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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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鸿舟把车开回去, 从山脚一路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在钟意面前站定,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她。

    钟意支着下巴都快睡着了, 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拿起手机对着他:“五十分钟。”

    牧鸿舟弯下腰,连人带手机一起摁入怀中。熟悉的香味飘入鼻间,那种不真实感才一点一点消下去。

    钟意此时正真真切切地被他抱在怀里,他没有做梦, 刚才那通电话也不是恶作剧。

    刚才电话里钟意完就挂了,牧鸿舟下意识地觉得她在整他——她三年都不曾动过回国的念头,怎么这会招呼不毫无缘故地就回来了?

    可是万一呢?

    哪怕这件事的真实性只有万分之一的, 牧鸿舟也必将为之不顾一切地回头去追。

    他跑得太急,出了一顿猛汗,后背的衣服面料微微湿着贴在皮肤上, 隐约勾勒出精瘦流畅的背肌。

    钟意在他怀里闻到了夹杂着一点汗味的清幽冷香,蓬勃又清新。

    他抱得很紧, 钟意的呼吸有些乱, 伸手推他:“松开, 一身汗味臭死了。”

    “臭吗?”牧鸿舟立刻松开了,抬起袖子闻了闻, 心想应该还好吧。

    钟意扶着台阶扶手往山下走, 牧鸿舟跟上去, 看见她一瘸一拐地, 扶着她:“......你的脚怎么了?”

    钟意上山走了几千级台阶,在墓前贵了大半个时,疼痛刺骨,膝盖被磨得通红, 刚才差点站都站不起来。

    她摇头,淡淡道:“没事,坐久了腿麻。”

    牧鸿舟看到她牛仔裤膝盖以下的泥泞痕迹,猜出了大概,走到她前面微微弓下|身,“我背你下去。”

    钟意走了几步确实疼得厉害,就由他背着了。

    她的手不像从前那样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而是有些克制地攀着他的肩膀,脑袋也没有贴着他的后颈扯着他的耳朵悄悄话,若不是手感和从前一样,牧鸿舟几乎要以为自己背着的是另一个人。

    钟意一路上都很沉默。她在钟连海墓前得太久太多,语言中枢陷入惫怠缓滞期,牧鸿舟叫了她好几遍,她才有些迟钝地应道:“......嗯?”

    “没事,”牧鸿舟笑了笑,“就是叫一叫你,以为你睡着了。”

    “哦。”钟意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睡着。”

    牧鸿舟尝试着和她聊天:“怎么想起回国了?”

    天边的一抹残阳仍在顽强地与黑夜厮杀,钟意看得出神,“......陆渐屿明天订婚,邀了我参加。”

    牧鸿舟顿时眸光惨淡,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陆渐屿一个电话就能让钟意回国,而他心翼翼如履薄冰,却仍换不来一个点头首肯。

    牧鸿舟勉强勾起一个笑:“今晚想吃什么,以前你经常爱去的那家餐厅推了不少新菜品,原来的招牌也还在......”

    “牧鸿舟。”钟意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下,轻轻地搭在他的后颈,呼吸和声音都很轻,“我现在很累,不想话。”

    燥热难耐的夏季,湿润的气息吹拂着牧鸿舟的后颈,他却嗓子发干,在两人身躯相贴的亲密接触中感觉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

    人很难用爱意去感化另一个人,而冷漠是很容易传染的。因而爱得热烈的那一方注定要被自己灼伤,比如从前的钟意,又比如现在的牧鸿舟。

    陷入爱情中的人并非没有理智,恰恰相反,他们相当清楚自己在爱情里面有多盲目,向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终点线奋不顾身。他们很清楚不应该这样做,却潜意识地已经开始这样做。

    牧鸿舟一路沉默着将钟意背下山,开车门把人抱进后座躺着,往她怀里塞了个抱枕,把她额前散乱的碎发拨开,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钟意转身自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脸颊在抱枕上无意识地蹭了蹭,也不知听没听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坐在后座沙发上看着他。牧鸿舟把车停到饭店门口,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与钟意四目相对,吓了一跳,“......你醒了?”

    “嗯。”

    “饿了吧?这家水煎肉不错,我们可以尝尝。”

    钟意靠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我要吃麻辣烫。”

    “麻辣烫?”

    钟意指着马路对面,咽了咽口水:“我要吃麻辣烫。”

    牧鸿舟有点为难,向她科普国内最近的食品安全新闻,麻辣烫嘌呤含量过高,食材都是用防腐剂泡过的。

    “中|国人的胃什么吃不得?”钟意听得不耐烦,伸手去扣车门,“你不去我去,又不用你请客。”

    牧鸿舟立刻倒戈,让她别扣了,“我找个地方停车,今晚吃麻辣烫。”

    店门装修很简单,和对面的星级饭店比起来简直可以是简陋。牧鸿舟进门时差点撞到头,钟意拿了两个塑料大碗在冰柜前挑菜。

    牧鸿舟走过去,钟意把他推开:“你坐下,我请客。”

    “我不要韭菜。”

    “没给你夹韭菜。”钟意不动声色地把其中一个碗里的韭菜放回去了,把他挤开,“你去坐着,地方站不下。”

    牧鸿舟挑了个离空调近的地方坐下了,拿着餐巾纸来回擦桌子,用开水烫了两份餐具。钟意挑好了菜端到结账台:“一份微辣,一份变态辣,谢谢。”

    她拿着两个餐牌坐到牧鸿舟对面,把写着十号的那只给他。牧鸿舟拿起看了她一眼:“你又把韭菜夹回去了?”

    “我无不无聊?”钟意拿出手机看邮件。

    服务员先后将两碗麻辣烫端上桌,钟意的那份先上,红油青椒,上面撒着葱花芝麻花生碎,筒骨熬煮出来的汤底微微泛白,昏素搭配青白交错,一个朴素的海碗包容万象色彩杂烩,钟意吃得嘴唇艳红,擦汗的餐巾纸一张接一张。

    牧鸿舟看她吃得那么香,眉眼都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时一阵浓烈的辛辣味由远及近,他那份麻辣烫上桌了。

    “您要的变态辣,请慢用。”服务员很贴心地送了一瓶冰镇雪碧。

    相比钟意那份,牧鸿舟面前这碗麻辣烫的确名副其实,放眼望去只见麻椒辣油,红得惊心动魄,拿筷子拨开厚厚一层才看见底下的食材,他艰难地挑了一根青菜出来,红油在底部堆积着滴滴答答掉下来,他眉头皱得能夹碎一只辣椒。

    钟意擦掉被辣出来的眼泪,直直地看着他。

    牧鸿舟苦笑一下,把那根浸得通红的青菜吃了,接着又去翻别的,金针菇,海带结,他每夹出来一个就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嘴唇红得要爆炸,脸上脖子上很快淌满了汗。

    钟意觉得差不多了,捉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吃了,牧鸿舟却当真较起了劲,要把一整碗都吃完。

    “吃完你就没了。”

    钟意有些挫败,肉|体折磨牧鸿舟并不能让她开心,把牧鸿舟搞进医院了又怎么样呢,矛盾不是这样撒气就能解决的。

    她不由分地夺过牧鸿舟的筷子,让服务员端过来一大碗清水给他涮着吃了。

    牧鸿舟不太能吃辣,吃完缓了好一会儿。他把钟意送到酒店,下车时叫住了她:“明天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放心,我只是个酱油的。”钟意关上车门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等等,意!”钟意闻言转身,看见牧鸿舟红得发亮的嘴唇,上下张合着问她,“明天我去接你,好吗?”

    钟意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钟意果真如她所言去了一回酱油。进了宴会大厅,不等陆渐屿来找她,她主动去找了这对新鲜出炉的真爱,你来我往客套一番,配合着他们接下一波狗粮,白月光当得光明磊落。

    陆渐屿悄悄给她比了个感谢的手势,钟意挑了挑眉,任务完成果断离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等时间合适了就告辞走人。

    牧鸿舟没想到她出来得这么快,他看起来很高兴,对钟意:“正好现在还早,一起散散步吗?”

    “不了,我要回酒店早点休息,明早赶飞机。”

    牧鸿舟一愣:“不是请了一周的假期么?”

    “不是伦敦。”钟意顿了顿,“我去A市。”

    她要去给方知祝扫墓。

    牧鸿舟也想去,但一直没有机会。

    他托人询问过方知祝的墓址,但有关方知祝的所有死亡信息都被封锁了,护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他发现似的。

    他又一次拉下脸去请求张明,张明依旧用官方的语气表示抱歉:“牧总见谅,我也只是受人所托守规矩办事而已。”

    所托何人,不言自喻。什么规矩,他不愿深想。

    “下次吧。”钟意婉拒了,“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见我外公。”

    牧鸿舟浑身一震,头皮发麻,突然而至的悲哀几乎将神经撑破。

    以前钟意千方百计撒泼耍赖地要带他去她外公家,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归结成一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去。

    他总觉得一切都还有下次,一切都还有机会。他没有料到方知祝走得那样突然,更没有料到钟意更加决然地离开。

    牧鸿舟浑身战栗,他下车追过去,看向钟意的目光很难过,甚至有些悲哀:“意,我那时候......”

    钟意摇摇头:“都过去了,不要再提那些。”

    牧鸿舟的眼睛垂了下去。

    “我已经原谅你了,也决定放下过去了。”钟意看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眸,微微一顿,

    “但是我需要时间。牧鸿舟,我也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