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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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便回了家。

    家里的私人医生成了常住,每日早晚林知酒都要盯着他量血压。

    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她还要自己跟着学各种营养搭配。

    她也开始去公司了。

    表面上对林老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换了身成熟许多的ol装去了公司。

    她不会的太多了,但也没有多么急功。

    刚开始只是跟着谷浅舟去学、去听,晚上回了家,就问问林老。

    林老不太乐意让她学这些。

    但瞧着孙女每天紧张他的模样,也作罢了。

    工作室她已经很久没去。

    有天陈羁来时,看见林知酒写邮件。

    偶尔瞥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法语的辞职函几个大字。

    他本来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摸一下大黄的脑袋。

    趁林知酒去洗间的时候,坐过去认真看了遍。

    她要辞去leprd第二大股东。

    陈羁一字不落地看完,唯一能松口气的是,专门给顾藉的邮件里,她言明想保留调香师一职,只是暂时无法继续这一工作,请他让其他调香师替去她首席的位置。

    林知酒回来时,便看见陈羁坐在电脑前。

    两人对视一眼,林知酒走过来,陈羁拉着她抱进怀里。

    “想好了?”

    “嗯。”林知酒的声音听上去坚决。

    陈羁没话,只摸了摸她侧脸。

    林知酒检查完,便发了过去。

    她靠在陈羁怀里,慢慢地:“我最近确实没什么想进工作室的想法,也没多少时间。不是想完全放弃调香,只是可能三五个月我都调不出东西了,品牌也不能干耗着,总得出东西的。”

    “不知道会等多久。”她看向陈羁的眼睛,“但我才二十四,以后总还会有很多时间。我想先全面了解公司之后,过段时间就可以只出席一些重要会议和决策,爷爷和哥这样可以。而且调香的时间本身就可以自由调配,不必朝九晚五,我就当是副业,不能完全抛下公司不管的。”

    陈羁点头,又笑了下:“嗯,都听你的。”

    林知酒抱住他的腰。

    入秋了,天也开始凉了。

    她无比贪恋温暖,无论是头二十四年爷爷为她撑起来的,还是此时此刻陈羁的怀抱,没有比这些更让她安心的。

    陈羁在她额头亲了亲,似是想起什么。他:“我帮你吧。”

    林知酒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

    “前几天和我爷爷,和我爸妈商量过了。”陈羁眉目柔和一片,“我准备来你家吃吃软饭。”

    “什么?”林知酒怔怔的。

    陈羁便伸过去,穿插进她发间,问道:“公主殿下,让我吃个软饭吧。”

    林知酒听明白,她嘴巴微动:“可铭阅”

    陈羁打断她:“还有我爸,还有我妈,再不济过两三年陈放也十八。”

    “那也还很呢。”

    “什么,去年他生日,礼物只收现金,问了我一周的基金股票,半年赚了辆保时捷。”

    林知酒听得懵了:“他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他不喜欢那些,将来不定就去当艺术家了,他长得乖乖的,阿姨好像也挺想让放放当个画家之类的。”

    陈羁又捏了下她脸:“他哪里乖了?看人不能看表面。”

    -

    顾藉的回复很快。

    他知道林知酒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

    了很久,也答应会用其他的调香师。

    他最后一句时道:“我等你回来,leprd的首席调香师,永远是属于你的。”

    中秋那天,陈家所有人都来了林家。

    月饼是李雪茹亲自做的,还专门给林老准备了低糖的。

    两位老人坐在院中下棋,林老的棋艺其实比不过陈老,但他现在有帮,下起来也不管君子不君子。

    “陈羁。”林老招招:“来帮爷爷看看。”

    陈羁便过去,捻起颗棋子,局势略看几眼,便落子,一招吃掉陈老不少子。

    他的棋是陈老把教的,自然也清楚自己爷爷下棋的弱势。

    以前还会收敛着,输得看不出痕迹,这会儿倒一点都不遮掩了。

    陈老气得恨不得打他,“嘿,你俩这配合打得可真够好。”

    林老哈哈大笑。

    院里在烤肉,林老吃了几口牛肉,林知酒便不让他动了,其余的肉类更是见都不让见,只让吃水果蔬菜。

    “你们瞅瞅,现在管我管得跟什么似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干。”

    乐呵的语调却半点没有抱怨的意思。

    谷浅舟今晚也带回来个人。

    长相温婉,家碧玉的,话也细声细语的。

    叫柳依,是个江南美人。

    林老见着就更高兴了,拉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连怎么和谷浅舟认识的都要打听。

    谷浅舟无奈地笑:“爷爷,您问我吧,别吓着她。”

    林老给林知酒招招,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上了楼,林知酒没一会儿就拿了个盒子下来。

    林老接过,递给柳依:“第一次见面,爷爷也没提前准备,这个东西送给你。”

    柳依打开看一眼,里面竟是个粉色碧玺坠子。

    很漂亮,显然是个古物,打眼一看便知十分贵重。

    柳依赶紧:“爷爷,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收下吧,是爷爷的心意。”林老道:“这可是浅舟第一次带人回家。”

    谷浅舟握住柳依的,冲她点点头。

    这才收下。

    林老摆:“行了,去吃点东西的,你陈叔烤肉的艺不错。”

    谷浅舟和柳依笑着去了。

    院子里,大黄和九趴在草坪上,互相靠着。

    陈勋把烤肉的地儿交给陈羁,非要在今天逼他学会样厨艺。

    陈羁第一次尝试,火太大,几串鱿鱼全部焦了。

    林知酒笑得特别开心,还拍了好几张照片,一定要发朋友圈几年一下他难得的滑铁卢。

    陈羁面无表情地把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趁林知酒拍照的功夫,便突然过去把她整个人都抓进怀里。

    带着威胁的语气让删掉照片。

    不删就发她时候丑照。

    陈放路过,淡淡留下一句:“哥,你好幼稚。”

    林知酒就笑得更大声了,还学着陈放的语气:“哥哥,你好幼稚。”

    陈羁:“”

    家里的院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林老瞧着,倒是生出了几分眷恋。

    陈老长长叹息一声,:“老林啊,你连我都瞒着。”

    林老给他倒杯茶:“那今天给你赔罪。”

    -

    隆冬时,林老的病又发作了一次。

    这一回,情况凶险得多。

    所幸家里有私人医生,送到医院也很快。

    术进行了十个多时才完成。

    出来后又在重症室待了整整三天才脱险。

    林知酒三天拢共没睡几时。

    她浑身都紧绷着,每一次都是在林老床前趴着睡过去。

    陈羁抱着她到床上,睡一两个时她又会惊醒。

    显而易见的,林老这次病发,精神状态都差了许多。

    醒来甚至只看了林知酒一眼,便又昏昏欲睡。

    眼中的光好似彻底的要熄灭了。

    他的右侧肢体麻木已经越来越厉害,每一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更不用间歇性的头痛。

    病痛哪有不折磨人的呢。

    林知酒这次很少当着林老的面哭了。

    可陈羁已经见过好几次在半夜里,她握着林老那双布满褶皱的,无声地哭。

    她瘦了好多。

    本就纤瘦的腰身更细了。

    像是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刮走。

    脆弱不经折。

    陈羁只能时时看着,拉住她,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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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病,林老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

    开春医生才终于松口让回了家。

    出院那天,林老的精神倒是格外的好。

    只是他也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深深凹陷下去,形容枯槁。

    已经三月,草长莺飞。

    林知酒不去公司了,也不去工作室,每天都在家待着。

    就好像冥冥之中的惦念,她怕自己稍微一离开,再见已是无期。

    进入四月的第二天。

    那个下午,林老突然想去钓鱼。

    但起了风,这天的气温降了不少。

    林知酒犹豫了。

    明白她的顾虑,林老也没再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林知酒立刻去扶。

    林老:“沉香粉没了,陪爷爷去刮点吧。”

    林知酒点头。

    林老亲自动的,他上的力道已经大不如前,也早没那么灵活。

    右拿筷子时都会微微颤抖。

    但今日拿着刀一下一下刮香粉却格外的稳。

    “这东西可真够大的。”林老刮完够用一回的,便没再继续。

    林知酒:“还能刮好多回的。”

    林老“嗯”一声,摸了摸沉香木,和林知酒:“回房间吧,有点困了。”

    林知酒应声,起来扶着爷爷上楼。

    点了熏香,躺上床时,林老忽然:“忽然想看那些视频了。”

    “我去拿。”林知酒立刻道。

    她回房间就找到pd抱进怀里,再出来时,脚步似乎都比往常快了些。

    林老阖着眼靠在床头。

    看着这样子,林知酒心里便咯噔一下。

    “爷爷?”她声音轻得不像话。

    林老睁开了眼睛:“嗯,回来了?”

    心里的悬起的气松出,林知酒举了举里的东西:“我拿来了,我们一起看。”

    “嗯。”

    “你想看哪个啊爷爷?”

    “你挑吧,爷爷都行。”

    林知酒便随便点了一个。

    是她一岁那年的除夕夜。

    爸妈给她挑了件红色的衣服,还戴了顶红色的帽子,脸蛋圆圆的,像个精致的粉团子。

    “好丑啊。”林知酒没忍住。

    林老笑道:“那时候多可爱,哪里丑了?”

    林知酒立刻问:“我现在不可爱吗?”

    “那还是那时候可爱点。”林老罕见的没有都可爱都好,他抬,捏了捏林知酒脸颊:“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脸上连点肉都没有。”

    林知酒只能无声地笑。

    照旧林询掌镜。

    视频画面里,他把镜头对准了林老爷子,笑声传来:“爸,你今儿给我们家公主准备了多少压岁钱?”

    林老抬,从兜里摸出来个红包,厚厚一沓。

    林询又开始笑:“就这啊?”

    林老抬就用那个红包在林询头上砸了一下,笑道:“臭子。”

    画外音是许心芩的:“爸,你别管他。”

    林询像是委屈:“老婆,你不向着我。”

    “我才不。”

    “哎,酒酒,你看看,爸爸在家的地位就是这么的惨兮兮。”

    一岁的林知酒笑嘻嘻地伸,拽住了林老拿在里的红包。

    丝毫没有为她爸打抱不平的意思。

    林老笑呵呵的:“酒酒,叫爷爷。”

    林知酒已经能简单的字词,听见咿咿呀呀地喊:“耶耶。”

    音不准,听的人却无比高兴。

    林老又从兜里抬出来个东西。

    是块玉。

    雕了鱼戏莲叶。

    林询瞅一眼,:“哎呦,真大方。”

    林老又抬打了他一下:“兔崽子。”

    视频不短,播放结束时,林老已经睡着。

    林知酒没敢出声喊。

    她紧紧握着林老的。

    林知酒垂下头去,脸贴在林老腕上。

    她的肩膀颤动着。

    沉香已经燃尽,她也感受不到爷爷腕间的脉搏了。

    -

    巍林集团董事长林复声的丧礼,办得并不隆重,甚至可以低调。

    报丧,入殓,守灵,吊唁

    整个过程中,林知酒没怎么哭。

    来吊唁的亲友都她坚强。

    可陈羁和谷浅舟等人,最担心的就是她这样。

    也只有封棺那日,她才像是发了疯一般,拦着不让那些人把林老的骨灰盒放进棺椁之中。

    她蹲在地上,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抱着那个东西。哭得声音很大,像是失去所有的孩。

    谷浅舟也被她惹得落下泪。

    李雪茹和路迢迢去拉她,没拉动,听着林知酒撕心裂肺的声音又都抱着林知酒哭了起来。

    孟觉和常昼都背过身,

    陈羁红了眼眶。

    他走过去,在林知酒面前蹲下。

    他的覆在林知酒上,带着源源不断的温热。

    “时间到了。”他。

    林知酒无论如何都不撒:“我不要我不要”

    陈羁就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眼泪,她的眼泪不停,他的动作就重复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久,他才:“我们好好送爷爷走,好不好?”

    林知酒的哭声了些,她抬眸看了眼陈羁。

    那种目光,陈羁见不得。

    他垂首,重新覆上林知酒的。

    和她一起把怀里的盒子抱起来。

    谷浅舟接过,动作缓慢地放进棺椁之中。

    有专门的殡葬人员封棺。

    林知酒听见钉钉子的声音。

    她没有看,被陈羁捂着眼睛抱进了怀里。

    -

    结束的那天,林知酒抱着膝坐在院子里。

    她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对着这栋房子呆呆地看着。

    大黄就卧在她脚边,目光盯着林知酒,一动不动。

    像个守卫似的。

    他们身上的孝服都还未除去。

    陈羁端了杯热牛奶过来。

    林知酒摇摇头。

    陈羁递到她嘴边,低声地哄:“就喝一口。”

    林知酒便低头喝了一口。

    再多的却又不喝了。

    陈羁没什么,把杯子放到一边,弯腰去抱她起来。

    林知酒乖乖地缩在陈羁怀里,圈着他的脖子。

    “我不想住在这里了。”她。

    陈羁点头,他本来想带她回飞云湾,临到嘴边却改了口:“我带你回另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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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林知酒带到了陈家。

    大黄和九也都接了过去。

    人都在,见着陈羁牵着林知酒进门。

    也没有刻意地冲她笑,或劝她什么。

    陈老竟也瘦了不少。

    林知酒惊觉现在才注意到。

    她声:“陈爷爷,你要好好吃饭。”

    陈老一听见这句,没忍住泛起泪光。

    他转过头去,缓了会儿才:“嗯,爷爷知道了,中午就要多吃一碗米饭。”

    李雪茹还是没忍住,擦着眼泪就让陈羁带她上楼去好好休息。

    见两人上楼又问:“酒酒,中午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好不好?”

    林知酒弯了下唇角,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可怜。

    “蒸黄鱼,我想吃蒸黄鱼。”

    没料到她这么快回答,李雪茹立刻道:“好,好!阿姨做的可好吃了,你上楼去睡一觉,醒来就能吃了。”

    林知酒又笑一声:“谢谢。”

    陈羁捏了下她嘴角边的软肉:“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林知酒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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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羁把人带回了他的房间。

    这里不算陌生的环境。

    放下东西,陈羁抚了抚林知酒眉心。

    “睡一会儿吧。”他:“我陪着你。”

    林知酒点头。

    躺上床时她便像一只猫似的钻进了陈羁怀里。

    搂着他的腰,脸也贴在他胸膛。

    陈羁就一下一下的在她背上拍着。

    十岁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一下一下地拍着林知酒的背,她眼角噙着泪就睡着了。

    而这一回。

    林知酒的入睡似乎慢了许多。

    她抱紧了他的腰。

    陈羁感觉到胸口处的衣服湿了。

    同一瞬间,他听到她似是要碎裂的声音:“陈羁,我没有爷爷了,以后以后再也没有人管我了。”

    陈羁低头,双捧住她的脸。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又辗转着一寸寸吻掉她所有眼泪。

    染红的眼尾留下他唇上的温热。

    陈羁一字一句地告诉林知酒:“还有我,以后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