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据为己有
寒假来临, 桑枝终于可以不用早早地起床,迎着寒风去学校。
“今年过年……可能要跟你舅舅他们一起过。”
桑天好坐在沙发上,对桑枝。
他起这事儿来, 也有点烦心,毕竟就在楼上楼下的,他那大嫂一提,他也没办法拒绝。
“我不想跟他们过……”
桑枝原本在写作业, 听见桑天好的这句话,她就皱了一下眉。
上次她逃课的事儿, 原本只有桑天好知道,结果赵姝媛放学回来, 直接就跟她舅妈田晓芸讲了,田晓芸直接就抖落给了桑枝的母亲赵簌清。
于是那天晚上,桑枝接到了赵簌清的越洋电话。
但所幸赵簌清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赵簌清的第一反应是关注女儿的心理状态, 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还是厌学什么的。
桑枝基本没怎么解释, 赵簌清也没有细问。
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而桑枝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很稳定, 没有退步。
“等他们找好房子就好了, 还是我们父女俩自己过年舒服啊……”桑天好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但这会儿什么都晚了。
除夕这天,桑枝的舅舅和舅妈带着赵姝媛早早地就上三楼来了,一整天都在桑枝家的客厅里嗑着瓜子,吃着水果, 笑笑。
年夜饭是田晓芸抢着做的,她自从来到林市,自从住进一楼的房子里,就一直显得过分热情。
饭桌上田晓芸的话很多,桑天好却变得话少起来。
桑枝跟赵簌清通了视频电话,聊了会儿天,又跟阮梨互道“新年快乐”,了些话。
“大哥大嫂,你们的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桑天好喝了一口酒,随口问道。
赵明希听了,原想回答,却被田晓芸抢了先,“天好,这大过年的你提这个事儿做什么?怎么?想过完年就把我们赶出去?”
桑天好愣了一下,解释道,“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好啊,这找房子哪里是那么随便的事儿你是吧?我们得好好斟酌。”田晓芸道。
桑天好还没话,赵明希先开了口,“天好,房子我已经看了不少,等这个年过完,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
田晓芸剜他一眼,像是有些不满,但还是顾忌着桑天好在这儿,也就忍了下来。
桑天好摸摸鼻子,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
这顿年夜饭大约是桑枝这些年来吃得最不愉快的一顿饭,幸好到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就都下一楼去了。
桑枝跟桑天好一起收拾好了餐桌上残留的狼藉,就已经累得瘫在沙发上。
因为昨天晚上熬夜游戏,本来就没睡多久,今天又很早就起床,桑天好这会儿是真的困得不行,他着哈欠从自己兜里掏出来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桑枝的手里,“新年快乐,乖女儿。”
“谢谢爸爸。”
桑枝拿着红包,笑着。
桑天好洗了澡就回卧室里去睡觉了,桑枝把她爸爸和舅舅给的红包都收好,然后也去洗漱完,就回了房间。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桑枝才又心翼翼地开卧室的门。
她仔细听了听,好像还听见了她爸的呼噜声。
桑枝放下心来,穿着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背着书包,就轻手轻脚地溜去了玄关。
换好鞋子,桑枝就开门,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夜里寒雾更重,桑枝跑过巷子的时候,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刺疼。
跑进巷子尽头转角的区里,她借着楼道里的声控灯的光,上了三楼。
从衣兜里拿出钥匙开门,那只狸花猫就热情地跑过来,蹭她的腿。
“妙妙,新年好!”
桑枝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的脑袋。
等她站起来,抬眼就看见容徽正站在客厅里的那扇窗前,而此刻,他已经回头看向她。
当一支又一支的蜡烛点亮,驱散这客厅里所有的黑暗,桑枝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为什么要来?”
良久,她忽然听见他开口。
然而此刻,他却是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并没有在看她。
“来跟你过年呀。”
桑枝答得很坦然。
她把自己从家里拿的水果零食全都摆在了玻璃茶几上,“你不能吃东西真是太可惜了,你就只能看着我吃了……”
她着,还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拿到他眼前晃了晃。
桑枝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跟他坐在棋盘前,下棋。
“那个……我不会下围棋啊,我只会一点五子棋。”桑枝抓着棋笥里纯黑的棋子,强调着。
“嗯。”
容徽轻轻地应一声。
“你再等等,我先给自己倒上一杯。”
桑枝把自己早就馋了好久的果酒也拿过来了,在饭桌上她没喝,这会儿她却有点想喝。
水蜜桃味的果酒味道清甜,桑枝只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她攥着棋子,一双杏眼盯着容徽手指里落下的白子,她紧跟着落下黑子。
也不知道一共下了多少局,总之桑枝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她有点丧气,“不玩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果酒,她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已经稍稍泛粉,在这满室的烛光之间,颜色仿佛更明显了一些。
后来,桑枝坐在地板上,点燃了她带来的仙女棒。
火花灿烂,耀眼动人。
桑枝偏头望向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好看吗容徽?”
彼时,她手里的仙女棒已经燃尽,容徽只瞥了一眼,并没有话。
桑枝又点燃三支仙女棒,递给他,“你拿着呀。”
容徽接过来,就听见她在笑。
他偏头看她时,就见她把自己的书包拿了过来,拉开拉链的瞬间,从里面取出来一条围巾。
那是和她差不多的红色毛线围巾。
眼前的女孩儿跪在地上,把围巾在他脖颈间绕了一圈,又盯着他量了片刻,然后就开始傻笑。
“你好好看呀容徽。”
她的声音又软又柔。
“新年快乐。”她。
那一瞬,容徽望着她那样一张犹泛微红的明净面庞时,望着她傻笑的模样,好像她那只无意识地扶在他后颈的手掌里的温度已经浸透他的肌肤,如灼烧的火焰一般顺着血液流淌至他的胸腔,令他有半刻呼吸微窒。
“为什么?”
容徽开口时,嗓音有些哑。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凝望她的那双眼睛,“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我就是想让你活着。”
桑枝的回答几乎不经思索。
“容徽,”
她的手轻轻地扯住他的衣袖,“这世上有可多好东西了,你好多都还没见识过,死了多可惜呀。”
“你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呀。”
这几个月以来,这些话仿佛都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时刻都能脱口而出,讲给他听。
她是那么认真的,想要留住这个人的生命。
她见过他眼睛里有光彩的样子,像是月亮浸润涧泉留下的清澈光影。
他不该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容徽的手指收紧,薄唇微动。
“你肯定有!”
桑枝用手捧住他的面庞,“就算现在没有,你以后也会有的!”
她得很笃定。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尤为动人。
容徽几乎就要相信她口中所的每一个字。
后来,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容徽听着她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地个不停,着这世上有多少好玩儿的,好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忽然变了。
“我跟你,我就从来没见过比你好好看的人……”
她也许是也有些醉了,大约是想起来某些事情,她捂着嘴巴笑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他的耳畔,“我偷偷告诉你哦,我以前……”
她抿着嘴唇闷闷地笑了两声,然后才又开口:“我以前还暗恋过你呢。”
随着她的嘴唇开合,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他的耳廓,脖颈。
当容徽听见她的这句话时,
他那双情绪鲜少外露的眸子里恍若万顷江海的浮浪翻滚奔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也跳得更快,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女孩儿熟睡在他的肩头,容徽仍久久不能回神。
他大约是此生第一次这样心翼翼地将一个女孩儿抱进怀里。
淡金色的流光隐没了他和他怀里的女孩儿,瞬间流窜出了窗外,落入了对面的窗台里。
桑枝躺在她自己的床上,仍然沉沉地睡着。
而她却不知,
那个住在她对面,曾被她偷偷看过多少回的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对面的那扇窗前,久久地凝望她的窗。
本该死在十七岁的容徽,被忽然闯进他那段身为凡人最后的记忆里的女孩儿救了下来。
他记得那天她趴在浴缸边哭得满脸泪痕的模样。
也记得她是那么认真地要他好好活着时的模样。
“你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呀。”
她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
好像忽然之间,他有了想要的。
被高楼大厦遮掩的遥远天边,绽开一簇又一簇的烟火,五光十色,绚烂至极。
新年伊始。
十七岁的容徽,心底有一抹阴暗的,朦胧的种子从今夜埋下。
他,忽然想将对面的那个女孩儿,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