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可是当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这内殿的时候, 却在天殿大门之前被包围了。
四面八方来的人都是那些留下来的名门正派的掌门、长老,一一负手立在周围将“容隐”围得滴水不漏。
妖兽见状登时就更怒了, 待身后的人追来忍不住讽刺:“道长还真是下得去手,竟然叫了这么多的帮手来杀自己的师弟。”
陈子清看到如此情景也是一愣, 这些人的到来与他根本没关系, 容隐被妖兽掌控了身体这件事, 他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御阳道君看着他们, 发声问道:“方才有弟子来报,子江与子清来了天殿,此处可是我天罡道机密之地,二位来此是为何啊?”
可不等陈子清张口掩饰过去, 那妖兽便先发了脾气:“还装什么?御阳道君,你以为你的计谋没人知晓吗?”
“子江?”御阳道君满脸诧异, 很快又沉下脸往后退开一步,“你是何人!”
一旁那些也注意着情形的掌门、长老见他突然后退,虽然不太明白其中原由, 但是都下意识的跟着退了一步。
唐锦也在其中,他会跟来是因为偶然看到这些人的动向, 觉得可疑就跟了过来。
他向容隐问道:“阿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
不用他再下去,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那越来越浓郁的黑雾,从容隐的身后散发出来。
“他入妖魔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练了邪功?可邪功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妖气?”
“莫非是他入了妖魔道,才得过傅疏玄的?”
人群之中有人此话一出, 登时便激起了千层浪花。
绝大部分都开始往这上面猜测,毕竟他们不知道这妖丹一事,而容隐现在满身妖魔气息,肯定会被怀疑能得过前者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子清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被歪解,站出来解释:“各位前辈,事情并非是诸位想得那样,而是傅疏玄吞了赤眼虎如此半妖半仙的妖丹,我师弟只是不慎被那妖兽盯上占据了躯壳而已,绝非是自愿入的妖魔道!”
“这……”
“没错!我可以作证!”唐锦在众人开始半信半疑的时候,挺身而出,他看向御阳道君,“道君,在地宫里傅疏玄可是自己走火入魔暴毙身亡的,与阿容没有半点关系,您也是亲眼看见的不是吗?”
御阳道君瞬间就被众人投去询问的目光,他点头道:“子清与唐少侠的是,只是子江现在若是不能将那妖兽给逼出体外,就只能……”
经他一其余人倒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白日派的掌门岳不悔,首先如是:“道长,你若是还尚存理智便将那妖兽给逐出体外,我等自会将其收拾了,若你无法脱离那妖兽的掌控,前辈们也只能狠狠心了,你可别怪前辈们!”
紧跟着十方山的掌门赵永元,及龙吟观的长老李开成都表了态,其他门派自然也是附议。
“容隐”满身浓郁的黑气,那股妖魔气息几乎要冲上天际,猩红着双眼盯着御阳道君:“御阳道君,你想要的不就是十绝镜,如此兴师动众,你觉得你还能留得住吗?”
十绝镜三个字就像是一块巨石从高空落入河流中,瞬间炸开了锅。
各门派的人都面面相觑,对他所言有些怀疑。
此物乃是仙家法器,可从没听在谁的手上出现过。
御阳道君显然是早就知晓了,对他的质问丝毫不慌乱:“大胆妖魔,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十绝镜乃是子清之物,此法器认主之后再也无人用得,我要它有何用!”
“哗!”
在场诸位得到证实后,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此时在他们的眼里那十绝镜可是比这赤眼虎妖兽要更引人注意。
而对于那妖兽接二连三对御阳道君的质问,却全然没人放在心上在意。
这样也让妖兽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身上的妖气越发的浓郁起来,它也不再同人啰嗦,挑着一处看起来比较好冲破的地方就进攻,那瘴气从它的四周散发开始缠绕上那些人。
“大家当心,这妖气有诈!”
御阳道君挡下一击之后提醒众人。
在场的怎么也是各门派之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就中计,只是却被这无孔不入的瘴气给乱了阵形,露出了空隙。
妖兽目的就是这个,抓住机会就要开溜。
“想跑!”青御派掌门连闫峰眼疾手快堵在了那处,黄符摆出八卦之势挡在面门,硬生生将差点儿冲出去的人给震了回去。
被挡回来的妖兽有些发狂,红光一片的眼眸变得更加血腥一片。
紧接着那连闫峰的八卦黄符就冲向了它,围绕在他的周身,并且大有增多的趋势,每一道黄符之上都是以驱邪之物所画下的符文,用对付妖兽最是适用。
眼看着“容隐”被那些黄符阵包裹吞没,金光大作将其照得无处遁形,那黑雾也在此之下变作缕缕白烟。
妖兽被困得无法挣脱,只得大喊:“你们难道不顾忌这个人的死活了吗?!你们这样伤得最重的只会是他而已!等我用这routi挡住伤害破了这黄符,势必要将你们统统杀死!”
可是他的威胁根本没什么用,青御派掌门继续增加着黄符的控制。
一旁其他的门派见情势控制住了,自然不会再插手,都立在边上看着热闹。
唐锦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有些犹豫,一边是苍生的安危,一边是生死之交,他无法踏出任何一步。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反应的陈子清,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他身形一闪,才刚刚只是碰触到那些缠绕折磨着容隐的黄符,那阵便被破了,脚下一转悠悠落地,衣袂纷飞。
被轻易毁了黄符阵的连闫峰脸色很是难看,呵斥道:“子清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袒护这个妖兽吗?”
“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陈子清挡在“容隐”的前面,侧目看了一眼。
后面的人已经被重创得半点反应也做不出,只能摇摇晃晃的强撑着站立,再次看向前方的眸子因此而变得没有先前的敬重了。
“只是连掌门如此做,妖兽还未死,我师弟便先魂飞魄散了!”
“他已经是妖魔了,根本不再是人,子清道长可不能再当其是师弟,当心被妖兽拿来利用!”连闫峰似乎情绪波动很大,仿佛此妖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边从惊讶中走出的唐锦,看向对方:“连掌门,家父一事您不必内疚,如此将情绪撒到旁人身上,委实不是什么您的作风。”
“……”
当年连闫峰与唐温交好,虽一直以来都信他没有做过,可却终究还是没能帮得上忙,自此一直都是心中的一个郁结。
唐锦一语中的,他会如此不择手段也要毁了妖兽,确实是把对傅疏玄的情绪给安放在了这妖兽的头上。
没理由,也无理取闹的很。
十方山的赵掌门此时挺身而出,断他们的叙旧:“但是这辈既然已经堕入妖魔道,就不可能再留着!”
御阳道君也站出来,看着挡在满身妖气的容隐面前之人,劝:“子清,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一旦让这妖兽逃了,等它成了气候再想除去,可就难了!”
陈子清如是回答:“话虽如此,但是有十绝镜在手,不论何时我都能将其置于死地。”
他依然挡在“容隐”的面前,静静的守护、等待其身体的恢复。
众人闻言并不会就这么相信他,十绝镜他们都是听闻,并未真的见识过其威力,况且正是除掉妖兽的大好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要酿下多大的罪过。
岳不悔半是试探,半是在催促:“既然子清道长能除了这妖兽,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动手也免得日后让其危害人世!”
“岳掌门得极是。”赵永元倒是也想见识见识这十绝镜,“子清道长还不速速将那妖兽收了!不然如何对得起徐老掌门的教诲!”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都在强烈要求他即刻动手,若是他不动手,那就让开由他们来。
可不论这些人怎么,陈子清都固执的挡在“容隐”的前方,不允许任何攻势越过。
而已经逐渐恢复过来的妖兽也有了力气,那黄符的损伤可是极其厉害的,害得它险些就要撑不住了。
妖兽看着面前替自己挡下伤害的人,眼中那红光变得更加邪恶。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缓过劲儿来的“容隐”面色狠戾,嘴角掀起的笑像是在嘲笑面前护着他的人,忽然从口中亮出的尖牙利齿明晃晃的令人头皮发麻。
陈子清却是半点也没察觉到的样子,在场的诸位虽然都看到了,却还来不及做出阻拦的反应,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已。
阴森、可怖的獠牙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锋利的尖刺入了那瘦弱的肩膀之上,随即便立马晕染开了血迹,将肩上的衣衫都染透了。
陈子清忍着肩颈处传来的刺疼,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淡淡的道:“你食言了。”
对方过的不会违背自己,过的不会伤及自己,那可是他亲口的,自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
原本想要从陈子清身上汲取力量的“容隐”微微一顿,眼中的红光消退了几分,那才刚刚嵌入肌肤的獠牙没有再继续深入。
在恍惚间,微风夹杂着轻轻的一句话。
“师兄罚我罢。”
“……”
在两人僵持之际,唐锦发现有一凌厉的剑光在朝着他们而去,登时大喊。
“心!”
陈子清只觉得身体被什么推开了,而后踉跄了两下才勉强站稳,等到他回头看向推开自己的方向时,就看到那剑刃直接穿透那人腹部的一幕。
那是他多年来,觉得最让他痛苦的一幕。
是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鲜血挥洒在空中,将人的身体冲击得都飞了出去,直晃晃的刺穿了。
那在被对方以獠牙刺入肩头时都没有朦胧的双眼,此时破了功,眼前那血腥的一幕变得模糊起来。
但是唯一不变的是自己内心的那处绞痛。
清风剑出,凌厉的剑风让在场之人皆以衣袖遮挡那风沙。
接着便见一道比先前更快的剑,直直冲向那突然放剑之人,浓烈的杀意站在十步以外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白日派的掌门岳不悔操纵着那剑回到自己身边,抵挡着清风剑的攻势,向着陈子清喝道:“子清道长,你这师弟已经妖魔入心,根本就不认得你了!你可是在助纣为虐!”
“陈子清,你竟然因为区区妖兽与前辈动手!”
“陈子清,你这是在与修真界为敌!”
周围全部都是在斥责刚才他的行为,没人去追究为何他会动手,只道他动手便是不对,便是大逆不道,便是在助纣为虐祸害世间!
清风剑被挡了回来,落在自己的脚边明晃晃的插入地砖之中。
而他则双目无神,只能立在那倒在血泊中之人的身边,护着他不会再受伤害。
唐锦想要冲上前去看容隐的伤势,但是却被青御派的连闫峰给挡住了,他只能向岳不悔嘶吼着。
“刚才明明阿容已经有了理智,都是你!是你!”
岳不悔瞥了一眼他,以长辈的口吻斥责:“你这儿懂什么!方才不过是那妖兽的诡计,辈休得插嘴!”
而后他又不屑的看向浑浑噩噩的陈子清,道:“陈子清,我念你是辈,看在你师父的情面上,今日只要你杀了这妖魔,我等便不会为难你。”
“子清,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御阳道君看着仿佛愣住了的陈子清,苦口婆心的劝,“子江他已经没有自己的神智了,现在只是妖魔!不能心软!”
龙吟观的长老李开成也焦急喊道:“陈子清!现在不是你顾忌师门情谊的时候……”
“陈子清,你可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害了众生……”
“动手吧!子清道长。”
“陈子清,再不动手,今日就休怪前辈们不念你师父旧情,将你连同这妖魔一道除了!”
在他面前,通往光明的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手刃容隐,让众人知道他的立场始终都是名门正派。
陈子清缓缓的回了神,看着地上那浑身浴血的人躺在血泊中身体微微的抽搐着,片刻才有了动作,将脚边的清风剑缓缓握住,从地砖中拔了出来。
原本在场的诸位见状还有些防着他。
但是接下来他将清风剑指着容隐的刹那,那些人便放下了心,毕竟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人会为了一个妖魔而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
“子清道长,只要铲除了这妖魔,你便是维护了世间和平,所有人都会十分感激你的。”
“是啊,子清道长。”
陈子清是修真界不可多得的奇才,在修真界中的威望,可是同辈之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被多少同辈之人欣羡不已。
饶他们这些人是前辈,可在对方如此天赋之下,又已是长清山新任掌门,都得客套的称呼“道长”。
在场之人皆不信会有人放下如此身份,沦落于同妖魔为伍的地步。
陈子清盯着自己的剑尖,寒光闪烁刺得眼睛发疼,这就是——光明的路吗?
“如果光明的路只有这一条。”
他突然发声让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面面相觑之际,他忽而将指着容隐的剑尖挥起,凌厉的剑气冲去外围,直接将众人身后的那堵墙壁给砸出了一个凹糟。
陈子清寒着脸看向众人,清风剑就指着他们,在阳光下迅速被闪出一道光,不等众人质问,他便一字一句道。
“如果光明的路只有这一条……那我陈子清便跃进深渊,永远黑暗下去!”
为了他,哪怕是抛弃一切,都有所值!
今生头一次有了欲求,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所渴望之物。
他要看到容隐,好好的活下去,不管他成为什么——都必须活着!
岳不悔当场脸色大变,将剑握在手中,其余人也皆是亮出法器,全部矛头都指向了他。
“既然你非要护着这妖魔,那今日便连你一同铲除!”
御阳道君开始还劝着陈子清,希望他能放下清风剑,不要酿成大祸,最终也还是站在了那些名门正派的立场。
好不容易挣开连闫峰,唐锦直接跑入了众人的围剿圈中,与陈子清一同挡在容隐面前。
连闫峰叫了他几次都没能叫回去,陈子清看着他微微有些诧异。
只听唐锦冷哼一声:“想保护阿容的,可不止你一个啊,子清道长!”
容隐于他是从复仇走到了性格合得来的朋友,这段时间虽然短暂,可是让他眼睁睁的袖手旁观,绝非他唐家的作风。
“这些人可能都是早就知道了,瞒着我们这群辈来的,子清道长,只要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去无相殿外就得救了!”
那边崔月杉、林怜以及长清山的人都在,只要能出去,就有离开这里的希望了。
可是眼下容隐的情况……
“只能拼一把了!”
唐锦急声催促,让陈子清带上容隐,他来掩护突出重围。
把那奄奄一息的人背在身上,陈子清刚算御剑而起就被岳不悔的攻势给阻断了,因为担心会伤到身后的人,他也只能被迫落下来。
岳不悔厉声嗤道:“陈子清,唐锦!你们今日是铁了心要找死吗!”
“我们当然不想找死!”唐锦边以映月剑接下密密麻麻的招式,边反唇相讥:“我们不想死,岳掌门就会放我们走吗?”
“只要你们留下这妖魔,随便你们去哪!”对方露出一副是在给他一条生路的样子。
唐锦倒是顺着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在对方等待答案的时候轻嗤:“那就算我们找死罢。”
“死不悔改!”
岳不悔骂完之后就也继而发动攻势。
连闫峰所针对的只有容隐,并没有要伤其他二人的意思,更何况唐锦是他好友之子,对方就这么一个后代,他于情于理都不会对其下手。
因此场面虽然看起来是一面性的压倒,却是没有立即分出胜负。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只会节外生枝,要是叫长清山那些弟子给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岳不悔与御阳道君对了个眼色,之后便先由后者去引开陈子清的注意,而前者则趁机将容隐从对方的身后给扒下来。
两人的修为本就是在陈子清之上,加上他寒疾在身,对方双双联手他当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是在察觉到岳不悔的意图之后,陈子清便不得不拼尽全力了!
“镜像,生!”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直未曾祭出的十绝镜便从怀中飞了出来,在众人的上空洒下无数道光,而这些光则很快就变作了实物。
数不清的光化为了无法击碎的屏障,将人与人隔绝开来尽数的给困住了。
此时陈子清才有喘息的空闲,连忙将背上的人给放了下来,靠在那屏障上,容隐的眼眸红光弱了很多,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昏厥一般。
在陈子清试图替他愈合伤口之际,对方突然有了动作,明明都已经到了极限,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腕。
他虚弱的呢喃:“师兄……不要……”
“松开。”
“不行……”
“我命你松开!”
“师兄!”容隐突然拔高了声音,却引得伤口撕裂,疼得直咳嗽,“师兄……其实这一剑并没有伤我太重,反而将那妖兽给……嘶,给暂时封住了。”
当时他虽然恢复了些意识,但是却并没有将身体的掌控权给夺回来,在他与妖兽僵持之际,岳不悔的那一剑来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