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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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散身体不好, 每年一到冬天总要生几次病,不严重,大多数时候好得也快。

    三天后, 他温度已经下去, 只是还有些低烧, 嗓子发哑。

    江岸放下心,不再整天陪着待在家里,去忙工作。

    白散不喜欢吃药, 有糖也不管用,见江岸离开,没人看着他吃药了,满脸高兴, 自生病后第一次露出两个的酒窝,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蹦哒几圈庆祝一下。

    一边他还非常认真地承诺着,“江先生,你放心吧, 我已经成年, 不是孩子了, 即使你不在家,我也会好好吃药的, 绝对不会忘记, 不会不心喂给浆果吃,不会因为奶狗在一旁捣乱,把药片失手掉在地上。”

    江岸并不搭茬,抬起手掌示意被他嫌弃地丢到奶狗厕所上的药盒,“早餐后我上楼离开的那段时间里, 吃药了吗?”

    白散耳朵微微一抖,背在身后的手指揪了起来,他果断点了点头,又摇摇,在江岸的注视中,最后幅度点了点头。

    一粒药也是药。

    反正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根本用不着吃三粒。那么苦的东西,只有像青椒一样奇怪的人才会喜欢吃。

    江岸眉峰上挑,微微一笑。

    “那就好,昨晚我看的时候,药盒里只剩一粒,正好你早上吃完,中午去自习室路过医院,再来拿一盒。”

    白散仰起头,缓缓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望向江岸,歪着脖子,弱弱地发出一声询问,“阿?”

    “嗯。”

    “……”

    失策了。

    他本来就没想多吃,一粒应付一下,早上完全没有发现药已经吃完。

    并且江岸哪怕离开,都记着药盒里剩下的数量,似乎随时都能检查得知。

    一分钟前还在为午饭后不必再吃药的白散,一分钟后便为午饭后要去医院领药,并且很有可能要当着江岸的面吃药的自己泪流。

    江岸走后,白散蔫蔫巴巴地刷了一套题,磨蹭着,过了十二点,吃了午餐,又睡了午觉,再次起来刷两道题冷静一下,还是不想去。

    一想到要吃药就很难过,他趴在桌子上装鹌鹑。

    直到护士单佳忽然来电话。

    “跟你听个事,你最近跟江医生还有联系吧?”

    听到‘江医生’几个字瞬间,白散拿着签字笔的手一抖,在纸上戳出一个洞,他咬了咬下唇,努力装作自然地应下。

    “其实是早上江医生在药房拿药,”单佳着叹了口气,“还专门是要孩子用的,有好多种,胶囊,药剂,还有热敷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当着江医生的面我不太好问,但一个科室这么久我又真不了解。刚才儿童营养科的问我,有个中药方子给孩儿用挺好,不好意思开口,怕弄巧成拙,就先问问我,我都懵圈了,别提当时有多尴尬。”

    中药……

    想到那种黑乎乎的杀伤力堪比导弹的鬼东西,白散指尖发凉,手一松,笔掉到桌面,咕噜几圈跌到地上。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江医生知道了么?”

    “啊?你中药方子?”单佳在另一边好像跟男友也抱怨什么,过几秒,苦笑否认,“没呢,我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挂断电话,白散捡起掉在地上的签字笔,鼓着脸颊,气呼呼把它扔到床上,不解气,又咬了下笔帽。

    最后把签字笔关进黑洞洞的抽屉里思过,白散推开房门跑下楼,拿起外套往出走,连忙去医院阻止惨剧发生。

    药粒已经够难吃了,他可不想再喝比药粒苦上千百倍的中药。

    到医院,今天并非周六日,口腔科的人却很多,吵吵闹闹,有些乱。

    还有些聚在口腔科门前,旁边空无一人静静落灰的等候椅也被坐满。两个年纪稍大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停张望候诊室,门口几个年轻人是主力。

    “今天这事儿必须要有个法!”

    “哪来的实习医生都能随便给人看牙了?”

    “哎,我早就过了社区医院不如大医院,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吧。”

    白散望着聚集在口腔科门口的人有点茫然,左看看右看看,缩着脖子从门边挤了进去脑袋,抬眼便撞见单佳。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单佳急匆匆走来,拉着他就要出去,跟聚在门口的一群人,“你们让让,让一让,里面正在处理,而且医院禁止大声喧哗,都点声。”

    白散扭着头,还想再找找江岸,治疗室的门紧闭,一盆绿植扣翻在地上,枝叶折起,泥土漫开,厚厚薄薄洒了一地。

    怔然间,单佳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大步离开口腔科。

    到长廊尽头,单佳低声嘀咕一句“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准时下班跟男友去吃烤肉”,随后告诉白散,“你先在这边等会儿,江医生快做完那台手术了,再有十分钟,那群人就走了。”

    白散坐在一旁空空的等候椅上,乖乖点头,抓紧机会,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另外一个医生搞出来的,”单佳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给人家拔错了牙,那病人也心大,过好几天才发现,这不正找来了,还带着不少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仗着人多势众,怎么欺负他了呢。其实跟江医生没多大关系,凑巧被赶上了,之后那位医生道个歉,治疗费全免,再镶个牙,赔点钱就行。”

    白散动了动腮帮子,一阵牙疼,他“哦”了一声,又瞅瞅走廊另一边,那群人还站在那,都有点倒霉。

    临走前,单佳揪了揪他口罩,“你怎么突然戴个口罩?”

    白散连忙捂住,不让她揪,不想暴露江医生拿的那堆药都是给自己喝,也不想要中药方子。

    憋了半天,他捂着脸,手指分开露出眼睛,闷闷吐出两个字,“秘密。”

    单佳噗地一声被他逗笑,“行吧,守好你的秘密。对了还有江医生拿药那事,你知道么?”

    白散扭头望了一眼口腔科,理直气壮,“不用,要相信江医生,如果江医生需要,他自己会去问的。”

    一个的感冒而已,他是坚决不会喝中药的,哪怕江岸拿到中药方子。

    单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指尖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候诊室。

    事情并不像单佳得那么轻松。

    白散坐在走廊尽头的等候椅上,旁边正好挨着主任室。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亲眼目睹五个相关的医生护士一个接一个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一脸备受击,垂头丧气离开。

    主任室门开着,里面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出来。

    一道严厉训戒的声音该是主任,嗓门不,掷地有声,脾气也不太好,训起人来毫不留情,他能从医生们进来实习期间开始翻旧事,一桩桩记得一清二楚。非常厉害,和英语老师有的一拼。

    白散从第一个等候椅挪到最后一个等候椅,默默听着主任训医生们,他掏出耳机戴上,播放英语阅读,音量调到最大,竭尽全力地避免再听主任训人。

    偷听墙角不好。

    半个时后,白散无聊地晃荡着腿,扭头见江岸,刚结束手术,他走来步履沉稳。

    明明和其他医生是相同的白大褂,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白散却能在第一眼认出江岸,像万无一失的选择题。

    除此之外,其他医生白大褂口袋里装的都是商务中性笔,露出一部分笔夹,非黑即灰。

    江岸胸前的口袋上的笔夹部分,却是嫩黄色的鸭嘴设计,并且垂下来一条毛茸茸的鸭子挂坠。

    是今天早上,白散借用他的签字笔,用完不想还,选了一支自己最喜欢的笔,悄咪咪装进他公文包。

    “主任心情不好。”白散晃荡着腿无声提醒,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他,又呆又萌,像只白白软软会咩咩叫的羊驼。

    江岸被这个想法愉悦到,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抬手捏了捏垂在胸前的黄鸭,眼眸半阖俯视白散一眼,举步进主任室。

    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等会跟你算账。

    白散缩瑟一下,扭过脑袋蔫唧唧的,江先生真气,太讨厌了。抿抿唇,他默默摘下耳机,光明正大地偷听墙角。

    主任的嗓门依旧洪亮,“解决了?”

    有水流响动,江岸“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您喝茶。”

    “唉,也就是看见你,我心情能好些……”

    本以为江岸也会像其他医生一样被训的,顺带抖出之前的糗事,白散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

    趁着江岸和主任谈话,没有注意到外面,白散快速从主任室门前闪过,准备让江岸秋后算账的计划落空。

    路过口腔科,他看着单佳一个人收拾着掉在地上碎的花盆,一边还要招呼着刚进来的病人,忽然迟疑了一下,脚下一转,进了候诊室,接过单佳手中的铲子。

    “我来收拾吧,你去叫江医生。”

    单佳松口气,摘下手套递给他,留一句“忙完请你吃棉花糖”,起身出了候诊室。

    一分钟不到,白散利落收拾完洒在地上的泥土,拎着碎掉的花盆去楼梯口,扔进设在洗手间的大垃圾桶。

    他估计回去时,江岸也已经回来,并且进了治疗室,可以完美避开碰面。这样想着,他还是晚了两分钟回到候诊室,和单佳友好告别。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今天早上他绝对不会手欠,把自己最喜欢也是最幼稚的一支笔调换给江岸,哪怕是印着迪迦奥特曼举白旗图案的怪兽笔都比黄鸭要好些。

    “啊?这就回去了,你不看牙吗?”单佳惊讶。

    同时遵守承诺,她递给他一颗蓝莓味棉花糖。

    白散点头,“江医生我再放几天药,下周来看。”

    完,他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治疗室,凑到单佳耳边,声问,“江医生刚才回来时,有什么吗?表情怎么样?”

    “这个……倒是向往常一样,让病人进去,”单佳到的时候,江医生已经走出来,还真没注意有什么表情,她想了想,大概是和从主任室出来的那些医生一样,被训得体无完肤,情绪低落,“只是心情有些不太好,出了这种事,哪怕没有责任,主任那张嘴也向来不饶人。”

    白散有点回不过神,仿佛错过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蛋糕,果然主任还是在他离开之后训了江岸几句么……

    五分钟后,单佳整理出一沓病者资料,抬眼看到白散还没走,“你这是在等江医生?”

    白散摇了摇头,等他干嘛,自己送上门,看他捏着黄鸭兴师问罪么。

    单佳有些奇怪地笑了一声,有事出去趟,暂短离开的这段工夫,他时不时往治疗室里瞅一瞅,还是太远了,只能看到江岸后背。

    他左顾右盼,没有人再进来,跳下沙发,轻手轻脚地,暗戳戳挪了过去。

    “可以了。”

    江岸对躺在牙椅上的病人,推开几步,他灭掉灯光,侧身把手中的镊子放在仪器台上,回过头,突然治疗室门框上出现一个家伙,晃了一下。

    家伙趴在门框上,露着半个脑袋,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红着脸,偷偷看他,像只猫咪似的。

    被发现瞬间,嗖地一下,缩回去。

    第二次。

    江岸嘱咐病人下周来换药,看眼时间,还剩一个时下班,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器械,这是被他当场抓住的第二次,平日里出门时家伙远远躲在窗帘后、门缝后不知有多少回。

    当病人离开,治疗室里剩下他一人,家伙慢吞吞蹭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他消毒。半晌,犹犹豫豫地,家伙发出的声音。

    “刚才在主任室,你们都了什么阿?”

    无非到了年底,即使上了不到半个月的班也最好做份工作总结,参加年会。

    江岸低下头,第二次消毒器械,答得言简意赅,“工作上的事。”

    家伙“哦”了一声,仰起脸,声音软软的,“你的心情还好么?”

    江岸转瞬间联想到家伙先前待在门口,目睹几名医生失落,心下了然。

    “不好。”

    他微微扯唇,眼皮都没抬一下,垂在口袋上的黄鸭幅度晃了两下。

    今早上,家伙赖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抱着抱枕滚来滚去,哼哼唧唧嘟囔着‘柯南真是又帅又聪明’的事。

    他可没忘。

    “……噢。”

    家伙有点失落,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瞅他,想到什么,忽然一抬胳膊,指向窗外。

    “江先生,你快看!有、有热气球!”

    过于老套了,又不是电影,区里怎么会有人升起热气球。

    江岸懒懒地掀起眼皮,侧过身,想看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他侧脸被碰了一下,以更加柔软的触感,带着香甜糖果味。

    家伙飞快跳起来亲了下,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跑。

    江岸注视着窗外的区内景,有点怔,下意识抬手碰了碰侧脸,忍不住咬牙蹦出一句脏话。

    “操。”

    隔两秒,他又抬手碰碰被突然亲了一下的地方,控制不住勾起唇角,叫了声单佳,扔下手里清洗到一半的器械,脱下白大褂。

    出口腔科,他看见白散正呆呆地缩在等候椅上,手动扇风试图给脸颊降温。

    “晚上想吃什么?”

    “阿?”

    白散一窒,脑袋懵懵的,目光乱瞅就是不敢看江岸,依靠本能回答。

    “熊饼干,喜之郎果冻,回头客铜锣烧,上好佳虾条,奥利奥饼干,杏仁味好吃点,奶酪威化饼干!”

    江岸颔首,牵住白散的手,带他走下楼梯。

    “不喜欢吃甜食了吗?要不要再加上甜甜圈,马卡龙,奶油泡芙,樱桃松饼,芝士蛋糕条,草莓玛德琳?”

    白散笑弯了眼睛,歪着脑袋蹭江岸衣袖,“可以么?”

    “可以。”

    “其实,我还想吃心形的琥珀糖,土耳其软糖,酸奶威化糖,大白兔奶糖……”

    “好。”

    怂怂的白散缓慢仰起头望向江岸,目光触碰,躲闪,交织,雀跃。

    江岸唇边含着淡笑,抬起手臂掌心贴了贴他额头,把帽沿往下揪了揪。

    他们呼吸间浮现的白色气息升至空中,被风缓缓吹散了。

    抬眼是北城柔软的,闪着光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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