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江舒涵回了铺子, 生意太好, 她根本挤不进去,她便让张大山进去看店, 她到了隔壁宝仁堂坐坐。
跟旁边相比, 宝仁堂算得上清冷,这么大的店里面只有一个病人。
大刘大夫正在捡药材,见她进来,他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活出来招呼, “掌柜的,可是要买药?”
江舒涵摇头,“刚刚在店里, 被了岔, 我话没完。我就跟你直吧。我想学医。”
大刘大夫一怔,“您也要开药铺?”
江舒涵笑了,“我没算开药铺, 我现在只会认草药, 连方子都不会开, 也没诊过脉, 我想跟你交换。你教我医术, 我每天给你提供糕点,你想吃多少都有。”
大刘大夫舔了舔嘴唇。
这时,刘大夫的病人也抓完药走了,闻言走了过来,“也带上我呗。”
刘大夫与大刘大夫有七八相似, 只是瞧着比大刘大夫了两三岁。
大刘大夫蹙眉,“好是好,不过你学医术不治病,有什么用?”
江舒涵摊了摊手,“技多不压身。”
大刘大夫有些犹豫,倒是刘大夫一脸急不可耐,“大哥,咱们就同意了吧,要是爹回来,知道你把娶媳妇的钱都花光了,他少不得要批评你。”
大刘大夫脸都红了,被弟弟给气地,他同样压低声音反问对方,“那爹要是知道我将医术传给别人,爹就不生气了?”
“那有什么,她又不给人开药。咱们又不是正式收她为徒,没关系吧?”
正式授徒需要亲爹同意,不正式授徒就没关系了。而且教什么还不是由他们来定?
大刘大夫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同意了,“那行。我就教你医术。”
刘大夫见哥哥答应了,舔着脸问江舒涵,“那个……江掌柜,咱现在能吃糕了吗?”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点头答应了,“行,我现在就给你们拿。”
刘大夫差点一蹦三尺高。从这点来看,他确实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江舒涵是从后门绕到后院,拿回两袋糕点。
刘大夫吃着糕点,心里十分满足。他似乎很满足,“江掌柜,你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没有去你家店。我生怕去了,我也像我哥一样,媳妇本都没了。”
这孩挺有意思,江舒涵看了眼他店里冷冷清清,“你们这么大的药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大夫啊?”
刘大夫吃了一口糕点回道,“我爹去外地寻药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不在,那些病人都不信咱们哥俩。”
江舒涵恍然大悟,她就嘛,这个地段人流量这么大,他这药铺冷冷清清开着,居然没倒闭,还真是奇了。
刘大夫羡慕得不行,“哪像你们店啊,生意那么好。”
他刚完,就被大刘大夫弹了一下,“瞎什么呢。这话要是被咱爹听到,又该你没有仁心了。”
江舒涵一怔。人心?
“医者父母心,当然是病人越少越好。”大刘大夫解释道。
江舒涵听到这话,顿时心生好感。别的不,这老刘大夫倒是个真正的好大夫,不像后世那些黑心医院只想着赚钱。
铺子稳定下来,江舒涵便减少去店里的次数,大部分时间留在药铺学习如何诊脉。虽然她一早看过医书,但是她没有摸过病人的脉,还做不到融会贯通。
大刘大夫在旁边手把手教她,耐心十足。
不过再忙,她也会关注几个孩子。这天她特地抽出时间检查孩子们的学习成绩。
对于她来,钱是用来改善生活,医术只是为了让自己学会更多技能,她不能为了这些杂事,将自己的本职工作给丢掉一边。
陈嬷嬷再尽责,在有些方面,还得她这个娘来教才合适。
江舒涵考较了几个孩子的礼仪,几个孩子字认得也快,尤其是婉玉,她年纪稍大,又懂事,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对陈嬷嬷布置的任务很努力去完成。
她认的字也是最多,最快的。
陈嬷嬷对婉玉特别满意,“婉玉每天都要花一个时辰练字,字写得很好。而且她非常勤奋,我没教的,她就主动过来问。”
江舒涵很欣慰,她算让婉玉学一门手艺。学会一门手艺将来就可以源源不断挣钱。钱是人的底气,是美好生活的保障。
江舒涵问了婉玉有什么想学的,担心她不知道学什么,还特地给她举例,“像你这个年龄,可以学针线,厨艺或是其他你感兴趣的手艺。娘会想法子给你找师傅。”
婉玉眼前一亮,试探问道,“我可以学武吗?”
江舒涵一怔,看向陈嬷嬷。她怎么会知道武功?
陈嬷嬷也是一头雾水,“你怎么想学武了?”
婉玉咬着唇,“就是开业那天,嬷嬷带我一起去看,半道上,我们正巧遇到几个衙役在街上抓贼。那个捕头三两下就把人趴下了。嬷嬷,你不是他学过武。如果我也会这个,我就不会像爹一样,被人了。”
周三郎当初就是被土匪断一条腿。也因此成为家里的拖累,重活干不了,被大嫂嫌弃。
江舒涵没想到婉玉的人心里想得这么多。她揉揉她的脑袋,“好,娘给你寻。”
她想了想,“不过女师傅不太好找,你现在先炼一□□力。每天早上起来,先围着院子跑上八圈吧。”
婉玉眼睛一亮,重重点了下头。
江舒涵揉着脑袋,想起前世的事情,婉玉被卖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那家人拿她当奴隶一样随意训斥,让她干最多的活,婉玉受不了那家人的苛责,跑去找原身,想让原身帮忙想办法让对方休了自己。
可原身这个封建社会的产物,哪里能接受嫁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不仅没有支持,反却将她狠狠骂了一通,并且警告婉玉,要是她真的被休,那她就成了周家的罪人。到了阴曹地府,周三郎都会不认她这个女儿。
婉玉被原身吓怕,对未来没了指望,浑浑噩噩回了婆家,当天晚上就跳河死了。听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婉玉的死并没有唤醒原身,她甚至庆幸女儿听她的话回了婆家。死后,女儿得以葬在婆家祖坟,不用当孤魂野鬼。
现在看来,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她心思细腻,懂得观察,为了更好的生存,她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或许是出于对母亲的信任,她相信母亲会为她选门好亲。可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门亲没有让她解脱,反倒将她推进更深的地狱。
而这地狱里面全是泥沼,哪怕她再心翼翼,还是受不住其中的苦,生存的本能让她选择叛逃,迫切想要冲出这个地狱,但她最亲的人看不到她的悲伤,只会让她忍耐,又毫不留情将她了回去。
万恶的社会对她太不友好了,最终她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死时才十六岁。
江舒涵对这孩子充满怜惜,不仅仅是她一直被压抑,还因为她太懂事。人们都经事后才会懂事。可她才八岁,没有父母关爱,每天就像大人一样干活,照顾弟妹,生活的担子早早压在她稚嫩的肩膀,让她疲惫。
江舒涵只想解放她的压力,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学武也是一项技能,能养家糊口。
江舒涵下定决心要为婉玉寻个身手好的女先生。
可惜她想得太简单了,京城的几家镖局她逐一问过,根本没有身手好的女镖师。
倒是大刘大夫得知此事,给她推荐了一人,“我知道她武艺高强,但是她愿不愿意当你女儿的师傅,那我就不知道了。”
找了这么久,江舒涵本来都算放弃了,谁成想竟然峰回路转,她热切地看着大刘大夫,“没事。花多少钱都行。”
大刘大夫哭笑不得,知道她误会了,忙摆摆手,一脸为难,“这可不是钱的事儿。是那姑娘身份高。你恐怕连她家门都进不了。”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什么人?”
大刘大夫指了指西边,“平西将军府的千金,从就跟随父亲在外征战,武艺高强。姓燕,排行第三,人称燕三娘。”
江舒涵翻遍原身记忆都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又问道,“那她怎么在京城?”
大刘大夫叹了口气,“前阵子平西将军受了重伤,皇上让他回京养伤,燕三娘随着父亲一块回了京。听她年纪已经到了,燕府正在为她寻觅良人。只是……”
江舒涵懂了,估计这姑娘武艺太高,吓坏了那些男人。这姑娘的婚事可能还没个着落。
平西将军府也是三品将军,算得上高门大户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可进不去,江舒涵有些头疼,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大刘大夫,“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大刘大夫这医术,平西将军就算受伤也不该找他医治吧?
大刘大夫自豪道,“你别看我学艺不精,可我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刘乌海,在太医院当太医。”
江舒涵惊讶地张大嘴,艾玛,深藏不露啊,她还真没看出来,这人居然是太医的儿子。也就是这两兄弟未来也能当太医。她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大刘大夫又道,“昨天将军府的管家还来找我父亲治病。但是我父亲在外寻药,至今未归。要是他回来了,不定能带你进平西将军府。”
江舒涵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她只以为大刘大夫是普通大夫,所以就用糕点诱惑,没成想人家来头这么大,她有种占人便宜的感觉。
就在这时,刘大夫走过来,问大刘大夫,“哥,明日祖母生辰,你算送她什么呀?”
大刘大夫还在头疼呢,“你也知道,我钱都花光了,想买个佛像,钱都不够。”
江舒涵眼前一亮,“不如我给你祖母送个蛋糕吧。起来你教了我这么多医术,也让我尽份心意。”
大刘大夫知道那生日蛋糕很贵,不肯占她便宜。
江舒涵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就答应吧。等你爹回来,少不得还得请你帮忙好话。让他带我进平西将军府呢。”
大刘大夫一听,也没再推辞,拍着胸口保证,“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江舒涵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做蛋糕。
最大号的,听刘老夫人今年六十,她特地雕了六个桃子,旁边几个孩子围着寿桃转,个个憨态可掬,周围一圈是徘徊花,最前面写了寿比南山四个字。
江舒涵很满意。
陈月娇走过来,瞧了一眼,肉疼得不行,“你这个蛋糕用了多少奶油啊。”
江舒涵笑了,“这可是送给长辈的,一定要让老人家吃好。”
她将蛋糕包好,出了蛋糕房,没想到大刘大夫担心她生意忙,自己过来取蛋糕,他还特别贴心,站在后门等她。
江舒涵将蛋糕递了上去。大刘大夫再三道谢,提着蛋糕离开了。
江舒涵去了前面帮忙,正是饭点,大堂人满为患。几个二忙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一个大胡子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的,进来后,两眼在大堂逡巡一遍,没发现目标,皱了皱眉,转身就想离开。
江舒涵主动上前询问,“这位客官,请问您找谁,我可以帮您找找。”
大胡子男人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家居然是个女掌柜出来接待,不过他很快收敛自己的表情,“我来找刘当归。”
江舒涵一怔,刘当归?
大胡子男人见她不知道,补充一句,“就是隔壁的坐堂大夫,人称大刘大夫。”
江舒涵恍然,“哦,你他啊,他刚刚从后门离开了。”
大胡子男人点头道谢,刚要转身离开,谁知大刘大夫突然又拎着蛋糕回来了,他没看到大胡子男人,拍了拍江舒涵的肩膀,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江舒涵道,“江掌柜,我刚刚忘了给你。这本书正适合你这个阶段看。”
江舒涵还没接过书,刚刚那大胡子男人听到大儿子的声音已经回转过来,蹙眉看着他,“你放着好好的病人不医,居然跑到这边,你怎么半点仁心都没有?”
大刘大夫看到父亲,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对方一通斥责,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里的书也顾不上给江舒涵,急急忙忙往怀里塞,末了才上前恭恭敬敬叫人,“爹,您回来了?”
江舒涵回头看了眼大胡子男人,原来这人竟是大刘大夫的爹。嗯,仔细一看确实有几分相似。
大刘大夫担心父亲在这儿批评自己,忙压低声音解释,“爹,今天是祖母生辰,我来取东西而已。”
老刘大夫见自己误会了儿子,也就收了怒意,“行,走吧。”
完,也不理会儿子,大踏步往外走。
大刘大夫明显松了一口气,提着生日蛋糕急急忙忙走了。
虽然只是一面,江舒涵发现比起两个儿子的跳脱,老刘大夫明显是个严厉的家长。也不知他是怎么教的。竟能教出性格如此迥异的儿子。
大刘大夫和刘老大夫出了鲜香阁,老刘大夫径直往家赶,大刘大夫忙把人叫住,“爹,你不是药铺有病人吗?”
老刘大夫头也不回,没好气道,“等你医,病人病情早就加重了。”
这就是他已经先把人医了。
大刘大夫嘿嘿一笑,忙追了上去,“爹,你还没回家啊?”
老刘大夫叹气,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大刘大夫懂了,他爹这是不放心他和弟弟,来个突击检查呢。
大刘大夫忙不迭为自己邀功,“爹,我有听你的话,天天到这边来坐班,每天都能接好几个病患。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我现在摸脉可准啦。”
老刘大夫突然停了下来,从他怀里抽出刚刚那本医书,随意翻了几页,皱眉冷斥,“你为何要将这医书送给刚刚那个掌柜?”
大刘大夫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刘大夫却也不急,直勾勾瞅着他,等他回答。
大刘大夫见父亲非要问明白,便解释道,“她家铺子的吃食太好吃了,我一不心就把存钱给吃光了。然后她她想跟我学医,之后我每天都可以到她店里吃东西。不要钱。我就答应了。”
老刘大夫瞳孔突地变黑,皱眉,“不拜师,不考察,你就教人医术。谁叫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大刘大夫见爹爹动了怒,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只是想学医,又不开药铺。我就答应了。”
“她自己不开药铺不医人?那她学这个干什么?吃吗?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聪明,何着你能蠢成这样。”老刘大夫看着大儿子的眼神更加难以置信了。
大刘大夫垂着头。知道自己多错多,便乖乖认错了。
只听老刘大夫又恨声道,“她要是医死了人,她是凶手,你就是帮凶。你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们行医是要救人,不是要害人。想想余刘县那些庸医随便看了几眼医书,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不仅不引以为戒,你还助纣为虐,你是我刘乌海的儿子吗?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老刘大夫训人。大刘大夫此时已经注意不到周围人的目光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余刘县那些死人。
前年,余刘县发生瘟疫。当地官员怕担责,就将满城郎中召集起来,让他们开方子治病。
那些游方郎中只是读了几本医书就到处游走乡间,没有经过正经学习,开的方子错漏百出。他们开的方子,不仅没缓解疫情,反倒医死了不少无辜百姓。
疫情扩散,消息很快传到京城,皇上派父亲去治病。他当时跟父亲一起去,满地尸首,场面相当震撼,时至今日,一想到那幅场景,他就全身发麻。
一想到江舒涵将来给人治病,医死了人,他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头。
大刘大夫懊悔不迭,是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刘大夫乖乖认错,“爹,我错了。”
老刘大夫也没再批评儿子,“找个机会跟她好好,以后别再这么鲁莽了。”
大刘大夫点头记下了。
第二日,大刘大夫来找江舒涵,自己以后不能再教她医术了。连连道歉。
江舒涵叹了口气,这古代人把方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拜师学艺都得磋磨几年,才会教。她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故作轻松道,“没事。”
大刘大夫将银子递给她,“这是昨天生日蛋糕的钱。我全家人都很喜欢。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您了,江掌柜。”
江舒涵不肯要银子,大刘大夫非要她收下。
江舒涵无可奈何收下,试探问,“你爹爹不能带我去平西将军府吗?”学医可以以后再,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婉玉找个师傅。
大刘大夫一怔,他猛得拍下脑门,“瞧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他急急忙忙往外跑,丢下一句,“我现在就回去。兴许我爹还没到平西将军府呢。”
跑到门口,他又突然跑回来,“江掌柜,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就跟我一块去吧。”
江舒涵点头,两人急急忙忙往外走。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平西将军门口拦住了老刘大夫的马车。
看到儿子,老刘大夫微微有些诧异,“你来这儿干什么?”
大刘大夫让老刘大夫借一步话,然后将江舒涵的请求了。
老刘大夫看了大儿好几眼,末了蹙眉冷斥,“竟胡闹!”
大刘大夫被父亲训,低垂着头,“爹,我之前吃了人家那么多糕点。你既不让我教人家医术,连这点忙也不肯帮。您觉得这么办事行吗?”
老刘大夫被儿子噎得够呛。
是,他儿子这事办得不地道。好的事儿,突然反悔,太没信用了。
老刘大夫左思右想,还是答应帮忙问问,只是警告儿子,“下不为例。要是下次再胡乱答应别人什么,爹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大刘大夫一听,高兴得不行,连连点头答应。他不想欠人,现在父亲能帮上江掌柜的忙,他心里那点愧疚总算少了点。
老刘大夫没理会大儿子,上前冲江舒涵行礼,“刚刚犬子已经将事情了,不如这样,我先进去为平西将军诊脉,然后帮江掌柜问问,若是将军答应,我再带你进去。”
江舒涵拱手致谢。她的身份进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老刘大夫点了下头,拎着药箱,门房检查过后,方才放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