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你的邮件人事部转我看了, 每逢秋招人事变动是会比平常波动大一些,海外那边即将有大量资金回转,财务方面也不是问题。”
钟意点头, 勉强放下心。
“兜兜, ”钟连海手中握着的普鲁斯特万宝龙停顿片刻,“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操心。”
“谁知道你一声不吭把市场开到海外去了呢,那现在解释清楚了我就不操心了呗。”
钟连海垂眼, 鼻梁两侧的镜片很好地遮盖了他晦暗的眸色,再度抬头时,他神色温和地看着钟意:
“树我来栽, 你只管乘凉。”
临去B市前,钟意又抽空去了趟茂华。连那里的工人已经和她很熟悉,见到钟意时热情地和她招呼。
钟意把后备箱开, 里面放着几大箱矿泉水和果汁饮料,她一个人搬不动, 让包工头帮忙抬下来大伙儿分了。
钟意拿着录音笔和平板, 沿着院子和还没动工的楼顶阳台走了一圈, 提了意见做好标注,把录音笔交给一个管事拿去备份了。
“衣帽间的采光角度和预想的有一些偏离, 主灯和散灯得再拉开二十度。
还有悬浮式书柜, 材料密度太大会导致超重, 存在安全隐患, 照着我在设计书里的数据联系其他厂商做出同等硬度下密度更轻的合木板。”
钟意在一二楼之间的楼梯转角设计了一个大提琴造型的书柜,仅靠两根隐藏支柱支撑,隔远些看起来就像漂浮在一轮明月上的大提琴。
这个设计是她熬了将近一礼拜肝出来的,做受力分析跑市场数据差点没累瘫。
“我马上要去B市工作一段时间, 这个书柜,还有刚才我的那几个,如果你们找到了合适的材料不要急着动手,先寄一个单位尺寸的样品过来,我收到查验后会尽快回复你们。”
钟意把自己在B市提前订好的住址发给了负责材料这一块的管理。
跟在旁边的管事已经习惯了她事无巨细的作风。
钟意的严格程度和强迫症在他所接触的所有甲方中都称得上名列前茅,但钟意所列举的要求都自有一套章法,并非天马行空,提出意见的同时也会给出明确的操作办法,因此跟着她虽然工作量大,但心里却是没什么压力的。
黄昏时分,钟意脱了工作服从别墅出来,沿着新修的花径道路走到海边。
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双脚踩在沙滩上,柔软细的沙砾微微摩擦着站立一天酸痛不已的足底,站立一天的酸痛得以片刻纾解。
浅海的颜色也是浅浅的蓝,很轻易地被夕阳染成细碎的暖金。海水的潮汐经年不休,夏天送来清凉,冬天也不至于太冷。
她找了块岸边的礁石坐下,让脚踝漫进温暖的海水中,感受着一波又一波地温和洗礼。
钟意拿早上没吃完的吐司撕成碎片扔进海里喂了鱼和海鸟,耳边除了沙沙的风响,还有鱼鸟吃食的啾啾翻水声。
她就着夕阳和海风喝了一罐可乐,悠闲之余不免又些孤单,这么好的风景一个人欣赏未免太过浪费了。
天边的云层滚动着散开,缝隙间楼下暖金色的夕阳,将她的影子倒映在礁石下的沙滩上,长发,连衣裙,细瘦的腿影子被拉长,后面跟着一排脚印。
不久之后,一排脚印会变成两排,一个42码,一个38码;再以后会变成四排,三个40多码,还是只有一个38码。
钟意仰头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光,像只晒太阳的醉猫躺在石头上,眯着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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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没想到南方的降温来得这样急促而凶残。凌五点,她才刚睡下不到四个时,就被活生生冻醒了。
寒意像冰刀子一样割进骨头缝里,钟意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秋被,着喷嚏从床上爬起来,电话叫酒店客服送羽绒被上来时手臂上冻出了一排鸡皮疙瘩。
被子送上来了,她拍了照发朋友圈,钟连海和方知祝早上起来就能看到,免得他们听到天气预报后专门为此一通电话。
忽然脑子里嗡的一下,钟意被子一掀跳下床,跑到书桌边把电脑开连上硬盘。
书桌正对着半开的窗户,经过一夜的低温冷冻,电脑的金属外壳冷得像把刀,挨上去的瞬间手指都要麻了。
还记得前几年留学的时候,伦敦的冬天冷到街上的自来水管都流不出水,钟意走的匆忙,一脚踩空摔倒在雪地里,手指生生被冻出水泡。
她龇牙咧嘴地把散落一地的书本笔电装回书包,到了教室发现硬盘被冻坏了,熬了半个月的project宣布流产。
她当时强颜欢笑,却在老教授破例给她通过时崩溃大哭。从那之后,钟意的每一份作业都至少保存三个备份。
昨晚的工作成果保存了一份在云盘,但是硬盘损坏仍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钟意开机后检查了一遍,电脑和硬盘都运转正常。
她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浑身一哆嗦,狠狠地了个喷嚏。
刚才跑得急,身上还穿着春秋款薄睡裙,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没有地暖的冰冷瓷砖上,窗外冷风一吹,冻得都快僵了。
钟意鼻头红红,窝回床上看天气预报,B市接下来一整周都是低温寒潮,后天开始还会下雨。S市倒一如往常,慢慢悠悠地入秋,不疾不徐地入冬,人们还没感受到冷空气的侵袭,先被到处开着的暖气热出一身汗来。
早七点,裹成蚕蛹似的被子里伸出一截细白胳膊,把手机的闹铃滑掉了。
钟意默数十秒,掀开被子咬着牙穿上毛衣外套,冲进浴室刷牙的时候被刺骨的自来水激得眼眶一酸,莫名其妙地就掉了眼泪。
在陌生城市的一场突发寒潮里,她感到彻骨的孤独。
“意?”牧鸿舟朝旁边的几位教授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握着手机走到研讨会大厅外的走廊上。
那边没话,他在一片安静中敏锐地听到了几声模糊的抽泣。
心莫名一抽:“你怎么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无论被电流过载到什么程度都好听得要命,钟意靠在冰冷的浴室墙壁上,带着哽咽:“这里好冷,我感冒了。”
牧鸿舟眉宇微舒:“盖厚一点的被子发发汗......你一个人应该不会踢被子吧?最近病毒性感冒高发期,要是连续几天没有好转的话需要去医院开药。”
他顿了顿:“喂?听得到吗?”
“听得到。”钟意,“你吧,再陪我多一会儿。”
“学长,该您上台讲话了。”一个学弟跑着从会议大厅里出来,对牧鸿舟道。
“......哦,好的。”
牧鸿舟重新拿起电话:“对不起......”
钟意笑了笑,:“没事儿,你忙吧,我也该去工作了。拜。”
牧鸿舟没来由地心慌:“等一下,意!”
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季节,听到牧鸿舟喊意,她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酸胀起来。
钟意笑起来,勾起的唇角牵动眼角肌肉,一行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
她:“快到圣诞了啊。”
“......嗯。”
“有时间吗?”
牧鸿舟动动嘴唇,:“有。”
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节假日,圣诞节那天约了两个院士交流,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但是他觉得好像如果他回答没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好,节日见。”
“节日见。”
屏幕上的挂断显示变得模糊,钟意抬手把眼泪抹掉,抽了纸巾用力摁着堵到几乎窒息的鼻子,后背顺着冰冷墙壁慢慢滑下去。
她蹲坐在地上,缩成很的一团,咬牙切齿地:“死直男,笨死了。”
脑袋埋进单薄的臂弯里,落针可闻的浴室里传来压得极低的呜咽:
“牧鸿舟,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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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牧鸿舟原定的行程乍一推掉,突然空虚下来。无意间瞥了镜子一眼,他突然想换一件好看一些的衣服,然后修一下头发。
街上圣诞气息已经很浓重,挂着礼物闪闪发光的圣诞树随处可见。牧鸿舟一进门便被有一位扮演成圣诞老人的白胡子“老爷爷”迎上来,笑眯眯地给他发了一顶圣诞帽。
这里朋友很多,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怪不得钟意到了周末了就喜欢逛商场。
牧鸿舟没怎么逛过街,进了理发店时有些拘谨,形容不出自己需要一个怎样的发型。
托尼老师两眼放光,长成他这模样的就算剃个板寸都能帅炸一条街,剪完拍照发朋友圈,广告效果拔群。
吹风机的声音渐渐隐去,托尼哥看着镜子称赞连连:“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牧鸿舟也觉得还行,最起码刘海不挡眼睛了。他点头道谢,拍干净脖子上的碎发,前去柜台付钱。
托尼一眼瞥见他钱夹里的照片,瞬间了然,眼神暧昧又羡慕:“先生和您的女朋友也太甜了吧!”
牧鸿舟平时不怎么用钱包,今天才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不过那照片是钟意塞进去的。
那时她趴在他背上,留下鲜明的牙印,漂亮的眉毛都扬起来:“公司前台什么毛病?下次再敢堵着你不让上来就直接刷我的脸。简直岂有此理!”
完又把脸偏过去一点:“你以后篮球也记得把钱包带上......里面不要放钱和卡。”
被堵着不让上去的难堪牧鸿舟早已忘记,只记得钟意当时气哼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不过是一点点事也能跳起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深爱一个人,恨不得变成一颗卫星,围绕她转动,围绕她活着,她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他永不停止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