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2/2.3/2.4
那门生话音一落,四下朝臣皆震惊不已。
饶是稳重如秦恪,此时也不由瞠目,难以置信看向那门生。
“你,方才什么?”
“还请陛下节哀,九王一干人等在前往稷山的路上已被辽贼设计暗杀,穆城涛将军也未能幸免。这信物,还是后来在辽贼手中寻得。”那门生复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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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皆是悲痛欲绝,扼腕叹息不已。
九王之死是谁也没预料到的,他们更想不到穆城涛竟会失败,甚至被辽贼杀害。
唯独要庆幸好在这门生告知他们时那穆海峰穆老将军已经咽了气,否则他知道爱子年纪轻轻就已身死更是有负陛下所托该是何种悲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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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亡东陵也!”有大臣痛呼。
“不!这绝不可能!”李肆戚吼了起来,“穆兄乃东陵第一名将,多少武试拔得头筹,骁勇善战横扫千军,我当年拼了命苦练也未能及他,怎会出事!”
挚交好友身陨,李肆戚实在接受不能,铮铮男儿已在连番重击下几欲崩溃。
想了想,又道,“而且九王,九王更不可能!除了陛下最亲信的几人,谁会知道他呢!他的身世根本......”
李肆戚情急之下正要出口,却被薛琼拉扯了下,这才把话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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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知道九王的身份是十分隐晦,极忌议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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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是当年先皇秦沧南巡路过褚州时歇脚对一位叫林筑的知县的美妻用强所得,那林筑后来知道后为时已晚,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一方面怜惜青梅竹马长大的爱妻哭得梨花带雨也并非自愿实在不忍怪她分毫,一方面也是知道秦沧昏聩暴虐恐他为了自己的名声诛杀全族,那位林大人只能安慰着妻子把风声都压了下来,就连家里二老都瞒住了,把孩子继续养了下来。
秦敛生母后来实在顶不住内心的痛苦和对丈夫的愧疚带着儿子想要吞毒自尽,林筑连夜请来郎中,拼力挽救,却也只救回了秦敛。
林筑是个宅心仁厚,重情重义的好官,当初是不忍加害于人,又念及秦敛毕竟是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着。这次事后意识到自己早已也对养子有了舐犊之情,在他身上又能看到亡妻的一点影子,竟是把九王当做亲儿子好生照顾培育着养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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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秦恪太子时期经褚州监察办事,那林筑早就听闻秦恪勤政爱民,铁面无私的美誉,这才斗着胆子关起门来将此事告诉了秦恪。
终于再次揭开这些年苦守的秘密,又思及从前与亡妻的恩爱之景,好端端地男儿一时竟也不由落下泪来。秦恪看着那跪在自己脚边哭诉的臣子,悲愤地几乎拍碎了桌案。
他这几日留在褚州,早已看出来林筑是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好官,还感慨他只因不懂贿赂就一直被埋没着做个知县,正想着要提拔一番,想不到这忠君爱国的赤子良臣竟蒙受这么多年圣上加诸的痛苦屈辱,天理何在!世道何在!
秦恪心中再气极,却终究也是明白父王的暴虐脾性,也懂得皇家威严的重要,只能代父补过。
他上前扶起林筑,好生一阵安抚后,亲自欠身行礼致歉。
那林筑哪担得起太子这般,连忙劝住,只世间人各有命早已不求公道,只求个安心便好,万一日后事情败露,也请他帮忙担待一些。
秦恪自然应下了,临行时,让林筑若有难处便同自己,平日里对自己那没有名分的九弟亦是半点不敢疏忽,事务再繁杂,也要挤着时间关照下,甚至亲自带了礼物去瞧上一瞧。
这件事最令秦恪欣慰的是,九王秦敛被林筑教的十分好,同他的养父一般知书达理,温良俭让,甚至还更聪明些,年纪竟已饱读诗书,才智过人。
后来直至东陵国难,辽军攻城,林筑坚守城池中箭而死,秦敛被连夜护送投奔于他。
他当时安顿好这风尘仆仆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少年,想到东陵与自己也都恐时日无多,而秦敛又颇有治国天赋,才暗暗铺下了秦敛这最后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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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条路竟然就这么断了。
秦恪实在难以相信现在的局面。
他方才之所以敢那般决绝,就是因为他认为九王这条后路应当万无一失,现在的结果一时让他沉痛之余,感到一切都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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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十分信任稷山之人,知道太傅绝对不会骗他,在极端的混乱与绝望中他还是不由挣扎着涩然开口,竭力想要让自己认为这些话都是假的。
“九王弟身份特殊,直到朕叫人送他离开时才正式封授他王位,此事目前除朕及几位亲信重臣绝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况且,穆少将军一向办事周全,怎会出纰漏......”
那门生叹了口气,解释道:“陛下,穆少将军行军仗虽然厉害,却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辽贼凶悍奸诈,惯于用些阴损手段,叫人防不胜防,若与他们交手,未必就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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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然不算好听,却也是事实。
穆城涛比秦恪要年长几岁,从秦恪幼时便跟着他,两人性情十分相投,秦恪的性格里也有许多是受他影响。秦恪十分清楚穆城涛同自己一样,是绝不屑于去用那些手段的。
几位大臣也都沉默了,如果这一切是事实,几乎就可以直接表明......
“难道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李肆戚难以置信,吼道:“这不可能!”
大臣们被李肆戚这一吼,面面相觑间神色都不禁疑虑沉重下来。
以身殉职的穆城涛肯定不会背叛陛下,那泄露这个秘密的就只能是他们中的某一位。
可他们几位都是陛下费劲心力从鱼龙混杂的文武百官之中筛选出来的亲信,哪一位不是出生入死,共效国主的忠臣良将,平日哪怕同僚之间政见不和偶有摩擦,心也早已搓成一条麻绳。谁愿意去怀疑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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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及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消息泄露。既然九王已经身陨,眼前最要紧的是如何保住陛下。”那门生三言两语就用话把他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们看向那门生。
密道现在已经被毁,没有退路了。况且陛下得对,就算没有毁,他身为一国之主,辽贼绝不可能放过他,必然掘地三尺也要取他性命,逃也根本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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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对于秦恪来,他从登上帝王之位挑起先帝丢下的烂摊子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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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臣纵然再不能信局面能够扭转,但现在身处绝境之中,也只能病急乱投医,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魏昭身上。
魏昭真的能保住陛下,甚至能助他于此种绝境下扭转危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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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对魏昭更为信任,压下心中的悲痛甚至绝望,问道:“你方才太傅可以保朕,难道他还有什么良策吗?”
那门生道:“回禀陛下,计策就在这渡君剑剑身之中。”
秦恪闻言,不由愕然,薛琼李肆戚等人更是诧异不已。
原来这渡君剑竟然暗藏玄机?!
这剑乃是当年魏昭与秦恪分道扬镳时所赠,难道魏昭从那时候起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东陵今日的结局?提前为他留了最后一条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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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将剑拔出,细细审视,锋利锐亮的剑身在秦恪眼前闪出一道炫目的白光。
这把剑长近四尺,剑宽三指,黑色剑鞘上满布菱形的古朴暗纹,铸有篆体铭文渡君二字,剑身刚刚劈过巨石机杼,竟连一丝毁损都不可见,刃部平直,背骨清晰成线锋,浑体青光茫茫,给人凛如冰雪的锋快感觉。
自太傅走后,这把剑他一直随身带着,每每绝境迷惘之时便看着这剑,缅怀太傅,也激励自己更加奋进,想不到其中居然别有洞天。
想要知道其中有什么,必然要毁掉这剑。秦恪虽有不舍,但危难之际,也顾不得多想。
他深吸口气,盯着那剑身问道:“这渡君剑坚固至极,世间几乎无物可破,朕要如何开?”
“确实无物可破,但却有物可开,这墨曜剑穗上便是那钥匙。”门生言罢,将剑穗呈给秦恪。
秦恪接过那剑穗,看着中间镶嵌的黑色宝石,又看了眼那剑,他早知那墨曜剑穗的菱形宝石上印有与剑柄中央同样繁复的花纹,一凹一凸,但实在想不到竟会有这般奇特用处。
他正准备按照门生的提示开剑,却听那门生又提醒道:“陛下,夫子望您能以国家大业为重,无论如何,抓住这最后一线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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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看着他,只稍顿了下,就郑重颔首。
他心中知道那门生提前出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因为这条计策艰难无比,但国难当头,他只想着再难都要去做,哪怕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顾不得半点了。
大臣们听着那门生的话,心里也不禁七上八下,只希望魏昭别想出什么太逆天的点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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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渡君剑十分奇异,开剑柄上的机关后,剑身竟然直接从中间向两侧呈密集齿状裂开了。
秦恪果然看到内槽之中有极薄的信笺,心抽出细阅。
众大臣也都屏息看向秦恪。
只见秦恪从上往下看去,表情逐渐变化莫测,固然再下好决心,还是难以置信地瞠目,甚至骨节分明地手指都不觉抖了起来。
“陛下。”大臣们第一次见秦恪这样,具都是惊疑不定,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问。
薛琼却隐隐有了些预感,难以置信看着秦恪。
秦恪没有话,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拿着字条的手紧攥成拳,咬牙看向了外面……
眼中极尽挣扎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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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杀声渐熄,只剩下将士行军骑马搜查押解的声音。所过之处,残戟断戈,碎尸枕藉,空气中满是令人遍体生寒的浓重腥锈味,处处生机湮灭。
东陵皇宫主殿外,西辽大军浩浩荡荡,巨蟒一般盘踞了整座皇城。
为首共有三人。此三人各有所长,战功不绝,乃是西辽强国利器。
左为外戚护国丞相萧闫寮,虽已两鬓微斑,但明镜不疲,看起来清癯睿智,乃是辽军智囊。右为勋臣上府大王雷樊,生的面凶髯杂,虎背熊腰,手中铁锤似能毁天灭地,为当世第一神力猛将,未闻有人能及。
中间的男子最是端正,眉眼深邃,姱容修态,配上那貂帽盘领,革甲长靴的辽人装束,看起来极是威武飒爽,意气风发,不过浑身散发着嗜血暴戾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正是西辽宗室武王耶律崇烨。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刀,那是一柄长而弯的腰刀,刀身如镜,不宽不窄,刚好映出了他冷意森然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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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耶律崇烨的皮囊还不错,就是比起魏昭的还差了点。”周昭对着那把宝刀随意扫了眼,在脑海里淡笑着评价道。
666:......
都什么时候了宿主还有闲情逸致管这些?果然是基佬?话这是要假扮成耶律崇烨来逼宫受降,不是相亲来得啊……不要因为是虚拟世界就这么心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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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它现在还是觉得当初周昭数年前废了大功夫设计囚禁耶律崇烨,亲自假扮成他这件事十分荒谬。
虽然有系统这个金手指加持,努力让他身形骨相逼近耶律崇烨,人畱皮面具也做的十分逼真,而且耶律崇烨这个人物生性孤傲残暴本身人缘也烂的狠,没什么人敢接近......
但是!宿主可以假扮成耶律崇烨这样堪称西辽顶梁柱一般的万众瞩目的人物这么久,到现在都没露馅也实在是太强悍了。不仅要有极强的观察力,模仿能力,还要在下每一道命令时表面看起来是在为西辽,实则是为东陵拖延时间。这得有多强大逆天的脑回路和心理素质才能做到啊!
宿主果然是魔鬼无误了!
需要明的是,系统虽然会给宿主开金手指,但都要在合理范围内,不能过度破坏所在世界的逻辑让人生疑,所以万一宿主要是暴露了真实身份其实是东陵太傅稷山魏昭......那可是连系统也救不了他。
666想起来就觉得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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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那位门生能服任务对象吗?总觉得像这个世界任务对象这样刚正不阿之人,愿意苟且偷生的几率太低了……”666看着长阶前的累累尸骨,忐忑问他。
周昭按辔缓行于大军之前,遥遥望向那越来越近的,重重高阶上因为敌军屠戮而裂开的古朴沉重的宫门。
“他会出来的。”周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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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昭身旁,另外两人也不约而同议论起来。
“雷大将军,你猜,这东陵后主秦恪可会出来乖乖受降?”萧闫寮笑问雷樊。
雷樊刚经历过场屠戮杀伐,情绪十分高亢,粗着嗓门道:“这还犯得着猜!本将军从前与那皇帝交过手,年纪轻轻倒有些本事,只可惜满脑子的三纲五常,家国大义,贼他娘的顽固!莫是投降,能留个全尸给咱们带回去都难!”
一番话完,666已经慌的不行了。
周昭却是依旧目光笃定地望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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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相可要道句可惜了!”萧闫寥笑道。
雷樊看向他,皱眉怪道:“可惜?丞相是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那秦恪太棘手,东陵三年前就该灭完了!还需要咱们再损耗那么多的兵力?”
“我这一声可惜是替王爷的。”萧闫寮扶须笑道:“雷大将军怎么忘了?那东陵后主虽然性情冷硬无趣,但毕竟生的剑眉星目,风姿卓绝,可是难得一见的俊相公,想必呵呵......一定十分合王爷的胃口。”
雷樊闻言,不由面色有些难堪回头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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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崇烨性情残暴,位高权重,除了萧闫寮因着自家极受荣宠的皇后妹妹和太子外甥会与他偶尔拐着弯唇枪舌剑几句,文武百官多有些惧他,雷樊这个人倒是个例外。
他自己也是个视人命如蝼蚁杀性极大的嗜血之人,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对耶律崇烨不仅不惧,反而膜拜追随。在他眼中,怎么折磨死人都是事,但是龙阳之癖......这就很有损形象了。
耶律崇烨贵为王爷,又功名赫赫,是西辽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惜却偏偏在私下里有特殊癖好,对男人有兴趣,而且手段残忍肮脏至极,虐待玩死男宠和战俘都是家常便饭。
本来西辽皇族贵胄偶尔猎奇私下里玩两个男奴早就不算太稀奇,只是对于大部分正常男子来,到底不是什么能拿的上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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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知道萧闫寮这老国舅爷明面是为耶律崇烨着想,实则是见缝插针拐着弯的要他难堪。
耶律崇烨手握重权,乃是太子登基的最大威胁,萧闫寮为了他那一心想拥护的皇后妹妹和太子外甥简直时时刻刻恨不得耶律崇烨这位很可能威胁到自家外甥登基的王爷落下马来。
周昭可不是耶律崇烨,他不仅不会觉得丝毫不舒坦,反而巴不得这老不休再多给自己挖点坑,不仅不与他多辩解,反而顺势笑道:“确实是个极品!不过萧丞相这般替本王可惜,难道那人若还活着,本王就能擒回去绑到床上随便玩个够不成?”
萧闫寥知道秦恪那样的人必然不可能投降,此刻只为图个嘴上痛快,于是大笑道:“王爷带军辛苦,若能生擒那秦恪,便把人给王爷玩够了再杀又有何妨?”
周昭看着他,笑,“那可要谢萧国舅体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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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着,殿上残破的雕花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内侧推开了。
萧闫寥看过去,脸上的笑骤然僵住。
众人也纷纷看了过去,只见那层层高阶之上,正立着一人。
身着丧服,捧壁奉圭,竟正是东陵后主秦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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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辽大军瞬时一片震惊骚动,各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秦恪这番装束做派,自然是示降之意,只是,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人,竟会愿意出来受降。
秦恪一心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是宁折不屈,铁骨铮铮的大英雄,西辽人虽然恨他难对付,却也敬他是条汉子,这样的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聪明老道如丞相萧闫寮也是不由瞠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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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风雪之中,秦恪入就丹樨,一步一步从殿门走下台阶。
因情势危急,未及准备,那白色丧服其实只是秦恪卸去铠甲后贴身穿的白色中衣。
他身有箭伤,只是简单包扎过,那单薄白衣早已被渗出的血浸染的斑驳,脸上也是溅了污血,散落的额发被猎猎狂风吹的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秦恪却仍是芒寒色正,不卑不亢,每一步都走的端庄得体,威严豪迈,仿佛重重台阶之下仰望着他的众人才是向他俯首称臣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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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眯起眼,看着径直走向他的人。
走到了耶律崇烨马下时,雪屑已落了秦恪满头满肩。
他在纷扬大雪中与耶律崇烨遥遥对望了片刻。漆黑的眼瞳暗流汹涌,被冻的发紫的手攥紧到颤抖,仿佛手中呈着的东西似有千斤重一般。
脑海中又闪过太傅那张藏于剑身之中的信笺,那熟悉的苍劲飘逸的字迹时隔多年重现眼前,似还能叫人忆起当年同太傅书信往来师徒相知的温情,却在结尾书了一个无比残酷的字。
“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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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字如铁锤一般几乎击碎他的理智,让他陷入一种悲愤至极,耻辱至极,甚至震怒至极的状态。
降!如何能降?!他这些年拼死维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巍巍东陵近千年基业在他手中以山倒之势倾覆毁灭,已是痛苦自咎至极,难道还要他用这样的方式,让东陵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吗?!
魏昭,他为何能!又怎么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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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秦恪还是选择出来了。
他虽生性刚毅耿直,却并非空有一腔孤勇之辈,纵然再无法接受,他知道魏昭的对。
没有退路,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他不是九王,更不是其他任何人,他是统领东陵的帝王,南征北战,杀伐决断,一度为列国熟知忌惮,就算他侥幸逃出,辽军定然会将防备加到最大,布下天罗地网将东陵斩草除根,日以继夜掘地三尺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向宁可错杀也不可能冒险的辽军投降也与求死无疑,但太傅既然另有一线转机,想必在西辽还有安排。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一条虽然希望亦是极其渺茫但却唯一有可能保住他秦恪的路!
他只能赌上一赌。
他多想慷慨赴死,以身殉道!但家国大业还重重压在他的肩背之上,一旦他死去,东陵再无光复可能,他的子民将再无希望,会受尽西辽贼寇欺压屠戮,永无翻身之日!九王已经死了,他绝不能倒下!
只要活下去,活下去!......
秦恪这般想着,终究是衔悲茹恨,欠身垂首,向帝国领主曲下了他那如铁的膝盖,重重跪到了布满血污的冰霰之上,一瞬间眼底红透。
“东陵国主秦恪,愿降!”低沉之音,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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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众人才终于彻底确定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秦恪投降了。东陵从此彻底覆灭,沦为西辽的所属领地。
周围传来了西辽将士们震天的欢呼声,有染血的屠刀被欢呼的将士向空中抛去,砸落在这座曾经繁盛无两如今却残破不堪的东陵王宫的青石大道上,铮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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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任务对象居然真的会被服投降!”666松了口气,想想就觉得心有余悸,又忐忑问道:“您不会真的要像他们的似的把人绑到床上……玩吧?
周昭笑了下:“该演的戏是必须要演的。”
666:“……”他就知道想让禽兽宿主完全规规矩矩,不徇私为自己顺势谋点福畱利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个世界的男主也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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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捷报传出后,西辽大军在东陵皇宫就地停军修顿。
托着耶律崇烨这一王爷身份的福,周昭可以再次去往秦恪行宫。
御书房已经被侍从仔细收拾好,血迹也被除去,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能联想起这之前发生过了什么。
御书房中古朴大气的摆设,一如秦恪一成不变的风格,唯一会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墙上的挂画。
那是一副水墨画。
画中高山流水,日薄虞渊,意境极是高远飘逸,画上题诗之下,那一方醒目的红色印记更是为那黑山白水平添几分暖色。
“这不是您几年前赠予任务对象的画吗?”666惊道,“原来他一直挂在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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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画正是当年那人稷山拜师时所赠。
那时的秦恪尚是舞勺之年,还未长开,身形尚且有些单薄,却也已显出几分铮然英气。
他以太子金躯苦等一天,也无分毫怨言与放弃之心,在客房中泡过热水让被冻僵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知觉,便立即穿戴整齐,前去正厅拜师行礼。
见到魏昭赠画,素来总是一副思虑之色不苟言笑的少年竟是难得露出惊喜之色。他接过画,凝望着那画中意境,漆黑清澈的双眸中满是心驰神往之色,流露出几分符合年纪的少年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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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正静静量着那副画,任往事重浮于脑海,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王爷,末将雷樊求见!”
周昭虽然早有预料,却也不觉有些扫兴。
他眯眼,走到一旁坐下,边为自己斟酒,边扬声道了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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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还真要留住那皇帝性命?!”雷樊急急走进殿中,问耶律崇烨。
按照俗礼,亡国君主选择投降,本来都是会留个活口,投降够早够有诚意运气好的甚至还可以继续衣食无忧好好过日子。
但西辽人可不会跟人讲什么俗礼,他们生性狂放,凶性也大得很,一旦有疑心,往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绝不可能留下一个亡国之君。
“那可是萧国舅的美意,本王岂能辜负?”周昭笑着给自己满了杯酒。
本来萧闫寮就算不与耶律崇烨提出这事,周昭也会借由耶律崇烨的龙阳之癖,假装图一时之色将秦恪的性命保住。现下,那老滑头要假意将人献给他,也别怪他拿那人当跳板了。
“王爷,万万不可啊!”雷樊虽然性情粗狂,但却也到底是堂堂南府大王,并非完全无脑,反而颇有几分内明,忧道:“秦恪那厮绝不可能乖乖投降,末将只恐其中有诈。王爷若不除去此人,恐怕后患无穷!”
周昭故作猖狂,摆手道:“区区落网之鱼还能折腾出什么水花?”
耶律崇烨虽然擅长行军仗,但是生性狂傲,易轻敌,这番话倒也符合他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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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惬意地品了口酒,故在眼中浮上欲念:“况且,那秦恪确实是个极品,直接杀了实在可惜,等本王玩够了再叫他死也不迟。”
雷樊见状急道:“王爷,那厮可不是什么鱼,而是一条随时能翻江倒海的龙啊!若非东陵实在是被他老子糟蹋的太厉害,今日东陵与西辽的情势不定都要倒过来!”
周昭心中暗想,这雷樊倒拎的清楚。表面却露出些愠色,对雷樊道:“怎么?雷大统领是觉得你我等 人都是废物吗?!”
“不不不!”雷樊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对耶律崇烨还是多少有些忌惮,意识到王爷真动了怒,连忙要解释。“末将只是......”
“行了,本王不过想图些乐子,也至于你们这么紧张。”周昭断他作不耐烦状。
他起身,端上一派狂妄之相。“莫那秦恪现在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在从前,本王若想要他,难道还是什么难事?”
雷樊粗人嘴拙,见实在劝不动耶律崇烨,只能悻悻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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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见雷樊那般威猛却被周昭喝的连连犯怂,不由暗乐,同时也忧心万一雷樊以后知道了周昭的身份,那可太恐怖了……
周昭倒依旧十分淡然,只是微微蹙眉,将手里的酒放下了。
他其实不是特别爱喝酒,古时的酒更是偏辛辣浓烈些,灼人心喉,不过耶律崇烨却是个酒罐子,平时总离不开酒。
周昭走到那画前,重又看了半饷,把那画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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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樊刚离开耶律崇烨那里不久,萧闫寮就找了过来。
“雷将军,怎么样了?”萧闫寮赔笑问他。
雷樊重重叹息声,烦躁摆手道:“别他娘的提了。王爷看来是真看上那秦恪了,什么也要玩上一把。”
萧闫寮叹道:“本相不过是和王爷调侃几句,哪里知道那秦恪真会出来投降!”
雷樊想起来也有些怨他,皱眉道:“丞相您当时何必非多那么一句?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萧闫寮被这话总是不知分寸的粗人刺的脸上笑容僵了下,自知理亏,还是吃瘪道:“其实今日就是没我多,依王爷那随意惯了的性子,若是看上了定也要把人留了绑去床上玩几天的。只是如今传出去是我的意思,这,本相可真是......”
雷樊只是关心江山社稷,怕秦恪是个祸患才听了萧闫寮的话去劝,懒得再管他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道:“罢了,王爷的心思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见那秦恪也确实做不了什么了,再王爷换男宠不是向来比翻书都快。就让他玩两天再杀又有何妨。”
言毕,也懒得再多,直接大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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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雷樊走后,萧闫寮身旁的侍从道:“丞相,现下您如何算?难道真要背这个锅?”
“背了这口锅,皇后那里可交代不了。”萧闫寥眯起眼,冷哼一声,“本相早知雷樊那粗人指望不上!还好本相另有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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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丞相一肚子坏水,恐怕要对任务对象不利。”666透过天眼看着一切,忧虑道。
周昭毫不意外,冷笑了下。
“等等!我看到他朝关押任务对象的牢房走去了!”666惊道:“宿主,我们要不要快去救人!”
“再等等。”周昭眯眼道。
萧闫寮这么急着过去,就是因为他知道战争刚结束,耶律崇烨正身心疲惫,需要休养,不会那么快就过去。
况且,他去的越晚,萧闫寮等人就越会以为耶律崇烨对秦恪只是当做普通玩物,更容易放松下来,把秦恪交到他手里给他处置。所以他现在反而不能太轻举妄动。
“又要等吗?”虽然和周昭共事久了,它也知道周昭心里应该自有算,但还是忍不住担心问道:“万一萧闫寮想杀......”
“不会。”周昭笃定道:“萧闫寮老奸巨猾,他明白秦恪一旦出事,耶律崇烨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他虽然为了他那个太子外甥一心想除掉耶律崇烨,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外戚,又惯常左右逢源,表面还是不敢得罪耶律崇烨的。”
“那他还去那里做什么?”
周昭看着666,道:“想要杀一个人,最高明的手段是让他自己撞到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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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静静端坐在阴冷的地牢之中,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囚服,和手脚上束着的铁链镣铐。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如同大梦一般。他秦恪此生绝未想过自己会有向辽人下跪投降的一天!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秦恪不由耻辱悲愤至极,剑眉紧蹙,闭上眼,将拳头攥得青筋凸起。
有穆城涛亲自护送,从密道逃脱,又是送去稷山,他本来绝没有想到九王弟竟会出事。正因为那样,他才敢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门生向他带来的噩耗,让他着实难以接受。
一时之间变故太大,最终,他还是听从了太傅的意见按照那门生的方式忍辱负重选择了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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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只有去向西辽投降,才能为东陵赢得一线转机。秦恪只觉困惑不已,前路渺茫。他落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会有转机?
秦恪与西辽人周旋已久,了解西辽人的野蛮凶性。今天他投降,本该会直接被杀,可为什么却被留了活口。当时那气氛,也让他感到莫名怪异。
太傅所的那一线转机,究竟是什么?难道西辽,还有内应吗?可,什么样的内应,能扭转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的决定,保住一个亡国之君。
正想着,牢房外,一阵脚步声却突然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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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竟然正是那西辽国舅萧闫寮。
秦恪收紧眼瞳,萧闫寮老奸巨猾,来到这里,绝非什么好事。
“想不到堂堂东陵天子,当年何等风头无两,威震四方,竟然落得跪降敌军将帅,在异国牢狱中苟且求生,为天下人所不齿的下场。”萧闫寮边走进来边道。
秦恪不为所动,只正色道:“萧丞相来这里有何贵干,不妨直言。”
“哈哈哈,好!爽快!”萧闫寮抚须,笑道:“秦恪,本相知你刚毅勇猛,宁折不屈,绝非心甘情愿投降之人,定是在心中还存有执念。不过,如今的局势,本相相信你应该也明白……”
秦恪眸底异动了下,他自然知道辽军没那么容易相信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希望何等等渺茫,但当下他既然已经抓住了太傅留给他的这一线转机,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秦恪不善伪装,只能闭眼不与他多言。“丞相无需多心。秦恪既已选择出来归降,自然全凭处置。”
“全凭处置。”萧闫寮略有深意道,“秦恪,你可要想清楚,以你之傲骨,真的能忍受未来的种种屈辱吗?”
见秦恪不言,依旧一副神色冷硬决然,任凭发落全然不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的样子,萧闫寮哼笑一声。
“秦恪,你虽然是敌人,但是本相也欣赏你。”萧闫寮侧目,示意身后侍从,那侍从走上前来,递了个东西过来。
他俯身,将一个物什塞进了秦恪腰间。
“本相给你留了一个机会,如何选择就在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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