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为他
“所以很多时候, 不是愿意等下去,而是不得不等下去。知道能让自己这样喜欢着的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个了。”
——南康白起,《我等你到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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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来了宁心情不好, 沈焱城没主动同她搭话, 宁至上了车之后就一直靠着车窗闭眼假寐,并没有想要开口话的意思。
直到车开到距离宁家还有两公里的距离时, 沈焱城看着导航上的地图, 把车停下, 提议道, “走着送你回去吧。”
宁睁开眼, 点点头,算作同意。
两人下了车, 沿着街边一路往前走,道路两边树影婆娑, 在街边霓虹灯光的映衬下影影绰绰。
这个季节的傍晚天气清凉,空气中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木香。
沈焱城感慨,“好久没这样一起走过了, 上次这样走还是在几年前。”
宁点点头,被牵扯起了回忆, “之前你也是这样送我和韩丹回家。”
她和斐钰泽在一起时和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反倒是分手后,他和韩丹担心她状态不好, 便整日整日带着她四处去找乐子。
疯玩了一天过后,三人再寻一个口碑不错的烧烤摊,然后一喝就是喝到后半夜。
宁不喜喝酒,那段时期也是她为数不多日日买醉的日子。
酒醉后, 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靠在他和韩丹肩膀上哭着发泄,也可以无所顾忌地给手机对面发送着一条又一条倾诉思念地信息。
只不过在她尚有一丝意识之际,信息全部都发给了公众号。
她可以思念,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低头。
也是从那之后,她和韩丹还有沈焱城的关系才彻底亲密无间起来。
她和韩丹玩的疯,三个人中总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沈焱城便自动承担起照顾两位女生的责任,扶着两个醉鬼在夏日里的街头一路往回走。
散心又消食。
也是在这样灯光影绰的夏日夜晚和街头。
三人一路走,一路晃。
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她竟是怀念的。
起码可以大声而放肆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痛快。
宁知道,沈焱城看出了今晚她心情不好,
沈焱城抬头看着这会开始逐渐阴沉下来的天气,出声催促,“快点走吧,这天气变就变,怕一会有雨。”
宁撇撇嘴嘟囔着,“刚刚出发的时候还好的不行,怎么我俩一要散步就不好了,这天气还真的是变就变。”
沈焱城歪头趣她,“不是和你的脸色一样。”
宁:“?”
“变就变。”
“......”
她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胡乱踢着脚下的石子,“你都看出来了啊。”
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气似的举动。
沈焱城点点头,“可不,你不会隐藏情绪,高兴与否全写在脸上,都不用刻意观察。”
宁不服气地顶回去,“那我不是只在你们面前才这样吗。”
话完,才察觉这话没怎么过脑子。
她的原意是想她在工作上并不这样,只在生活中和亲近的朋友才这样。
此时这样一强调,怎么听都怎么有点“我只在你面前才这样”的意思。
沈焱城眼里溢满了笑意,抬手想要揉揉她的发顶,又怕把她精心理地头发弄乱,只得收回,替她解围,“嗯,知道你和我们亲近。”
他把她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又特意强调了一遍我们,生怕她会不自在。
宁有点无力,她突然不想再玩这种哑谜的游戏。
她不是傻子,偶尔也会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沈焱城对她的情感,就连韩丹也总是在她面前叨叨沈焱城对她更偏心一点。
刚开始她还毫不在意,觉得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沈焱城这人的温柔和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对谁都是一个样,工作后也是选择了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
只是时间久了,终归是会露出马脚。
但他这个人太聪明。
两人感情之初始于朋友,不想也无法使得感情再越一步,而他又把心意藏的好好的,基于好友的位置上从未逾矩过半分。
有时候她想捅破,但他又从未提过,连过火的表现都不曾有,她主动提起只会显得自己太过于自作多情,徒增尴尬罢了。
兴许是今天晚上情绪被斐钰泽刺激到了,宁突然就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她尽量用云淡风轻地方式想要提及,“焱——”
他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出声,走到她面前开始倒退着走,看着她的脸问,“你还喜欢他吧。”
这个“他”是谁,沈焱城没有提及名字,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宁垂下头,有点懊恼地道,“我不知道。”
听她这样,他心里有了答案,点点头肯定道,“那就是喜欢了。”
在他面前,宁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她实话实,“我不知道,我觉得人好像都是贱的。”
“他追着我跑的时候我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用最尖锐的言语来讽刺伤害他,希望他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再来扰乱我好不容易平歇下来的生活。”
她似乎真的是苦恼极了,把他当成了倾诉对象,“可当今天晚上看着他失落离开的背影时,我又舍不得了。”
“心里感觉像是塌下去了一块。”
沈焱城突然停下。
看他停下,宁及时收住往前迈出的脚步才不至于撞到他胸膛。
他收回了眼底一向温润的笑意,语气严肃而又认真,“既然还喜欢,就别强迫自己去忘掉。”
沈焱城能够理解她这种和自己作对似的心思,一针见血地点评道,“越是故意,反而越是徒增痛苦。”
他上前两步,把手掌虚虚搭在她的头顶,却没真正落下,他,“,跟着你内心深处的感觉走,无论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都抵不过你一句最喜欢。”
“认清你自己的心,既然还喜欢,那就顺其自然,别勉强自己必须不爱或是爱。”
他声音里是隐忍的,克制的温柔,“我一直都站在你的身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以朋友的名义。”
“永远。”
宁眼眶湿润,“我——”
“走吧,再不走,我俩就该真被淋湿了。”
两人最终还是赶上了这场雨,走了一半,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好在刚开始,雨势并不算大。
沈焱城把身上的拼色工装外套脱下,伸手在她头顶上方撑开,兜成了个圈似的给她挡着雨。
宁伸手想要拉下,但没抵地住他的力气。
细雨在工装外套面料上,头顶上方传来他不容拒绝的声音,“听话。”
两人一路快走进区,头顶被遮挡着,宁只能一路看着脚下,察觉到沈焱城停下,她从里面闷闷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焱城把罩在她头顶上方的工装外套拿下,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
宁抬头看过去。
不远处,男人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坛边沿上,正长腿支地,眼眸漆黑地望向她和沈焱城相碰的肩膀上。
沈焱城退开半步,把工装外套重新套在身上,头也没抬,“去找他吧,我回去了。”
穿好衣服,他抬起头,嘴角边依旧是往常那副熟悉地温润笑意。
“就送你到这了。”
完,他摆摆手,转身而去。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卑劣的,以着朋友的名义爱上一个人,怕被发现后无法再待在她身边。
他连捅破那层窗纸都不敢。
但其实如果能一直做朋友,又如何不这也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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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沈焱城离开,宁转过头,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再次相撞。
这场雨下了将近快十分钟,虽雨势不大,但细细密密一直从未停过。
男人一头黑色碎发早已经被细雨湿,细碎的刘海软啪啪搭在额前。
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三分无害七分委屈,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却还依旧固执地守在家门口可怜兮兮的大狗。
宁视线向下,花坛周围散落着一地烟头,不知道这人在这里坐了有多久。
应该是从餐厅出来后就直接来了这。
察觉到宁的视线,怕她嫌弃,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找东西把烟头覆盖住。
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他垂下头跟个做错事的孩似的,嗓音发哑,“一会我会捡走。”
他也不知道他都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现在有点手足无措。
宁没什么耐心陪他继续耗,从他身旁绕过,想要回家。
他起身,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
像寻着主人气味回家的狗。
宁脚步加快,他就加快。
宁停住,他也停住。
“你回去吧。”
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他望着她的侧脸愣怔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我胃疼。”
他垂了垂眼睫,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撒谎,“宁...我想喝热水。”
为了证明自己的是真的,他言辞恳切,“胃里难受。”
“又难受又冷。”
“我都等了你好久。”
“......”
宁无奈,她回头叫道,“斐钰泽——”
他终于承认,低头投降道,“好吧,我撒谎了,我就是想和你话。”
“可以吗?”
两人回到他刚刚坐着的花坛边沿处,他把风衣脱下给她垫在身旁,“坐。”
他没把衣服像沈焱城那样给她撑在头顶,雨下的不大,在身上丝丝凉凉地很舒服,他知道她最喜欢下雨天。
她没坐,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臂,“有什么事就在这吧。”
他点点头,也没强求。
两人一站一坐,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湿软的发顶,他视线范围内是她的平坦地腹和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收回视线,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如果这时候宁要是仔细看,可以看到男人整个耳尖都在泛着红色。
斐钰泽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没见面时,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她,见了面,又一切都哽塞在喉里,像是被人掐住了嗓,以至于一句话都不出口。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做远比重要。
就像两个人刚在一起时有一天夜里,寝室已经熄了灯,两人用手机聊天,宁突然蹦出一句想吃黄桃罐头。
两人上一秒还在分享音乐,话题切换地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没问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也没有和她做无用的承诺等你睡醒了我去给你买,更没有我现在去给你买。
他在宁完这话后反应了三秒,之后就开始下床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在确定了这个时间还有超市没关门后,把东西买到了手里,人站在了宁的寝室楼下,他才给她电话,“我在你寝室楼下。”
那是他和宁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沈城夜间温度平均有零下25度,空中还飘落着细碎的雪花。
等到宁慢吞吞从床上不情不愿地爬起,穿好衣服,从六楼走下来时,他头上和外套上都早已覆盖上了一层碎雪。
她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还有些惊讶,随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提。”
他拉开羽绒服拉链,把她整个人给兜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的,吻落在她额头,“我当真了。”
她回抱住他,“傻不傻。”
傻吗?
傻的吧。
但得到了这样一个拥抱好像又一切都值得了。
在遇到宁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付出如此赤诚炙热地情感。
但偏偏他们相遇了。
有时候他会想。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但如果那天在夜里没有一间超市开门,他没有买到那瓶黄桃罐头。
那么他也永远都不会告诉宁,他曾为了她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夜晚里,绕了大半个校园,只为满足她的随口一提与心血来潮。
他伸手轻轻拽住她西装一角,还未开口,眼眶竟有些湿润。
不知是为了那些难以抹去的回忆,还是为了他和她之间相隔的无力而又无法弥补的这五年。
他尽量用平缓地语调开口,“吃饭那会,我没想和你生气,是我自己吃醋了。”
“我潜意识里总觉得我们还在一起,所以话一出口,就不自觉用上了命令式的语气。”
“转头就走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无法让你快乐,我怕你看到我会更生气,所以只能暂时消失在你面前。”
他声音轻了下去,“但不管怎么样,让你难过了,就是我不对。”
“可是宁——”
他拽着她衣角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她的眼,“我还是不想放弃。”
他眼神有点迷蒙,像是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儿,“最开始做决定的时候就是怕被你讨厌,怕被你放弃,可是怎么办,还是被你讨厌了啊。”
他语气散在细雨里,轻的几乎听不见,“终于,还是被你讨厌了。”
“知道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所以才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刺激你。”
“是我错了。”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花坛里的植被散发出清新的气味。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站一坐地姿势,宁一直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听他。
他话的语无伦次,想极力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嗯。”
不但他了解她,她也同样了解他。
当时被气愤蒙蔽了双眼,日后想起却是哪哪都不对。
只是她依旧没办法原谅他。
两个人中间那道最根本的隔阂若是不消除,其他的一切就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可是她不问,他便也不主动开口。
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要提起的意思,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去掩盖。
很多话一开了口,再接着下去就会很简单,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地口,继续絮絮叨叨,开始和她倾诉着这些年他的思念。
“这些年,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在等人,有很多人都劝我不要再等,他们都你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可我还是想再等等,总想着再等等。”
“最后等来等去就等成了习惯。”
他,“宁,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偶尔清醒的时候我也是。”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你。”
他试着把脸向前靠在她的腹上,见她没有推开,他得寸进尺地蹭了蹭。
她西装外套中央为了修饰腰身系着一颗纽扣,他这样贴上去,刚好硌在他的太阳穴处,硌的他生疼,却依旧是舍不得离开。
他,“宁,你看,我好像是一条狗哦。”
几年前《大话西游》在内地重新上映的那一天恰赶周末,两人在酒店里缠绵到了深夜。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她从他背后一跃而上挂在他脖子上,在他耳边吹着气引诱,“哥哥看电影吗?”
影院里,荧幕上的至尊宝对紫霞仙子出我爱你时,他把她拉进怀里,吻落在她唇瓣,唇畔呢喃间出口的是,“宝贝我爱你。”
姑娘眼圈红红,圈住他脖颈,爬坐到他大腿上,“我也爱你。”
如今时隔经年,物是人非。
他坐在细雨里,再出口的却是另一句台词,“宁,你看我好像是一只狗啊。”
他所有的骄傲,清冷,与自持。
在遇见她之后,通通都被他碎烂在了泥土里。
直到它们重新生根,发芽。
细雨初歇,他坚定地声音和不远处的鸟鸣声混杂在一起,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宁,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喉间的哽咽快要抑制不住,他单手抱着她的腰沿着她脚下单膝而跪,脸颊依旧贴在她腹上,语气微微颤抖。
他——“宁,求你。”
作者有话要: 斐狗:冷漠只是我的保护色√
(来了宝贝们!昨晚写完发现拆不开,就和今天的合在一起了,给大家道个歉,诗南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