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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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其野没能留住宋蛮。

    正如分开的那晚, 他没有想过去留, 她却走得不声不响, 干脆利落。

    如今他再想去留, 却已经由不得他了。

    宋蛮开着保时捷扬长离去,她的背影看不出一丝不舍。甚至在江其野眼里, 他觉得这一刻的宋蛮洒脱又快乐。

    有没有他,并不重要。

    原先那些想法的确荒诞可笑,以为宋蛮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是为了钱,为了赞助,可现在江其野才发现,她哪儿需要。

    徐砺的身家不比江家差多少, 宋蛮犯不着来舍近求远地找自己。

    那她又是为了什么。

    江其野不知道。

    可现在他不需要, 也无所谓知道了。

    拥有过了再失去,这种滋味比六年前更锥心刺骨。

    江其野强撑挣扎了这么多天才发现——

    宋蛮基于她,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对她始终有着无限的、没有底线的执着和渴望。

    -

    黯淡地回到家。

    关上门,四面八方袭来的寂静吞噬了江其野。

    江洵过世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开灯,微许的光亮犹如抢救室那晚刺眼的白炽灯,沉沉压迫着江其野。

    当时江洵因为想组乐队, 秦月不同意, 母子俩闹得不愉快。江其野成全弟弟的爱好, 给他买票去看摇滚演唱会,只想他不必像自己那样,从高中就开始跟在江万年身后学习各种生意经。

    江其野的十八岁除了繁重的学业, 还有无尽的提前赋予上的那些期盼和责任。他像陀螺一样转,从无自我,也没有资格去追求自我。

    机械化的生活造就了江其野后来孤傲冷淡的性子。

    唯一能让他灰闷世界里燃起一点光亮的,是宋蛮。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操场。

    他和江万年因为一些分歧吵了架,父子俩不欢而散。那天下着雨,江其野压抑的情绪突破了承受点,爆发了。

    他在操场一圈一圈的跑,发泄着内心的烦闷。直到最后跑不动了才停下,弯腰喘着气。

    就在那时,面前出现一个身影。

    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长袜,上面是灰色的校裙。

    江其野抬起头。

    隔着雨幕,他撞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沾染着水雾,眼角的痣微微扬起。

    她对他笑,递过一把伞,“伞借你,别跑啦,会感冒的。”

    完,她抿着唇,和身旁的女同学不知道着什么,笑着离开。

    错身离开时,风吹起她的长发,有几缕飘到了江其野脸上,留下淡淡的香味。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宋蛮。

    那个被称为全校男生收割机的女孩。

    江其野很少去认识别班的人,他没兴趣,更没时间。每每听大家提起这位宋蛮是如何惊艳时,他都寥不在意,也不觉得世上能有哪个女孩这么完美。

    谁知最后,他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能幸免。

    在那一眼对视里,心甘情愿地成为被她收割的俘虏。

    江其野重负累累的青春里,宋蛮是唯一慰藉,可最后他还是丢了。

    所以后来他想给江洵一个完整的不留遗憾的青春,却没想到直接断送了他的未来。

    走到现在,江其野除了一身被从培养的心机城府,权谋手段外,情感世界几乎淡漠到一片空白。

    他可能不会,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

    所以才会在看到宋蛮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被疯狂的嫉妒蒙蔽了理智,冲动不负责任地出那些话。

    江其野靠在门背后,许久,沉沉叹了口气。

    黑暗中摸出谢旻修的电话。

    “我该怎么做。”

    谢旻修:“做什么?”

    “追回她。”

    “……”

    谢旻修没想到江其野还会有来求他的一天。

    三个男人一台戏,又聚到了一起。这次的主题就是商量要怎么追回宋蛮。

    向旌实战经验没有,屁话倒是一大堆,

    “听我的没错,去法国买上一限量包回来,没有女人不喜欢名牌包包的。”

    江其野摇头,“她不在乎。”

    “那你就去在中央广场的LED屏上投上三天三夜的广告,宋蛮我错了,宋蛮我爱你!保准宋眼泪哇哇的回到你身边。”

    江其野皱眉,把面前的酒瓶塞到他嘴里,“你别添乱了,让旻修。”

    向旌不服气了,“我这的都是普通套路,还有一个终极办法,保证宋死心塌地!”

    江其野看着他。

    向旌嘿嘿笑了两声,一贯的贱嗖嗖,蹦出三个字。

    “睡服她。”

    江其野&谢旻修:“……”

    江其野直接一脚踹到向旌椅子上,“从现在开始你他妈给我闭嘴。”

    接着转向谢旻修:“你。”

    谢旻修和江其野意见一致。宋蛮不是一般女孩儿,跟江其野一样清高冷傲,不会在乎这么浅薄的东西。

    如果她真的能因为几个包就哄好了,江其野可能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了。

    他思索许久,问:“你要我们帮忙,倒是先,你都做了哪些错的事?”

    江其野于是把宋蛮和徐穆风是姐弟俩的事告诉了他们。

    向旌:“……我操,都不会这么写,这俩藏得也太深了,还好那天我没冲动地上去捉/奸。”

    “的确没想到。”谢旻修想了想,“可那天你看到他们在一起看电影也没什么,徐穆风这块儿应该没事吧?”

    江其野顿了顿,把那天在停车场和宋蛮吵架的内容也一五一十地招供了。

    谢旻修听完窒息了三秒。

    然后闭眼:“算了,你这个追回难度太高,要不还是放弃吧。”

    向旌也骂骂咧咧起身要走,“我他妈听了都想你一顿,怎么话呢?真是男人届的耻辱!我要是宋我能当场抡起鞋垫子给你两下你信不?”

    江其野当然信。

    分开后的每个晚上他都在后悔。

    后悔自己了那么重的话。

    更后悔自己一气之下扯断的那条项链,不知道伤到她没有。

    向旌和谢旻修开启了长达半时的辱骂和教,江其野沉默地受着,到最后,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能不能跟我点有用的?”

    现在是听你们教育的时候?

    他无奈道,“宋蛮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

    向旌马上气愤难平地伸出大拇指:“好样的!”

    “……”

    谢旻修又气又笑,最后轻轻抬了抬金丝眼镜,终于发挥出了一个理智的法学生应有的逻辑思维。

    “大路不通,我们可以换个方向去走路。”

    江其野:“比如?”

    谢旻修看向了向旌。

    向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看我干什么,我可没那个本事,我现在只想倒戈宋,杀了你这个不懂心疼女人的狗东西。”

    谢旻修摇头,“不是你,是又要麻烦你妹妹了。”

    “?”

    -

    周六,宋蛮休息在家接到向芊芊的电话,祝贺她顺利初登荧幕,约出来喝一杯。

    想着很久没和向芊芊见面了,宋蛮便一口答应,换好衣服出门前却在一楼被周春阳喊住。

    昨晚回来周春阳就一直在找机会问宋蛮,都被宋蛮找理由躲开。眼下在客厅正面遇到,避无可避了。

    “你跟那个江总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你当你妈我瞎呢,那么明显的认识,你告诉我没关系?”

    “……”

    “在一起多久了?”

    宋蛮知道肯定瞒不过周春阳,顿了顿,索性坦白,“已经分开了。”

    周春阳脸上竟然划过一丝惊喜,第一反应,“你真的谈恋爱了啊?”

    “……”宋蛮闭了闭嘴,心情有点复杂:“没谈。”

    “没谈叫什么分开?”

    宋蛮也不知道怎么跟周春阳解释,她和江其野的故事实在太复杂了。

    她一点都不想去回忆这其中的细节。

    “一句两句不清,我赶时间,先走了。”

    宋蛮匆匆逃出家,周春阳只得嘀咕了几句,转身去忙起了别的。

    二楼转角,墙壁后没人看见的地方,徐穆风面色淡淡的背过身去,重新带上了耳机。

    -

    到了和向芊芊约的酒吧。

    宋蛮推开包厢,看到向芊芊一个人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走过去问:“傻坐着干嘛?”

    向芊芊幽幽地扁了扁嘴,像要哭出来似的:“我对不起你,蛮蛮。”

    宋蛮一头雾水,“怎么?”

    向芊芊指着她身后,“我是被逼的。”

    “……”

    几乎是瞬间,宋蛮感受到了身后的气场发生了改变。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站直,转身。

    江其野就那么突然地站在她身后。

    旁边还有谢旻修和向旌。

    宋蛮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当即黑了脸抬腿要离开。

    江其野扯住她的腕,“别走。”

    他声音低沉沙哑,听得出的疲惫。

    “对不起蛮蛮,我们不是存心骗你出来,只是希望,你能跟其野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谢旻修马上解释,同时用眼神暗示向旌和向芊芊。

    向旌主动骂江其野:“宋,给这个畜生十分钟,十分钟就好了,让他给你跪下好好认错。”

    众人很有默契地退出了包厢。

    剩宋蛮和江其野独自留下。

    包厢足够的安静氛围里也透着压抑的沉闷。

    像两人多日来对峙的心境。

    宋蛮不想看江其野,背过去。

    背影倔强又令人心疼。

    她今天把长发扎起来了,光滑的脖颈一览无余。

    江其野想起那天在停车场,自己暴力扯断的那条项链,以及后来,宋蛮回敬给他的同样的决绝。

    这么柔软的皮肤被金属划破两次是什么滋味,他不敢去想。

    他那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江其野想去看看宋蛮的脖子有没有伤,刚伸手碰到,宋蛮身体一缩,转过来,冷漠又陌生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充满了拒绝和抗拒。

    江其野手僵在半空中,片刻,收回。

    “那天我是不是弄疼了你。”

    宋蛮视线移向别处,淡淡道:“没什么,疼一疼,让人清醒也不错。”

    江其野的心像在被针扎。

    宋蛮醒了吗。

    可他还没醒。

    认识她,喜欢她,执迷她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江其野从未醒过。

    就算是她不在的那六年,就算是江其野恨过,可还是逃不过内心的折磨。

    她折磨他,他却甘愿享受。

    谢旻修对江其野,你眼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放下你所有的高高在上,去真诚地道歉,获得她的原谅。

    可江其野觉得,从一开始,他就是匍匐在宋蛮面前的。

    他太爱她了。

    爱到失态,爱到透不过气还要挣扎。

    江其野知道自己该坦诚了。

    他——

    “我和二叔明争暗斗很累,那些办法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应该知道生意场上本来就不见得所有手段都是光明磊落的。我很抱歉利用了你的情感,但我希望你知道,哪怕只是逢场作戏,我也从没有考虑让别的女人来代替你。”

    “我承认的确是在演戏,但这场戏之所以能演下去,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宋蛮静静听着,不话。

    “宋蛮。”江其野在身后轻轻地,“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他一直在,可宋蛮却没有反应。

    正如那天她一直,他却没有反应一样。

    宋蛮不敢让自己开口。

    她还没有完全忘了他,他随便一点动听的话,宋蛮都有可能重新迷失。

    她不希望自己再次沦陷。

    事不过三,宋蛮已经摔了两次,不敢,也不愿意再去尝试第三次。

    那种梦里被反复崩溃醒来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去尝试了。

    宋蛮努力扯了扯唇,“好。”

    江其野眼神很沉,把她扳正面对自己,“什么是好。”

    宋蛮仰头,“你不是道歉吗,我接受啊。”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对话声清晰地回荡着。

    宋蛮这句轻飘飘的,没有感情的回应狠狠刺到了江其野。

    他忍住情绪,“然后呢。”

    “然后?”宋蛮低头笑了笑,“那,我可以走了吗。”

    这个“走”,江其野听懂了。

    ——她要离开他,不止是眼前这一刻而已。

    果然,宋蛮吸了口气,望着江其野,“从我问你爱不爱我,你不愿意回答的那一刻起,你难道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吗。”

    “不是你回头来找我,我还在原地等着的。”

    江其野喉头苦涩得好似碾着沙,“宋蛮,我从来没走过。”

    宋蛮轻轻摇了摇头。

    “之前恭喜我转正,你问我想要什么,还记得吗。”

    江其野当然记得。

    他宋蛮想要什么都可以,包括他。

    “现在我想好了。”

    宋蛮抬头,看着面前的这张脸。

    轮廓深邃,眉骨傲然,天生一张诱惑脸。

    只是从来都太冷淡了。

    宋蛮不想再去试图温暖一块寒冰了。

    她释然笑着,:

    “我想要的,就是从今以后,你退出我的世界,我们互不扰,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  江狗沉默了会。

    决定还是采取向旌的终极办法(点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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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知道乖乖们今天又要心痛了。

    评论区有个读者得很对,这两个人的家庭都是有缺陷的,他们都缺乏安全感,受伤都会伪装起来保护自己,其实都是令人心疼的宝贝~所以蛮蛮不点狠话,江狗是不会醒悟的。

    明天开始请欣赏江狗的大型死皮不要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