大哥在吗?
接着便是刚刚的二在回答:“我们东家今日不在,少爷若是有急事,可以去东家的府里,就在城东,若是不急,可以留下姓名,等到东家我来我们转告与他。”
“姜?!”
寻人不得正欲离开的姜且听得呼唤,回头看去,只见楼梯处探出来了半个身子,正是于少欢。
遇到了熟人,姜且十分高兴,一同坐下了之后道:“哈,我今日甚是无聊,本想来这寻何大哥消磨时间,却不曾想遇到了你们。”
“我们也是刚到此处,本来昨日就能到的,哪知下了大雨,被困在了路上了一日。”
姜且闻言哈哈笑道:“是啊,昨天可是难得的壮观景色,站在巴陵的城墙上,可以看到老天爷就像是将云彩切了一刀一样,巴陵晴空万里,可城外几十里处便是大雨倾盆。”
“难不成昨日我们只需冒雨前进一段路程,就能走出那一片雨区?”
姜且点了点头道:“恐怕是的。”
陈四林和于少欢面面相觑。
“不过也不算亏吧,我们昨晚在巫庙避雨,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接着于少欢便跟姜且了贺新郎这人,但是并没有他讲了半夜的故事。
待到于少欢完了废话,陈四林才开口问道:“在衡阳时,我听张大哥离别之言,就像是来参加寿宴的,果然如此,不知张大哥现在人在何处,待我一会前去拜访。”
姜且耸了耸肩道:“他带着其他兄弟出门访友了,只留我在这里。”
于少欢奇道:“哦?你为何不一起去?”
姜且嘿嘿笑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张大哥他们若是去办正事,定是不会带我一起的。”
“偷跑?”
“是啊,那日我无意中偷听到叔祖让张大哥他们来荆州祝寿,我一听,荆州好远啊,路上一定会很好玩,而且祝寿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想来我也不会拖后腿,便趁着叔祖不注意偷跑了出来,找张大哥他们带着我一起。”
接着姜有些气馁道:“我原本以为来荆州只是拜寿,哪知张大哥到了武陵便不见了,是要去访友,只是让我坐船到先到巴陵来,无聊之时可以来‘莼鲈之思’找何大哥玩,于是我今日便来了。”
“不过今日已是二十六了,这两天无论如何也会回来的,要不然就赶不上寿宴了,嘿,你们今日刚来,或许还不知道,这次寿宴要连开数天,还是在洞庭湖上那艘巨大的船上举行,一会吃完饭,我带你们去你看看。”
陈七来的兴趣,“莫非是被称为洞庭楼的船。”
“正是,我刚来时,还能看见许多人在上面修葺补漆,这两天想必已经弄好了。”
“为何称为洞庭楼。”于少欢问道。
“这艘船,乃是开国太祖皇帝为了征伐南吴下令建造的,当时征用了无数工匠,只想着建造一艘当世最大的舰船,哪知船造好后,却完全成为了一个废物。”姜且道。
“为何?”
“因为它太大了,大到只能靠在岸边当一个摆设,你想象一下把一座山搬到水面上,大致就是那个样子。自从它建成之后,从未移动过一下,若不是当时太祖皇帝已经覆灭了南吴,心情极佳,恐怕当日造船的工匠全都逃不了一死,更不要在上面举行宴会了。”
于少欢听后极为感兴趣,“一会定要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