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高韶兰目光一凝, 连忙侧身躲过。
“孙文!”高韶兰皱着眉头, 怎么也没想到孙文会突然向她出手。
“你不是陛下的人?”
她冷声问。
孙文和陆雅都是在她一开始来永安宫的时候就到了她身边的, 她一直以为他们都是萧执的人,可是现在孙文居然要对她动手!
孙文笑了一下:“殿下现在知道了。”
他又挥着刀朝高韶兰扎过来, 高韶兰来不及多想,只得避开。
孙文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明显是知道她会些功夫, 也知道她异于常人的力气的, 因此他招招要害,步步紧逼,根本没给高韶兰喘息的机会。
高韶兰紧抿着唇。
此处荒凉偏僻, 而且钟庆宫走水,宫里正乱作一团, 就算她大声呼救,也不一定能等到人来救她。孙文的刀可不长眼, 而她身上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
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也就是这一刻, 她无比庆幸她学了武,还有一点敏捷的反应能力,要不然早在孙文第一刀刺过来的时候, 她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孙文挥着匕首,丝毫不留情面, 右腿一扫, 就踢中了高韶兰的膝盖, 高韶兰痛呼一声, 反应顿时就有些迟钝,孙文没有迟疑,握着匕首就朝高韶兰的心口扎了过去!
锵的一声!
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颗石子,正砸到了孙文的右手手腕上,他嘶了一声,匕首没拿稳,当即就掉了下来。
高韶兰看准时机,一把擒住孙文的胳膊,用力一扭,把他压在了地上。
一个宫女从一边窜了出来,看向高韶兰,单膝跪地,唤道:“公主!”
高韶兰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宫女道:“奴婢是太子殿下派来接您离开的。现在宫里正乱着,正是离开的好时候,公主,请跟奴婢走吧!”
高韶兰皱眉斥道:“荒唐!我如今是皇后,我若是不见了,你以为大周皇帝能善罢甘休?”
宫女道:“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正好钟庆宫走水,随便一具烧焦的尸体就能糊弄过去。大周皇帝只会以为您死了,从此世上便没您这个人。”
高韶兰怔了怔。
这个安排其实一直是她想要的,她上次瞒着萧执悄悄离开,也是想从此隐姓埋名过完这一生。
高韶兰问:“你你是阿鸿派来的人,可有证据?”
宫女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姐姐,陶妍是我的人,可信。
高韶兰还是认识高鸿的笔迹的,而且下面盖了他的私印。
高韶兰看向手里控制着的孙文,问道:“那他呢?他是怎么回事?”
宫女看看孙文,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前些日子潜进宫中的,负责暗中守卫您的安全,在合适的时机带您离开。今日也是正好碰上此人行凶……公主,大周皇宫太乱了,太危险了,您就跟奴婢走吧!”
高韶兰便明白了,宫女今日带她走,其实也只是赶巧……
赶巧碰上太上皇驾崩,赶巧钟庆宫走水。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
但是,高韶兰转目看向浓烟升腾的方向,突然有些犹豫。
她原本是算陪萧执过完这个新年再考虑离开的事的,所以她让梁光誉快些离开,高鸿送给她的那些人只是留着备用。
这段时间宫里发生太多事,宝儿中毒险些死掉,太上皇驾崩,萧执跟太后的关系也不好,北狄还虎视眈眈……
高韶兰想陪着萧执度过这段日子。
可是今天她如果不走,等过了这个新年,她还能碰到这么好的机会吗?
大周不是她的家,东仓淮才是。
她一直想回去的,但她现在竟然踌躇了。
宫女催促道:“现在这个时间,大臣们正赶着出宫,宫里也有死尸要运出去,各处都乱着,您只需与奴婢换身衣服,拿着奴婢的腰牌就能出宫。殿下,您快些决断吧!”
高韶兰看看孙文,一咬牙,朝孙文后颈劈了一个手刀,看着孙文两眼一翻晕死过去,她终于狠狠心站起身来。
“走吧!”
……
萧执正冷脸看着钟庆宫的宫人们忙着扑火,大臣们狼狈地过来向他请安,萧执吩咐几个太监送这些大臣出宫,然后目光便看向钟庆宫的正殿。
那是连夜布置起来的灵堂,火苗就是从那里窜出来的,也是整个钟庆宫烧得最厉害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烈火才被扑灭。
正殿上的牌匾被烧得焦黑,发出咯吱的声响,摇摇晃晃往下掉着残渣。
内官们进殿去检查灵堂内的情况,突然跑出来大喊道:“太上皇不见了!”
萧执眉头一皱。
他不顾吴忠的阻拦,大步迈入正殿。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气和人肉被烧焦的气味,灵堂内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具尸体,通过尸身上面佩戴的饰物,不难猜出死者的身份。
死的都是灵堂内伺候的宫人和太上皇哭灵的姬妾。
而冰棺中,空空如也。
吴忠悚然大惊:“居然有人盗走了太上皇的尸身!”
萧执目光森冷,拳头倏地握紧:“查。查查走水是怎么回事,立即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吴忠神色一凛,躬身应诺。
萧执转身出了大殿。
陆雅从永安宫拿到披风,顺着原路回去,找了半天没找到高韶兰,最后却在一条道上发现了昏迷的孙文,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跑着过来钟庆宫向萧执禀报。
萧执抬目看去。
陆雅慌慌张张跪地,把事情了一遍:“皇后殿下不见了,路上只有昏迷的孙公公。”
萧执陡然变色。
……
高韶兰和宫女换了衣服,心里默默记下宫女的话,手里握着腰牌,一路低着头走。她看见前面有一群准备出宫的大臣,她便顺着人流跟过去,一同向宫门处走。
离得近了,便听见那群大臣悄声议论:“这怎么会走水呢?灵堂那么多人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损太上皇的遗体……”
“八成呀,难。”一个大臣摇了摇头,“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偏偏遇上了国丧,哎。”
“明日早朝的时候,大家都心些,今天经了这事儿,陛下恐怕龙颜大怒,少不得发作一批人。”
“哎你们,走水这事儿,会不会是那群人……”话的大臣挤眉弄眼,露出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他们干的?”
有人摇了摇头:“别瞎猜了,陛下已经让人去调查了,想必不出今日就会有结果。”
大臣们议论着,又走远了。
高韶兰又回头看了看钟庆宫的方向,浓烟已经消散了,想必火势已经被控制住,萧执他……
他在干什么呢?
高韶兰的脚步不知不觉又慢了下来。
如今压在萧执身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但要对付残留的太上皇旧党,还要提防虎视眈眈的北狄人,如果她也走了……
以萧执对她的重视程度,萧执一定会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找她。
又或者萧执相信了她的死亡,那他会如何呢?
他已经很脆弱了,她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高韶兰惆怅地想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回走。
她还是按照原计划,等过完年再考虑这些事吧。
正在这时,一个内官快步跑到宫门前,大声喊道:“传陛下口谕,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高韶兰愣了愣,她转身朝宫门处看去,只见刚刚那群大臣被堵在了红漆大门前,他们面面厮觑,脸上是跟她一样的疑惑神色。
高韶兰拢起眉心,萧执这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吗?
高韶兰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又行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刚刚那个与她换衣服的宫女又出现了。
“殿下怎么还没离开?”宫女显然还不知道关闭宫门的事,焦急地过来问她。
“我们换回来。”高韶兰道,“我不走了。”
宫女一怔:“什么?”
高韶兰拉住宫女的手,就要领着她再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去换衣服,两人正走着,高韶兰抬头间,却突然顿住了。
只见萧执一身玄色帝王常服,面色发寒,气势逼人,正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高韶兰与他对视,下意识咬了咬唇。
萧执眸光淡扫,掠过她一身扮,然后看向她身边的宫女。
“拿下。”他道。
他身边的内官应是,径直过来抓那个宫女。
高韶兰面色一变:“住手!”
她看着萧执,上前一步:“我可以解释。”
萧执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满满的不信任。
内官们把宫女擒住,摁到了地上趴下。
高韶兰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次道:“你别对她动手,我回去跟你解释。”
萧执道:“好。把她送去慎刑司。”
后一句是对着内官的。然后他看向高韶兰:“她能不能活过今日,就看姐姐的解释了。”
高韶兰皱皱眉头,望向萧执。
萧执走过来牵她的手。
二人回到永安宫。
宫人们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何况高韶兰还顶着一身宫女的扮回来,他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高韶兰走进内室,把头上的宫女发型拆了下来,然后把外头的衣裳也脱了,换上自己的常服,然后才披散着头发转头看向萧执。
“我没有要走。”高韶兰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正算和那个宫女把衣服换回来。”
萧执淡淡问她:“那你为什么穿成那样?”
高韶兰抿了抿唇:“你不是不让我去钟庆宫吗,我怕你觉得我添乱,就想扮作宫女去看看情况。”
萧执哦了一声:“那你看到了什么?”
高韶兰道:“我就是看着那边火势很大,挺乱的,后来看到火被宫人们扑灭了,我就放心地回来了。那个宫女根本就是我临时找的,我是皇后,我要让她跟我换衣服,她敢不听吗?”
萧执轻笑一声。
高韶兰被他这笑声搞的心里发毛,不由垂下眼皮,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在谎。”萧执道。
高韶兰眼皮跳了跳。
萧执走近她,垂眸看着她披散的发丝,慢慢道:“我也没你是要走,你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确定不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高韶兰:“……”
“而且,”萧执伸手,一指挑起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是陆雅和孙文跟着你出去的,然后陆雅回来拿披风,再回去的时候,你就不见了,地上只有躺着的孙文……你解释一下,孙文为何会昏倒?”
高韶兰怔了怔,下意识道:“孙文他有问题!”
萧执挑起眉梢。
“是他把我引到那条偏僻的路上的。然后他看着周围没人,拿了一把匕首要杀我。”高韶兰着,弯腰撩开了自己的裙摆,把裤子往上撸了撸,露出膝盖,“你看这里,青黑的一团,就是被他踢的。”
萧执不由愣住。
高韶兰道:“我一直以为孙文是你的人!现在想想他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他一直明里暗里跟我你的坏话,我居然没发现。”
孙文一直表现出来很害怕萧执的样子,还在之前她去钟庆宫那次的路上,暗示她太上皇和萧执之所以关系不好,全是因为萧执篡位惹的。
之前萧执也答应过她,出门时不再让人跟着她,陆雅都安分了,在宝安山上的时候,孙文却还是暗搓搓地跟着她。
那时候她还以为萧执话不算话,现在想想完全不是。
萧执既然答应了她,根本没必要明面上再惹她不愉快。宝安山上的侍卫关卡到处都是,要盯着她根本用不上孙文。
萧执道:“孙文也快醒了,一会儿问问便是。现在要的是你的事。”
他俯身看她,一手抚上她的膝盖,轻轻地摸了摸:“所以你为什么要在被孙文袭击之后扮成宫女?”
高韶兰浑身僵住。
她刚刚编瞎话的时候,把孙文给忘了。
孙文听见了她和宫女的全程对话,她根本瞒不住萧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