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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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帝与袁皇后的故事

    “阿软,心点!”有声音自桃林深处传来,周修远抬头,有些警惕的望着远处,先是一袭浅碧色的裙子隐约露出,紧接着便越出一个娇俏的人影。

    她似乎在躲避来人的伺候,慌不择路的一脚踏空,周修远想,当时的举动,一半出自本能,另外一半,则是鬼迷心窍。

    怀里的人像她的闺名一样,柔软芬芳。

    她抬眸,对上周修远的眼睛,先是愣了少顷,紧接着蹙眉问,“你也是我爹的客人?”

    袁府向来门庭若市,门生日日络绎不绝,多半都是来走动关系,便利朝堂的。

    阿软自是知道他们有所图谋,也知父亲为何举荐,官场利益,盘根错节,他们需要父亲,同样,父亲也需要他们的支撑。

    高处不胜寒,一人之下的袁鸿光,知道如何维系这种局面的平衡。

    周修远一愣,旋即松开手,站了起来。

    阿软没提防,落空后不觉有些恼羞成怒。

    府上的客人向来对自己都是客气逢迎,殷勤备至。哪里会如面前人这般无礼,尚未待自己稳住身形,便见鬼似的避开。

    更何况,竟然背对着自己。

    阿软低头,扫了眼穿着,确认无碍后,便自行起身,绕过去,站在周修远跟前,仰着白净的脸,眸中清澈如水。

    “我问你话呢,怎不回答?”她双手背在腰后,肤色泛着浅浅的粉红,周修远瞥了眼便连忙移开目光,只站在原地,却并不走动。

    阿软咦了声,又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缘何唇白如纸?”

    她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两步,又悄悄从腰间掏出镜,转头照了照,镜子里,她看见那人游移不定的目光,正两靥生红的望着她。

    阿软的玩心便倏地起来了。

    她收起镜,有些得意的走到他面前,周修远这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袁姐,我是...”

    “你叫我阿软。”

    她眨了眨眼,周修远不觉咽了下唾沫,再开口更加艰难。

    “我是周修远。”

    阿软哦了声,不禁又从头到脚重新看了一遍,复又转着手里的香囊,余光依旧环着他,一边走一边恍然道,“原来你便是五皇子..”

    那个母妃出身宫女,自不被重视的五皇子。

    只被她量着,周修远便有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他自便活的谨慎微,唯恐触了旁人的霉头,惹来祸事。

    母妃告诉他,凡事要忍,忍过去才有出头之日。

    宫里,兄弟姐妹的有意无意嘲讽,他忍了;宫女太监的慢待,他也默不作声;就连父皇的厚此薄彼,他也悉数咽下。

    他习惯了在心中算计,喜怒不溢于言表,更知道一寸之失不必介怀。

    周修远没有吭声,红着脸低着头,倒叫阿软觉得无趣起来。

    正在此时,寻人的仆妇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见面便祖宗祖宗的喊个不听。

    阿软朝她做了个鬼脸,笑着指了指周修远,“他是我爹的客人,便也是我的客人了,陆荣不是在前厅吗,巧了,一起去瞧瞧吧。”

    仆妇心下大惊,想拦,却被阿软瞪了眼。

    周修远的手被阿软牵了起来,虽然隔着衣袖,却像火炭一般灼热。

    他舔了舔唇,阿软腰间的香囊有着淡淡的花香气,被风吹拂着卷进鼻间,他有种不出的局促,前面的女子就像高不可攀的星辰,够不着,摘不到,无法企及。

    谁都知道,若是能娶到袁鸿光的女儿,等于拥有了最强大的利益联盟。

    他不是没想过,却没想到今日来的如此突然。

    “阿软!”陆荣远远看见她的身影,立时从座位上起身,在袁鸿光的注视下,他的面部表情由欣喜乍然变得颇具敌意。

    “他是谁!”陆荣的眼睛盯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恨不能淬毒一般立时弄死周修远。

    袁鸿光不动声色看着三个年轻人的举动,并未开口阻拦。

    阿软不予理会,反而回头望了眼周修远,又走上前,拽着袁鸿光的袖子,柔声婉婉,“爹爹,别生气了,你看看自己的眼角,都长了几条粗纹,再气下去,便要老了。”

    袁鸿光哪里是气她,明明疼爱都来不及。

    阿软到了议亲的年纪,他总要为她长长眼色。

    图谋袁家权势的不在少数,真心实意疼爱阿软的,却是人心隔肚皮。

    袁鸿光与陆荣的父亲早年相识,一同在战场洒过热血,相互扶持,可谓披肝沥胆,刎颈之交。陆荣自长在膝下,样貌清秀,人品也是熟悉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陆荣待阿软,是一门心思专心实意,眼里再无旁人。

    阿软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总是与他犯别扭,也鲜少搭理,今日竟然破天荒的牵着周修远的手,明摆着是要同陆荣挑明。

    袁鸿光将目光扫了眼周修远,见他神色有些不适,却依旧身姿笔直,保持着皇子气度,不由微微一笑,温声道,“爹爹不生阿软的气,可你莫要失了分寸才是。”

    他指的是周修远。

    陆荣对他的敌视从始至终不曾消减,往后的日子里,更是处处使绊,与其他人合起伙来捉弄周修远。

    每每如此,阿软总会挡在周修远身前,更加厌恶陆荣。

    周修远知道,他没有别的优势,只能变着法子讨阿软的欢心,陆荣愈是捉弄他,阿软便愈会护着他,偏向他。

    那段日子,是周修远的窃喜。

    一面是狼狈,另一面是欢颜。

    遇到阿软前,他的眼里只有算计与谨慎,遇到阿软后,他才知道日子可以过得如此舒坦自在。

    阿软娇蛮却不任性,总能变着法子顾及他的自尊。

    他们是有过最美好的时光。

    也只有跟阿软在一起的时候,周修远真的快活了几年,哪怕当时被袁鸿光牵制,他也觉得日子是偷来的。

    阿软怀孕后,周修远恨不能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喜悦。

    那日他从书房匆匆赶至后宫,远远望见倚着美人靠的阿软,正垂着皓白的腕子,慢悠悠的喂着水里的鱼儿。

    她面容有些憔悴,神色倦倦,随意挽起的发髻只插了一支海棠玉簪,垂下的睫毛投出淡淡的影子,周修远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他想上前,却又不忍破坏那份安然的恬淡。

    阿软喂完鱼,又喝了安胎药,起身,对着最亲近的嬷嬷落了泪。

    那滴泪,就像滴在周修远的心头,他疼,却又不能上前给与慰藉。

    贵妃比她提早有孕,是他周修远的主意。

    他要脱离袁鸿光,势必要压与袁鸿光有关的一切,包括阿软。

    他能忍,他以为阿软也能忍。

    生下衍之的时候,阿软几乎丢了半条命,满脸惨白,步入房中的一刹,血腥气让周修远站立不稳。

    他怕极了。

    抱着衍之,他心里有多高兴,面上便有多冷漠,只看了一眼,便叫乳母抱走,阿软的目光渐渐灰了下去,手紧紧攥着,却再不肯回握周修远的主动。

    他大刀阔斧分化兵权的时候,阿软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只是周修远没想到,贵妃敢真的对她动手。

    那日他方从京郊军营回宫,甫一入门便有宫婢急急跑来报讯,言皇后病危,太医束手无策。

    甲胄未脱的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奔到阿软床前。

    进门的时候摔了一跤,他爬起来,望见阿软虚白的脸孔。

    她的呼吸淡淡的,青丝铺在枕上,脸孔的只手可握。

    周修远紧紧握着她的手,捧在掌心,一遍遍的喊她,唤她,“阿软,你看看我...阿软,我错了...”

    阿软的眼睛果然睁开了,蒙了水汽的眸子如初识那般清澈,她望着周修远,忽然唇角绽开一抹笑。

    “真好...”

    她,手却是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桎梏。

    到底力气不足,她只挣了两下,便认命一般的放弃。

    “阿软,阿软..”他也不知该些什么,只知道阿软不能死,她若死了,他的天下便崩了。

    “修远,烦你善待我的儿子...”

    她的声音似叹息一般,完,便合上眼皮,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

    周修远咬着牙,贴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阿软,你得活着,我会让衍之做太子,做大魏日后的天子...”

    阿软睁开眼,笑的虚浮,“修远,你这皇帝,做的快活吗?”

    周修远望着她眼中的光彩慢慢散去,就如同两人之间的那些美好,随着阿软的叹气一点点的弥散。

    “如果重来,宁愿我从未认识你...”

    ......

    周修远死的时候,也如阿软凝视自己那般,不舍的望着面前的儿子。

    他终于为他铲除了所有障碍。

    韩相,袁鸿光,还有自己....

    陆清宁的蛊毒,自然有人可解。

    蛊虫是从苍术手里拿的,苍术是周修远的人。

    在阿软死的那年,他急火攻心,吐血后伤了根本,又加之早些年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亏损了精元。吐血只是表征,内里早就是残垣断壁。

    摆在儿子面前的荆棘坎坷尚有许多,周修远不敢死。

    以药吊命,又狠心将周衍之送到金陵城取代宋延年潜伏探秘。

    所有人都以为,魏帝宠爱贵妃,更爱长子周恒之。

    他忌惮袁鸿光,连带着袁皇后和他的儿子。

    周修远闭眼的刹那,心里想的是,天底下,再没有人知道,他从来爱的,都只有阿软一人....

    “母后,母后快来,看我挖到了什么宝贝...”辰辰握着铲子,正撅着屁股使劲刨地,刨出来的土扬在两侧,手乌黑乌黑的,时不时回头冲陆清宁咧嘴一笑。

    初夏时候,日头毒的厉害,照的人头昏眼花,陆清宁初初有孕,将过了呕吐的时候,人却是更加清瘦了。

    她用帕子掩住口鼻,闻到那股土腥气,又起了恶心的感觉。

    辰辰弓腰将脑袋扎进土里,寻宝一般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周遭用蜡纸密封,甫一开,便闻到上好的紫檀香气。

    “母后,这是什么?”

    辰辰开一沓信,取出,递给陆清宁。

    陆清宁也觉得诧异,只看了一行,便遣退了下人,只留下她们母子在树荫处单坐。

    “吾妻阿软,睹物思人,自妻离我已有半年,衍之恨我尤甚从前...今日树上的杏儿黄了,我命人摘了两篮,你怀衍之的时候,喜爱吃酸,那时我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你好,夜里偷偷看你爬起来吃黄杏酱,那样子,真好看....”

    “吾妻阿软,我今日吐了血,苍术给我开了药,有些事情不得不快些进行了...衍之走的时候,连头也没回,我知道他还在生气,可是阿软,帝王心,是硬的...”

    “吾妻阿软,衍之认识了一个姑娘,回来的暗卫与我的时候,我很是欢喜,便如同当初你我初识...那姑娘是金陵城通判之女...”

    .....

    “在看什么?”周衍之的脚步轻轻,走到跟前,陆清宁方才察觉。

    她手里的信微微颤着,辰辰顺势爬到周衍之怀里,蹭了蹭,道,“是辰辰找到的宝贝。”

    周衍之将他递给侍卫,院中的风徐徐吹来,凉飕飕的带了些雾气。

    天上的云不知何时盖住了日头,乌青一片。

    “原来,先帝一直深爱着袁皇后,衍之,你要看吗?”陆清宁将信往他面前递去,又道,“你们都一样...”

    “不一样,阿宁,怎么可能一样。”周衍之眯起眼睛,摩挲着她的肩膀,“他那么喜欢母后,却仍旧将贵妃纳入后宫,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妃子婕妤....我只有你,阿宁,我只有你。”

    “可他,为你扫除障碍,为你平定内乱...”

    “不,阿宁,他是为了赎罪。”

    “赎罪吗?”

    只是为了赎罪吗?

    周衍之将她抱在怀里,“他以为为我做了这样多,便能心安理得去见母后了,可他不知道,人死了,便真的死了....”

    哪怕做再多,全然弥补不了活着时候的失望。

    风慢慢卷起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周衍之的落在陆清宁的腹,轻轻贴着,窸窸窣窣的雨点不期然的落了下来,淋着两人的身体。

    冰凉的触感从颈间滑到胸口,陆清宁侧过脸,亲了亲他的嘴角,问,“如果你是先帝,你怎么选?”

    白晃晃的闪电劈开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压头而过,周衍之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呓语一般,擦着她的耳畔吻向她的发丝。

    “我选你。”

    院墙上落了两只觅食的鸟雀,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又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捉着半熟的果子。

    眯起眼睛,摩挲着她的肩膀,“他那么喜欢母后,却仍旧将贵妃纳入后宫,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妃子婕妤....我只有你,阿宁,我只有你。”

    “可他,为你扫除障碍,为你平定内乱...”

    “不,阿宁,他是为了赎罪。”

    “赎罪吗?”

    只是为了赎罪吗?

    周衍之将她抱在怀里,“他以为为我做了这样多,便能心安理得去见母后了,可他不知道,人死了,便真的死了....”

    哪怕做再多,全然弥补不了活着时候的失望。

    风慢慢卷起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周衍之的落在陆清宁的腹,轻轻贴着,窸窸窣窣的雨点不期然的落了下来,淋着两人的身体。

    冰凉的触感从颈间滑到胸口,陆清宁侧过脸,亲了亲他的嘴角,问,“如果你是先帝,你怎么选?”

    白晃晃的闪电劈开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压头而过,周衍之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呓语一般,擦着她的耳畔吻向她的发丝。

    “我选你。”

    院墙上落了两只觅食的鸟雀,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又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捉着半熟的果子。

    眯起眼睛,摩挲着她的肩膀,“他那么喜欢母后,却仍旧将贵妃纳入后宫,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妃子婕妤....我只有你,阿宁,我只有你。”

    “可他,为你扫除障碍,为你平定内乱...”

    “不,阿宁,他是为了赎罪。”

    “赎罪吗?”

    只是为了赎罪吗?

    周衍之将她抱在怀里,“他以为为我做了这样多,便能心安理得去见母后了,可他不知道,人死了,便真的死了....”

    哪怕做再多,全然弥补不了活着时候的失望。

    风慢慢卷起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周衍之的落在陆清宁的腹,轻轻贴着,窸窸窣窣的雨点不期然的落了下来,淋着两人的身体。

    冰凉的触感从颈间滑到胸口,陆清宁侧过脸,亲了亲他的嘴角,问,“如果你是先帝,你怎么选?”

    白晃晃的闪电劈开长空,轰隆隆的雷声压头而过,周衍之的声音低低的,就像是呓语一般,擦着她的耳畔吻向她的发丝。

    “我选你。”

    院墙上落了两只觅食的鸟雀,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又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捉着半熟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