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动心
“我站在苹果树下遇到了我喜欢的人, 我问你可以爱我吗?”
——安东尼译版,《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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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得随意,甚至还有点没头没尾。以至于宁要反应了好一会才能够衔接得上前因和后果。
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不上是酸还是甜。宁抬起头看向他云淡风轻的侧脸, 男人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 仿佛自己做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宁张张嘴又闭了回去。最后只是垂头揪住了他衬衫的一角。
好像在他心里,无论是为她做了什么, 都是那般理所应当。
两人最近睡前都会个电话, 直到宁睡着。
斐钰泽是要在追求期间给他表现的机会, 但其实宁知道, 他是知道她睡眠质量不好, 电话来哄她睡觉。
这个电话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有时候是给她讲个故事, 这一天里各自发生过的事,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这边碎碎念着一些无关紧要的。
从早上吃了一个很不好吃的三明治, 到下班路上遇到了一家装修风格很好看的甜品店,甜品味道一般般,但因为店主态度很热情所以她下次还是会去继续光顾。
斐钰泽则全程耐心倾听, 偶尔会插个一两句。比如今天都见了哪个合作商,应酬时吃的是哪家餐厅, 哪道菜品做工精致味道偏辣是她会喜欢的,下次有机会可以带她过来品尝。
有时两人什么也不,只是透过听筒听着彼此细密绵长的呼吸声音。就像过往分开那五年的无数个日夜里, 两人深夜借着梦意的逾矩。
有时宁半夜醒来,可以听到他那边笔尖磨擦着纸张发出的沙沙声。然后听着听着继续安心入睡。
前一晚两人睡前电话时,宁迷迷糊糊间了一句,“对了, 我昨晚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他问。
宁已经有点困的意识不清,闻言揉了揉眼睛,脸颊蹭在枕头上,咕哝了一声,“梦见你回来了。”声音轻的和猫撒娇似的。
完这句话她就睡着了,当时也只是听到了对面很轻的一句睡吧。再无其他。
结果今天他就站在她家门口,云淡风轻的,“帮你把梦变成现实。”
一颗心像是被刚摇晃完瓶身开了罐的可乐,心中的甜意也如气泡一般,满满当当,咕嘟咕嘟不停往外溢出。
宁还是不太想承认,有点嘴硬道,“谁做梦了。”
揪着他衬衫的指尖却不自觉更用力了一点。
感受到衬衫处传来的坠力,斐钰泽没话,眼睛直视着前方,伸手把拽着他衬衫的细长手指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而后好脾气道,“嗯,我做的。”
两掌相握。
一软一硬,一大一。
一个细腻冰凉,一个温热带着薄茧。
仿佛天生本就该如此契合。
宁没什么底气的把手往外拽了一下,斐钰泽握得更紧。
他语气里带着一本正经,“别动,牵会。”
“......”宁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把明明不合理的事情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她确实也不怎么想放开。
宁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再加上两人太久没这样正儿八经的亲密过,总有点放不开。
为了掩饰紧张,她一会晃晃悠悠地撞撞他肩膀,一会又伸出食指挠挠他温热的掌心。
一瞬间,时光像是回到了两人刚认识就谈恋爱的那个阶段。别别扭扭,心中却又止不住的往外泛着丝甜意。
斐钰泽这会也是紧张的手心直冒汗,心里轻嗤,不就他妈牵个手吗,也至于给他紧张成这样。
但心中确确实实是有条鹿在狂奔乱撞,仿佛在对着二十七岁的他,“看,你十九岁时喜欢的女孩子,终于,终于回到你身边了啊。”
在他把她弄丢了那么多年以后。
不过他面上不显,宁自然也看不出来什么。
在宁第四次伸手挠他掌心的时候,斐钰泽停下脚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宁,语气严肃的提醒,“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宁也看着他,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眼里已经开始要喷火。
主动牵手的是他,现在搞得跟被强迫的又是他。
“所以呢?”
斐钰泽视线有些沉,“所以你现在先别招我。”他语气隐晦地道,“有些牵手之外的事情现在做不合理,万一控制不住怕你生气。”
“......”
完,他伸手勾掉她颊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还煞有其事的补充了句,“听话。”
“......”
听你妈的话!!!滚啊狗男人!!!
气不过,宁伸腿踢了他一脚,越想越气不过,她又踢了一脚。
一脚两脚三脚。
斐钰泽就这么看着她,也不反抗。她力道不重,踢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踢够了,两人一起往家里走去。
到了家,斐钰泽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中岛台上,宁才发现他还买了东西回来。
是一个六寸的蛋糕。
不大,上面用巧克力做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带着皇冠的公主和一个大狗。
寥寥几笔,但胜在生动形象。
就是奶油没怎么抹匀,可以看出制作者的生疏。
斐钰泽进门后就去洗手了,宁抬头看着走出来的男人问,“你做的?”
斐钰泽看了一眼,语气平平的‘嗯’了一声,没什么起伏。
而后卷起衬衫袖口径直向厨房走去,处理自己之前买的食材。
“刚刚吃饱了吗?”
宁看着他的背影,实话实,“挺饱的。”
“......”
“那就再吃一顿。”语气有点冷。
宁撇撇嘴,她又不知道他今天晚上要回来。但是也难得没和他抬杠。
宁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下来。最后绕来绕去,又绕到了中岛台附近去看那个用丝带缠起来的透明蛋糕盒子,有点像个猝不及防得到心爱玩具的朋友。
蛋糕盒子旁边有个做工精致的白色纸袋,有红色玫瑰斜插在里面。
不多,刚好十一只。
上面还沾挂着水珠。
宁有点好奇今天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平时这里装的都是他给她准备的早餐。
习惯性的想伸手开袋子,宁还是先克制住,而后冲厨房里男人的背影喊了一句,“东西我拆了哦。”
斐钰泽没回头,以为她的是蛋糕,“拆呗,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家里没有花瓶,宁找了个漂亮酒瓶注满了水,把花插进。然后才开纸袋。
出乎意料的,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食物,也不是昂贵精致的礼物。
是一个泛黄的厚重信封。
封面上写着:宁收。
落款是:斐钰泽。
与外面精致的手袋不同,里面的信封已经破旧泛黄,周角带着磨损。
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触摸过。
宁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厨房里,男人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半截冷白结实的臂,此时正动作利落的煎翻着牛排。
宁给自己倒了杯水,拿着信封端着透明玻璃杯窝到沙发里,开信封。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
宁抽出最上面的展开。
这三张叠卷在一起。
纸张不硬,甚至是泛黄,但边角处却没有一丝褶皱。
显然是被主人保护的很好。
展开信纸。
笔锋凌厉遒劲,带着锋芒。
是宁最最熟悉的字迹。
触目第一行上写道——
二十一岁的宁,你好。
沈城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雨势不大,却细细密密的一直下个不停。雨点噼啪砸在玻璃窗上,让人心生郁躁。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最喜欢听着雨声睡觉,如果你在,这时候一定会猫似的拱进我怀里,蹭蹭我的下巴,然后讹我给你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你一定想象不到,最后我竟然用了和你一样的幼稚方式,来肉麻兮兮的以此记录自己的情感。
实话,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很多看似简单易做的事情,却都是在和你相识以后你教给我的。
昨天我表弟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哥你什么是真正的爱,我想了半天,只能尽量用着简洁的词语来形容出我所认为的爱,我——大概是例外和偏爱。
就像我对你。
用当下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汇来形容——
叫做有且仅有。
但好像没什么用,我还是把你给弄丢了。
我做错了选择。
成为了连怀念都不配拥有资格的那一方。
距离你离开,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你走的那天沈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这让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第一年的那场雪。我背着你在雪地里走,身后同学给咱俩拍了第一张合照。
我其实去送你了,但你没回头。
就这样,别回头。
要不我一定后悔。
把第一封信折起,宁喝了口水,杯子里的水温热,她指尖压着透明玻璃杯泛着青白色。
发了会儿呆,她开始开第二封信。
这次的开头是——
二十二岁的宁,你好。
今晚和人应酬,喝了点酒,不多,也没醉。但此时回到家里坐在书台前,却有很多话想和你。
你别嫌我烦。
X刚成立不久,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每天应酬完回家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洗个澡就睡,要是你在,一定会嫌我烦。可能连醒酒汤都不会给我煮。
不定,还会让我给你煮个宵夜。然后你会嫌弃我一身酒味,给我踹到客房一个人睡。
宁皱皱鼻尖,她有那么不懂事?
虽然这确确实实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继续往下看,他话锋一转,道——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希望要是你在就好了。
之后信里的内容从他今天晚上应酬都吃了什么菜品,哪些爱吃,哪些不爱吃,一直写到了他今天上班得是什么颜色的领带,戴的是什么牌子的袖扣。
零零洒洒写了整整三张信纸,字迹却始终是洒脱如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信的最后,他写道——
想你,盼你回。
落款处的黑色字迹被湿意晕染开来,模糊不清。时间过得久,上面已经泛皱泛褶。以至于宁分辨不清那上究竟是泪意还是水湿的痕迹。
她换了个姿势开第三封信。
开头依旧是——
二十三岁的宁,你好。
恭喜你在二十三岁的这一天荣升为了宁总监。
宁捏着信纸的指尖一顿,他都知道。很快,接下来信件里的内容给了她答案。
过去的一年里远远见过你几次,但还是快要忘记你的样子。
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宁把剩下的纸张全部拿出,依次展开。
分别是——
二十四岁的宁,你好。
......
二十五岁的宁,你好。
......
信上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了他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他去迪拜偷偷看她的时候她都正在做了些什么,在当时是怎样的工作状态。
他把两个人在这几年里的生活轨迹事无巨细的刻在了纸上,透过这些泛黄陈旧的纸张,宁可以清楚的知悉他在这五年里去到了六个国家出差,一共往返了132次航班。
仿佛这五年,两人从未分开。
信里他开始尝试吃辣,开始尝试喝半糖奶茶。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尝试失败。和林睿到商场里吃饭遇到人发传单时,他不会再冷着一张脸无视,而是伸手接过,然后礼貌的对对方上一句谢谢。
二十四岁那封信的最后,他引用了泰戈尔的话,写道,“你静静的居住在我的心里,如同满月居于夜。”
一瞬间,宁湿了眼眶。
二十五岁的信里宁注意到有一段笔迹潦草,字迹飞扬,可以看出写信之人当时内心里的波动。
宁腿蜷缩起,下巴拄在膝盖,更加仔细研读这段。
信里写道:
今天应酬时坐在斜前方的女士背影很像你,以至于对面合作商了些什么我难得没听清。实话,那一刻,我有点手抖。
希望是你,又希望那不是你。
因为坐在她对面的那位男士是她的男朋友。
......
确定了,那不是你。
心底里不清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
宁,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展开最后一封信,纸张终于不再泛黄发旧,字迹清晰无晕染。
上面写道——
二十六岁的宁,你好。
今年你终于回来了,开心的有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
有很多话想对你,但是现在又不太想,总觉得以后可以把你揽在怀里,一点一点的和你倾诉。
而不是再记录在冷冰冰的信纸上。
刚刚电话时你你昨天晚上梦到我了,我问你梦到了我什么?你梦到了我回来。
嗯,我是会回来,你不我也会回来。
好不容易把你盼了回来,我怎么可能再错过你的二十六岁生日。
太高兴了,那就引用王波老师的一句话,“咱俩应当在一起,否则太伤天害理了。”
我仔细想了一想,确实。
咱俩本质意义上都是个坏人,只有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彻底变成个好人。
所以宁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好?
全部读完,宁把信纸一张张重新按顺序折起。窗外大片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沉。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夏天夜晚,她心血来潮提出要求让他给她写封情书,他牵着她的手,用沉默代表拒绝。觉得幼稚。
少年大手漫不经心的包着她的手掌,语气淡淡,“人就在你身边,想听什么我都给你听,还非得写?”
年纪轻轻,就言语冷漠,不讨喜。
宁想象不到,在后来的这么多年里,他这样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浪漫细胞的一个人,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来写下如此繁复的文字。
字字工整,毫无不耐。
厨房里,斐钰泽正在发奶油,距离宁经期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他可以给她做个热带沙冰解解馋。
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斐钰泽没回头,“去沙发上自己玩会,一会就做好了。”
没听到回答,斐钰泽半侧着身回头,“宁你——”
唇瓣被身后人用力咬住,止住了他接下来的碎碎念,斐钰泽手里还端着刚发好的奶油,两只手愣愣地在半空中抬起。有些被迫的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深吻。
一吻毕,两人唇瓣依旧相贴。
没穿高跟鞋,宁需要踮起脚才能勉强勾到他。她唇瓣上还挂着水润的晶莹,没亲够似的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嘴角。至下而上盯着他的眼。
过了好一会儿,她平复了呼吸,才眼底带媚的直勾勾盯着他道,
——“和你好。”
作者有话要: 斐狗:我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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