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夜
世界陷入一场真实的噩梦!
大地剧烈震颤, 附近高楼的光块几明几灭后同时陷入黑暗,起初的人群尖叫声被垮塌的轰隆淹没。灰尘不知从哪个方向扑来的、又是哪栋楼倒下了!
舒香浓惊恐地瞪着脚边地面裂开缝隙,因为路灯断电四周陷入黑暗, 司机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 痛呼了一声失去回应。
“懒懒不怕, 我在!”沈矜迟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用身躯为舒香浓遮挡周围可能掉落的未知物品, 嘴里安慰:“不怕,我在。”
舒香浓没经历过地震, 第一次听见沈矜迟这种低沉有力得可怕的声音。她一瞬间甚至想到了死,用最大力气拥抱他。“地裂了沈矜迟, 裂开了!”
“别怕,很快就停了。乖,不怕。”
天昏地暗,世界持续在毁灭, 他的声音是恐怖里唯一安定的温柔。
舒香浓从没觉得一秒钟能拉得这么长。
但沈矜迟并没有慌张, 似乎这种情况仍然在他把控范围以内。
在辣喉的灰尘味、骇人的垮塌声里,地面终于停止摇晃。舒香浓腿一软, 坠落的半途被沈矜迟及时扶在臂弯里,她惊恐地借着月光看周围。
——失去电灯光的城市, 建筑轮廓已完全变化。离他们最近的实验一的校门、老楼, 已经坍塌不规则的废墟。无尽的黑暗夹杂哭声、呼喊, 每一秒都是心灵崩溃发出的声音……
沈矜迟用手机照亮,找到了司机,他被粗壮的水泥电线杆击中天灵盖……
他立刻捂住舒香浓的眼睛,却还是晚了一步。沈矜迟:“救不了。”
舒香浓浑身血液凉掉,随即逆流冲顶:“那爸爸妈妈, 奶奶他们……”
心一下就慌了。
破碎的街道,零星有跑出来的幸存者。他们用手机无助地对四周乱晃,企图重新把天地点亮、回到他们熟悉的世界。他们绝望地拨电话,却失去信号。
沈矜迟拽着舒香浓穿过他们,往舒家的方向奔跑。
他眼睛死死盯着昏暗里天空与倾斜建筑的轮廓,牙齿咬得很紧。他记忆力好,八岁在清州经历的地震历历在目。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他失去了父母……
沈矜迟回头:“别担心!没事!你们家是新区,没那么容易垮!他们都会没事!”
舒香浓每一脚都踩到建筑落下的碎片、石块,她强忍着眼泪点头。
也许人是个奇怪的生物,越是大难临头、身处极限,脑子越清晰、冷静。她甚至十分冷静地回顾了白天与父母遇见,回家吃饭的全程,清楚地想她的态度是那么冷淡,甚至分别时连个像样的“再见”、“保重身体”都没出口……
她应该告诉他们她爱他们,那样才显得她孝顺。
她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想到作为子女这身份该有的反应,是不是表现不够贴切?她手背一擦脸,才发现已全是冰凉的眼泪。
“听我,浓。”沈矜迟停下,握住她肩,“余震随时回来,估计不会。这里地平,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他们。”
“不!我跟你一起——”
“听话!!”
沈矜迟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这两个字。他举起手机照亮舒香浓占满灰尘和眼泪的脸,一弯腰,咬住她的嘴唇。眼睛近近看她,睫毛快刮到她的眼珠,一个眼神都不眨。声音变得似水的温柔。
“也许你不知道,我从就在幻想你会怎么死,我该怎么为你收尸,给你找个好地方埋着,让你这辈子圆满地离开。”
舒香浓:“……”他的眼神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但我改主意了。”沈矜迟眼睛充血,手一勾舒香浓的要紧紧箍在怀里,在她发丝里咬着牙道:“活下去!”
“沈矜迟。”
着他突然推开她:“你告诉我的:生命是一场馈赠,记住要快乐。”
“……”舒香浓伸手,只碰到一点沈矜迟的衣袖,猝然在黑暗里失去他的踪影。
前面是通往舒家区方向的必经之路,摇摇欲坠的老街区房子。只要余震够大,或者恰好来袭,就会垮塌。
声音在喉咙梗塞,舒香浓好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伤心。迟了好几秒,她才呼喊了名字——
“沈矜迟!!!”
太过安平的生活,已经让人类忘记了自己的渺。
一个人,两个人,面对钢筋水泥的废墟,犹如蚂蚁想撼动巨石。
沈矜迟是明白的,这一趟奔跑寻找大概率是徒劳,长辈们是生是死全看运气,不是他们两人能够做得了改变的。但他不能呆在原地放任不管,所以只能先保全一个。
舒香浓瘫倒在地上,嗓音哑下去。“沈矜迟,我还没告诉你,我爱你,从很很开始,你才是我的初恋,只是我忘记了……你听到了吗沈矜迟……沈矜迟!”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喊这个名字,会再没有人答应。
为什么不等等她。
再给她一年,一个月,一天,哪怕一分钟……
等一等她。
让她把想的话出来。
我爱你,爸爸,妈妈,我爱你,沈矜迟。
只要一分钟。
让她出口!
舒香浓手捂住眼,泪水从掌缝流下来。
为什么一分钟都不等。
为什么……
余震来的时候城市又响彻了尖叫声,像被上天惩罚的弱动物在声嘶力竭地求救。但没有神明降临救世。
舒香浓手机被沈矜迟拿走,只好麻木地坐在原地的昏暗里,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想着母亲初中教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心情。
就跟随大地摇晃。设想是不是那一瞬间她就被砸死。
但事实证明了沈矜迟的聪明。他刚才看似不经意随意把她推开,但这个地方确实安全,她甚至有点仔细去感受了地晃。像在体验个刺激的游戏。
这一夜。
混乱持续。
舒香浓听着人们撕心裂肺呼喊心爱的人名字,得不到回应,然后放声地哭泣。
她想了很多,想起八岁第一次见到沈矜迟。
男孩时常呆坐着,手臂挂着丧事的白布,整个人像个空壳子。
所以那一年,沈矜迟也是像她现在这样坐着,听着、看着亲人在眼前死去,是吗?所以他变得不想再爱任何东西。
因为知道每条命都有期限。
没有爱,不参与这世界,就不会因为失去而难过。
现在,她似乎变成了当年的男孩,在经历他曾经经历的一切。
舒香浓抱着膝盖,哆嗦地看着天空,想到沈矜迟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生命是一场馈赠。哭着,又笑着。
是她过的。
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