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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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思及此, 病房的门便一响,林依在外面轻轻叩了下门,问道:“念稚, 我可以进来吗?”

    许念稚忙应了一声。

    女人走进来, 回身带上门, 将手里的热水和药递给叶褚时,声音放得很轻:“褚时, 我在护士那里拿了点预防感冒的药,你先喝了, 明天再看看有没有效果。”

    叶褚时一怔,伸手接过了。

    半晌, 又了句:“谢谢。”

    林依一笑,没话,静静地看他仰起头吃药。

    少年下颌的线条清晰利落,因为侧着脸, 垂下的眼皮显得极薄, 看上去有种孤岛难近的冷冽感。

    光看长相,确确实实是能捕获一大堆女孩儿的芳心的。

    视线往后一转, 林依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女儿探过来的目光,瞧见她看过来, 立时一愣, 迅速地掩饰着转过了头。

    头顶的头发翘起一缕, 很像某种型动物支棱的毛。

    林依又是一笑,笑罢,眼睫低垂,心中渐渐泛起些久违的酸胀来。

    “阿姨。”清润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眼前的少年将玻璃杯递给她, 瞳仁映着水色,波光潋滟。

    “我喝完了,就先走了。”

    她点点头。

    少年回过身,看向许念稚,半躺着的人立刻朝他挥挥手,眼里的光分外明亮。

    “路上心,明天见,叶同学。”

    “嗯,明天见。”

    ·

    病房的门轻轻关上了,林依把手里的杯子放回床头柜,目光一瞥,瞧见它旁边还立着个相同颜色的水杯。

    里头剩了点温水,杯沿处还湿润着,应该是有人喝过。

    她先前过了帮叶褚时接热水,应该不是他喝的,而许念稚手上受了伤,根本拿不起杯子。

    只能是叶褚时帮她接了水,又起身,亲手喂了她喝完。

    林依看着床头柜,半晌,眼里有些失神。

    许念稚循着她的目光一看,立时一慌,忙开口:“妈,我刚刚口渴了,所以就叫叶同学帮我接......”

    话没完,林依抬起头,许念稚看着她泪光闪动的双眼,一怔,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

    她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面前的女人忽然倾身,轻缓而不容拒绝地揽住了她,声音里带着沙哑和后悔:“对不起,念稚。”

    许念稚一愣,还没来得及什么,就闻见了一股她身上清淡熟悉的香味。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云镇的家里,那些母女俩彼此取暖,互相支撑走过的艰难日子。

    那些一回想起来便会泪盈眼眶,心中酸涩的日子。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雷声隆隆,林依紧紧地抱着许念稚,几秒后,抽身坐回床边。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里隐没了泪光,只剩下满满的歉疚。

    “对不起,念稚。”

    许念稚刚要开口,她缓缓地摆手,示意她先别话,“这句抱歉,不止是对今晚的事情。”

    林依长呼出一口气,酸胀的眼睛眨了眨,看着她,“半年前妈妈自己一个人,跟着赵叔叔来了海城,这是我第一个要对你道歉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和你赵叔叔,其实是在云镇遇见的。”

    “......要听我讲一讲吗?”

    许念稚一怔,随即轻轻点头,苍白的唇抿着,听话地没有出声。

    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详细地算和她讲述这些事情。

    林依摸了摸她的头发,纤细的眉宛如江南水乡的一叶孤舟,泛着雾般朦胧的愁绪。

    “那个时候,他来云镇出差,因为来回车票出了问题,不得不在云镇住下几天。”

    “我被你爸爸肿了膝盖,去阿城住着的旅馆隔壁抓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急匆匆撞翻在地。”

    -

    冬天的云镇极冷,寒气沿着皮肉钻进骨头缝,不是必要的时候,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外出。

    间光线熹微,宽敞的大街上行人稀稀疏疏,林依低垂着头,一瘸一拐地,轻车熟路往药店门口走。

    有人从旁边急匆匆跑过,结实的身体不经意撞了她满怀,渗着血的膝盖狠狠磕在水泥地上,林依的眼里当即便冒出了星点泪花。

    可那张清丽的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浓密的睫毛无所谓似的半垂着,仿佛被撞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的女人不是她。

    男人瞧见了她脸上的麻木,迟疑着,心翼翼地扶起了人,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

    “对不起啊姐,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低沉,双手温热,林依动作一颤,抬眼看了看他。

    旋即重新垂下头,细到硌人的双手推开他的搀扶,声音很轻,像冬日间的冷风。

    “没事。”

    短短两个字,她罢转头,重新一瘸一拐地往店门口走。赵城看不下去,追上来,英俊的脸上满是自责:“姐,我来扶着你吧。”

    林依挣不开他的搀扶,索性放了手,任他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往这条街上唯一的药店走。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愣是把自己的家底都快讲完了。

    半只脚踏进药店,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没什么精神地抬起眼,一看是她这个老熟人,直接问道:“又是哪儿伤着了?”

    不待她回答,中年妇女便转过头,目光搜寻着跌损伤的几样常用药,嘴里还絮絮叨叨个不停:“唉,林依,不是我你,天天看你来买药,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条件长相也不差,何必在许家这棵树上吊死呢?改嫁又不丢人,你们家那个女儿倔得像驴,你走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着着自己也来了气,啐了一口:“老许那个孬种也不是好货,不就是下岗了吗,一天天的朝女人出什么气?你放心,我前两天还看见你们家念稚往道馆门口跑,听我家二宝,她现在能趴下一溜男生,你......”

    话没完,老板娘一转头,这才瞧见在旁边听完了全程、尴尬站立着的陌生男人。

    将别人不算光彩的家事全抖了出去,厚脸皮如她也不由得卡壳一瞬,停下了那张念念叨叨的嘴巴。

    过了几秒,又没事儿人似的把手里的药一放,八卦的眼睛眯起,上下扫视了一圈赵城。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的身上穿了套看上去就不便宜的运动服,搀着林依的手扬着,稍微露出了点腕间纯黑昂贵的手表。

    乖乖,就凭这块表,这男人肯定就不是云镇的人。

    她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来回往林依的胳膊和男人的手上瞧,赵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可鬼使神差的,还是没放开那条一只手便能完全握住的纤瘦胳膊。

    她太瘦了,仿佛一放手,就会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林依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听不见这些话。她垂头数了数柜面上的药盒,顿了顿,推回去半数。

    “多了,我只要这些。”

    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老板娘闻言,将眼神一收,不耐地一把推回去,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点要不了多少钱,你拿着吧。”

    她麻利地将药盒一齐放进塑料袋,递过去,林依却没接,柔弱憔悴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要一半,就够了。”

    老板娘皱起眉,刚要什么,眼睛瞥见在一旁欲言又止的赵城,咕噜一转,立马变了话头,“也对啊,这药可不便宜。”她看向赵城,嘴角扬起一抹笑,“要不,这位先生,你是林依朋友吧?这些药我给你,你拿好了啊。”

    赵城反应也快,林依阻止的动作还未成功,他便立刻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袋子,旋即掏出皮夹,抽出十几张红色的票子,问道:“这些够不够?”

    老板娘哎哟一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够了够了。”她只拿了几张红票,又从柜台里侧找了零钱,一齐塞进了塑料袋,这才摆手道:“买完了就赶紧走,别耽误我生意。”

    冬天本就没人上街,她一个药店,大早上哪儿来的生意?

    林依被男人强制扶出了店门,停在街边的巷口,回想起老板娘的话语,心中一暖,不自觉红了眼眶。

    旁边的男人见她要哭的样子,慌忙把塑料袋递过去,难得结巴起来:“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林依抬眼,他懊恼地摸了摸脑袋,英俊的脸上有些歉意:“我只是听见......她的,有些过意不去,况且你本来就是我撞倒的,这些药就当我赔你的医药费,你看行不行?”

    林依垂头看着他手里的袋子,半晌,接过来,将里面的零钱掏出来还给了他。

    “行,谢谢。”

    她罢,没管身后的人如何反应,自顾自地,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

    “从那天开始,阿城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来找我。”

    病房里的顶灯已经关了,林依坐在许念稚旁边,床头昏黄的光线映在她侧脸,在墙壁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他去找了药店的陈姨,问她我的住处。又天天在咱们家门口守着,接连一个月,我都能看见他蹲在对面巷子里的身影。”

    许念稚想了想继父高大英俊的形象,不由得一笑:“然后妈妈你就被动了?”

    林依怜惜地看着她浅浅的梨涡,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微叹:“然后,你爸爸发现了他。”

    许念稚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