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牧鸿舟如往常一样在六点半醒来,肩膀有点酸,怀里是空的。一转头,钟意不知什么时候又卷着被子睡到另一头了,缩在里面像一只蚕蛹。
所幸不是冬天,不然非感冒不可。牧鸿舟盯着她圆润饱满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下床去了卫生间。
洗漱完出来钟意还在睡,他叫了她几声没反应,走过去捏了捏她细白的鼻子。
钟意皱着眉,鼻尖抽了抽,了个的喷嚏,脑袋一拱又埋进了枕头里,颇有点长在里面不肯出来的架势,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没醒。
牧鸿舟又去捏她的脸,这回用了点劲,把人捏醒了。
钟意睁开眼睛看着他,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雾,让人想到清林间的鹿。
鹿也是会人的。她一边脸还在牧鸿舟的手里,拳头已经伸了出去,对着他的肚子猛捶。
突如其来的攻势让牧鸿舟猝不及防,他一时没招架住,被掀被而起的钟意反扑着压倒在床上。
钟意眼睛半睁不睁的,掐着他的脖子拳脚踢,一边还哑着嗓子骂臭流氓不要脸,看我不死你。
牧鸿舟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拿开,膝盖轻轻一顶,两人的上下位置瞬间调转。
他抓着她两只细白手腕,举高抻直了摁在床单上,火气压了又压,咬着牙道:“起来吃早餐?”
钟意的起床气还没过,眼神很凶:“不饿,不吃!”
然后她的肚子就欢快地咕噜起来,她的脸立刻红了。
牧鸿舟眼里憋着笑意,刚才被她踢过的肚子好像也没那么疼了,松开她的手腕去收拾东西,背对着她道:“想吃什么?”
牧鸿舟自己没多少东西,他穿着自己的衬衫休闲裤,把昨天那两套西服和睡衣折好了收紧袋子里。钟意半夜到这里,待了还不到六个时,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很漂亮的玩意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女生都这样么?牧鸿舟一边帮她叠衣服一边想。
钟意伸着懒腰一扭一扭进了卫生间,弄了半天不会调温水,扬着脖子叫牧鸿舟过去。
牧鸿舟进去左右试了试,热水器没问题:“大概早上这个点没有热水供应。”
钟意看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她拿水杯接了水,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地响,含糊不清地吐槽:“这种酒店也能生存下去吗?老板是不是要关门跑路了?”
她的手臂随着刷牙的姿势上下摆动着,原本嫩豆腐似的胳膊被粗糙的化纤被褥磨得发红,还有三四个蚊子叮出来的包,红痕交错地,看着有些瘆人。
牧鸿舟找了过敏止痒的药膏给她涂,钟意低头看着,含着满嘴泡沫的薄荷香问他:“你什么血型?”
“A型。”
“怪不得。我是O型,蚊子全来咬我了。”钟意漱干净口,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又让你占了便宜。”
两个人挨得极近,除了牙膏的薄荷味,牧鸿舟还闻到了钟意自己的味道,淡淡的香味,不清具体是什么,有一点茉莉花香,或许还带着她平常爱喝的梅子果酿酒的香气。
钟意把牙刷放进盒子里,抬头看他。在钟意的注视下,牧鸿舟涂抹药膏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两人目光交缠片刻,突然开始接吻。
钟意的嘴看起来和亲起来一样柔软,牧鸿舟含着那两片娇滴滴的蓓蕊吮吸了很久,积攒了一夜的荷尔蒙在清时分释放,将理智的底线冲击得溃不成军。钟意的舌头如果再入侵一寸,他将立刻缴枪投降。
一触即发之际,钟意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你出去,我要洗脸。饿死了。”
浴室门关上,钟意浇了一泼水在脸上,撑着手臂站在洗手台边,心脏跳得厉害。
刚才差点就把持不住了。
可是他不愿意有什么办法,万一把人逼急了连肉汤都喝不到了。钟意勾出一条流畅的眼线,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她抚了抚胸口,提着洗漱包走出去。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牧鸿舟坐在床沿看手机,钟意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应。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钟意抹着护手霜走过去踢了他一脚,低头一看,“天气预报有什么好看的?”
牧鸿舟收了手机站起来,表情有些失神:“......走吧,去吃早餐。”
早餐店的摊子外,钟意把塑料凳来回擦了三遍,手在上面划了划,看着指腹上的油印子,鼻尖又皱起来:“噫,怎么这么油腻,擦都擦不干净。”
牧鸿舟本想带她去一家新开的早茶店,刚走到半路,钟意闻到了巷子里飘来的香味,顿时就走不动道儿了,不由分地拉着他往里面走。
“铺几张纸巾在上面垫着吧。”牧鸿舟把烫好的碗摆在她面前。
钟意把头发扎起来,举着风扇一边擦汗:“空调也没有,不行我快受不了了,吃个饭跟遭罪一样。”
话音刚落,早餐就上来了。
端盘子的是个女孩,也就比桌子高出一点儿,甩着两条细腿儿,头上的羊角辫一晃一晃,她把肠粉和汤盅端到两人面前,脆生生道:“哥哥姐姐,你们的早餐上齐了。”
钟意汗也不擦了,笑盈盈地看着她:“朋友周末也起这么早呀?”
“嗯。姐姐你真好看,”女孩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她:“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钟意扑哧一声笑出来,朝她伸出双手:“来让姐姐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女孩乖乖地坐上去,钟意戳戳她的脸,又晃晃她的手,终于心满意足:“特别好看。”
“谢谢姐姐。”
聊了几句把人放下,女孩一落地就跑了。钟意擦了擦裙子上不心被她鞋底蹭到的灰,支着下巴笑:“孩儿真可爱。”
一顿早餐吃得大汗淋漓,钟意的刘海全贴在了额角,她不停擦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嘴唇比早上刚涂完唇膏还更鲜艳,水汪汪地控诉牧鸿舟:“叫你加一满勺你还真加,你想辣死我然后去找新女友对不对?”
“......”牧鸿舟把冰镇矿泉水给她,这时马路对面响起两声喇叭,他看着熟悉的车牌,刚才又什么想的话又忘了。
“怎么来这么快。”钟意皱了皱眉,踮起脚揪着牧鸿舟的领子威胁他,“你在学校不准勾三搭四,完篮球不准接其他女生的水,做实验只能和男生一组,听见没有?”
牧鸿舟一如往常地无奈点头。
钟意笑起来,有点不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记得想我。”
她纤细的背影钻进车里,牧鸿舟收起伞,再一次目送保时捷消失在视野中,站在烈日底下发了会儿呆,然后抻平了衣领往学校走去。
钟意进了办公室,摘下口罩在个人洗手间迅速补了个妆,正拿着蓬松喷雾往刘海上喷,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总监,钟总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钟意对着镜子抓刘海:“好,就来。”
钟意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报告,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有这么多人。她没来得及换上职业装,一身波点连衣裙和红色玛丽珍鞋在一众西装革履的股东面前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年轻得过分,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她微怔片刻,随即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抬腿迈步走至圆桌一端,把手中的策划书放在桌上,朝圆桌两边的股东大方点头,嗓音清亮:“各位早上好,作为碧海本次项目在茂华区海滩别墅的设计师,今天我来详细介绍别墅的设计方案和具体可操作性。”
钟意把U盘插.进主机,投影仪的灯光亮起,在幕布上映出一道纤细笔挺的身影。几缕光束照在她脸上,长卷发,天鹅颈,天生的潋滟美人眼,俏丽红唇勾得人移不开眼。
PPT的界面风格简洁至极,大面积黑白灰的冷色调,乍一看会以为出自哪一位极简主义者之手。行文语言无丝毫赘述,二十页PPT的内容徐徐展开成十五分钟的流畅表述,底下听得入神,屏幕上幻灯片已经滑至最后一张,右下角作者署名:钟意。
“......雾霭蓝属于莫兰迪色系,这种偏柔和的冷色调无论是在光线强烈的夏季还是森冷的冬季,在视觉上都有很好的中和效果。”
钟意按下翻页键,向大家展示夜晚别墅的灯光效果:“草坪内外安装了一些艺术性的灯具,和院子里的景观融为一体,系列灯组产生的光环会形成一些优美的图案投影在泳池内或者大理石地阶的边缘四周,美观又实用。”
演讲稿展示完毕,钟意在整齐的掌声中捏起杯子喝水,悄悄朝身旁的钟连海扔去一个眼神。
钟连海位列首席总裁专座,镜片反射着冷光,一副金丝眼镜将他鼻骨线条的锋芒掩去几分,却没增加多少书生儒气。饱满的发际线微微斑白,上位者当久了,不轻易做表情,优越感和威慑力一起刻进为数不多的几道皱纹里。
他对上钟意期待的眼神,常年抿着的嘴角轻轻勾起来,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里淡淡开口:“很好。”
钟总如此肯定,底下其他人自然不吝赞美,纷纷真情实意地附和着。
钟意眉宇舒展,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全部喝光了。
简短的会很快结束,股东纷纷告辞离开。办公室大门关上,只剩下两个人。
钟意拔了U盘装回口袋,拉开钟连海旁边的真皮沙发椅,没有骨头似的坐下来,着呵欠翘起腿:“找我什么事儿啊,老爸?”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一天天的不着家,不给人省心。”钟连海摘了眼镜,多情深邃的眼睛和钟意极为相似,形状比她的要狭长一些,无论在商场还是情场都很能收买人心。
“嘶——”钟意拉长了语调,故做不满地反将一军:“明明是你整天不见人影儿,我每天来公司卡,你一礼拜能上几天班啊?”
“行行行,倒是我成了懒汉了。”面对宝贝闺女的无端指控,钟连海只有举手投降的份。
钟意笑嘻嘻地凑过去:“爸,个商量。刚才我展示了两栋别墅的设计方案,后面那个我特别喜欢,到时候能不能把那栋别墅给我?”
“可以给你留标,三千万。”钟连海拿软布擦着镜片,“从你账上划。”
钟意的脸立刻垮下来:“亲爹,你连我的钱也要赚?”
“你去听听茂华区现在的房价,那别墅带院子占地八百平,处在海景最好的位置,本就是这次开盘的卖点之一。这下被你截了胡,其他损失不,三千万已经是零利润,怎么能是赚你的钱?”
钟意不过这个老狐狸,开始耍赖。
钟连海微微笑了笑,把眼镜戴上:“那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别拉我作辞,我没空去度假。”
“你不去有人去。”
钟连海想了想:“那个姓牧的孩儿?”
“拜托,人家都大三了,”钟意有点生气,又有点脸红,“我得跳起来才够得着他。”
两年多了,竟然还没分。
钟连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子倒是有点本事。”
他屈起手指在实木圆桌上轻叩着:“按照你的设计方案,要是另一套别墅能以至少五千万的价格卖出,这房子就归你了。”
项目所在的区高端成品房均价已经达到七万一平,再贴上碧海地产的金字招牌,溢价必然不低,钟意对自己的设计有信心,另一套别墅以当下广受欢迎的日式装修风格和吸温墙体材料作为卖点,要炒上五千万不是难事。
钟连海悄悄放水,她欣然接受。
钟意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好听的话张口就来,钟连海被她逗得难得大笑起来。
父女俩难得有时间共进午餐,交流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钟连海悄然话锋一转,问起她感情方面的近况。
“......反正好着呢。廷润最近刚上市一款AI语音机器人,核心芯片就是他主导设计的,改天送一个您玩玩,开车也能导航。”钟意自己满腔热血,丝毫不在乎牧鸿舟对她的冷淡,却不代表愿意让别人知道。
她尽量挑着好了,钟连海不置可否,对这种闹的项目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了解欲。
“兜兜,我不反对你谈恋爱,或许牧鸿舟的确很优秀,也能给你带来感情上的愉悦。”他放下刀叉,去了餐巾纸擦拭嘴角,眼神漫不经心地锁定她,“只是人各有别。玩物可以,切莫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