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别怕
谢含玉有些意外,穆棠风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愿意跟他走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拘谨,看着穆棠风的脸色不知道些什么。
穆棠风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谢含玉感觉有些刺眼,他犹豫了下,心翼翼地开口道,“棠棠,你是要过去……找殷长灵的?”
他知晓穆棠风如今只是面上冷漠了些,到底还是心软,殷长灵又是他的师傅,他不可能放任妖族被屠戮不管。
穆棠风目光移在他脸上一瞬,又慢慢的移开了,点了点头。
两人路上便无话了,谢含玉连着几日没睡,眼睫下明显一圈儿乌青。他在火凤上捏了一道瞬身符咒,他们两个多时辰便到了万妖门。
在快要到城门的时候,谢含玉开口了,“棠棠,你要不先去我府上……”
他话音未落,穆棠风已经从火凤上跳下来了,一道珠子闪着光落在他手上,穆棠风的声音从底下传过来。
“魏凤临给你的,境珠可以阻隔阴兵。”
那道红色的身影转身走远,谢含玉低头看了一眼,也从火凤上跳下来,不远不近地跟在穆棠风后面。
如今万妖门里人人自危,几乎没有什么人出来,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街巷里出现,街道上空荡荡的。
穆棠风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拿金珠换了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屋子,感觉到谢含玉一直在跟着他,并没有管,一直到了房间门口才停下来,转身朝谢含玉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有时间不去布阵,还跟着我做甚?”
谢含玉从角落里显现出来身形,他确实有诸多事务在身,不过还是担心穆棠风的安全。
穆棠风已经做了决定他不好再劝,于是他在穆棠风的门口捏了一道结界,又传音过来让江月离守着,深深的看了穆棠风一眼,身形便消失了。
他回到自己府邸里的时候正好碰见朱鹮从正殿里出来,随手把已经变成黄鸟儿的火凤扔给了朱鹮。
黄鸟儿“叽”了一声,扑腾着撞进了朱鹮的怀里,朱鹮把火凤接住了,问谢含玉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去抢亲的?”
谢含玉头也不回的进了正殿里,“这几天江月离有事,你替她守北界。”
“她有什么事?北界是阴兵最多的,我一个人守不得累死我……?”
谢含玉人影已经没了,留了一道话音给他,“枳芜也过去。”
朱鹮,“???”
他骂了谢含玉两句,脸黑着抱着火凤走了。
…
穆棠风在房间里把喜服换下来,规规整整的折叠放在了桌子上,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刚推开门出去,就见到一把闪着银光的镰刀插在墙缝里。
江月离依旧是一身黑色轻盔,墨发束成马尾扬在身后,手里握着骨镰看了他一眼,把骨镰收了回去。
“有事?”
江月离,“有人让我守着你,担心你出事。”
穆棠风,“你回去吧,不用守着我,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月离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握着骨镰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二楼里没了动静,穆棠风顺着楼梯下去,守在一楼的算盘妖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算账。
在他出去的时候,算盘妖在他身后阴森森的开口,“子时锁门。”
外面的街巷里也没什么人,穆棠风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碰到了些阴兵,那些阴兵个个是魂体状态,穿着天上的战袍,手里握着魂戟。
阴兵们碰到了人,纷纷朝着穆棠风涌过来,长戟顺着刺过来,穆棠风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长戟在他身体里直接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他。
一群阴兵似乎怔了一会儿,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盯着穆棠风看,然后又不信邪的刺了几下,对面的人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
阴兵们,“……”
穆棠风轻声啧了一声,幻阵内的阴兵对妖族有效,他本身是仙族,如今又是人身,自然奈何不了他。
于是他伸手轻轻一捏,掌心里变出来一道金色的符咒,符咒在半空中不断扩大,掀起来一阵狂风,卷着围绕在阴兵周围,围绕着他们把他们全部碾碎了。
穆棠风继续往妖林里走,一路上碰到阴兵都直接捏死,中间放走了一个,那一个匆匆忙忙的消失在原地,然后再往深处走,阴兵都主动避开他。
他在几处槐树后面找到了幻阵的阵眼,直接把阵眼拔掉了,做完后发现月色中空,不知不觉快到了子时。
沿着原路回去走,在快要出去的时候,树上传来一声响动,他顺着看过去,在树上看到了一抹人影。
清冷月光下,男子一身凤飞九天腾云长袍,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截墨发扬在身侧,似乎正垂眸看着他。
晚风在妖林里拂过去,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话,穆棠风微微抬眸,耳边传来树叶飘落的声音,男子的身形已经不见了。
他抬起手腕,上面果然多了一道咒文,红色的朱印印在上面,在皮肤上一寸一寸灼烧。
像是以前一般,只要他犯了错,便会用烈焰咒惩戒他,他那时不敢违抗,只能受着,被纯穹真火烧的疼晕数次。
穆棠风垂眸看着,伸手轻轻一抹,咒文在他手腕上便消退了,只是真火炙热,已经在他皮肤上灼烧出来了一道红印。
他沿着月光一路回到了客栈,在进去前朝屋顶看了一眼,眼角扫到他房间的顶上一片瓦片轻轻动了下。
算盘妖阴森森的声音传过来,“再不进来就要锁门了。”
穆棠风收回了视线,进了客栈里。
房顶上的谢含玉目光一直跟着穆棠风,看着他进去,在房顶上坐着听里面的动静。
等到人睡着了,他才稍稍放了心,撑着身子守到天亮回去,换江月离过来守着。
这次他跟江月离交代好了,不能让穆棠风察觉,也不能走就走,顺便让容修亦过来给穆棠风送饭。
街上如今没有卖东西的,大部分妖族在万妖门里也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但是穆棠风不一样,于是他让容修亦每天做完送过去。
正殿里朱鹮和容修亦听得都是一脸无语,朱鹮道,“你要是担心他,直接把他接过来不就好了?还让江月离过去……”
北界他守的并不轻松,虽然枳芜来了之后他也没出去几次,基本都是枳芜帮他做了,但是他还是不爽。
而容修亦更是无奈,许多修为高的大妖都上了战场,受伤后亟待疗伤,谢含玉居然在这个节点让他跑去当厨子。
谢含玉看他们一眼,“废话哪那么多,赶快滚去做。”
“没良心的。”朱鹮骂了一句,容修亦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出去了。
容修亦做完了饭用檀木盒子里装着,正好碰到夜颜出来,夜颜一见他就有些不好意思,问他去哪儿。
他思索了一番,将食盒交给了夜颜,“主子让我去给穆公子送饭,我去他应当是不要的,以后我每日做了你送过去,就是你命人准备的。”
夜颜,“斩秽使过来了???”
“他不是跟银玄成亲了吗……怎么现在过来了?”
他想了想,谢含玉如今又去给穆棠风送饭,恍然大悟道,“还是殿下赢了啊……”
“不过他让你每天给斩秽使做饭??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谢含玉这是脑子抽了?”
上一秒殿下,下一秒谢含玉,夜颜十分为容修亦不平,不过想着谢含玉似乎一碰到斩秽使脑子里就跟缺根筋一样,也就没什么了。
“我替你送过去。”
他从容修亦手里把檀木盒接过来,又跟容修亦讲了几句话,道别后按着容修亦的地方过去了。
穆棠风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一直没理,直到外面传来了夜颜的声音。
“斩秽使大人,是我,你开开门。”
他这才过去,一开门看到夜颜笑的一脸灿烂,手里提着檀木盒进来,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大人,我今日才知道你过来了,城里现在几乎封城,就顺便给你送了点饭过来。”
穆棠风合上了门,在他对面坐下,“你如今跟着谢含玉?”
“是啊,”夜颜,“万妖门里都是他做主,不跟他还能跟谁。”
“大人先吃饭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夜颜把檀木盒开,饭菜摆在了桌上。
穆棠风向他道谢,倒是没同他客气,拿过了筷子。
“阴兵低阶修为的妖族根本对付不了,大部分都是高阶的在战场上撑着,如今撑着也不是办法,都还在想办法怎么毁了阵眼。”
“我看谢含玉天天眼底下都是黑的,估计也在着急这件事……不过实话,谢含玉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想直接把幕后的人弄死。”
夜颜不知道谢含玉是个非常能记仇的,对天道的新仇旧恨加一起,估计怎么也要把天道搞死,就算搞不死,也得让对方脱层皮。
穆棠风没有开口,听着他着妖族的情况,等到吃完饭了,和夜颜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到傍晚才把人送走。
夜颜在楼下跟他道别,“大人,我明天还过来……明天见!”
穆棠风目送着夜颜走远,等到夜颜走后,他又出了门,到了妖林里去寻阵眼,一道道拔了,子时前回到客栈里。
每天如此,最开始在回去的路上,手腕上都会多一道烈焰咒,后来烈焰咒变成了两道……逐渐增加到三道。
烈焰咒在他身上灼烧出来许多红印子,一碰便密密麻麻的疼,他回去时用冷水冲冲,发现有些作用,便开始每天回去都要用冷水浸浸。
谢含玉就每天守在他的房顶,听到里面的动静,时间长了有些怀疑,便挑了一日跟在穆棠风身后,在殷长灵的咒术下来的时候替穆棠风挡了。
殷长灵隐在树影之后,谢含玉感觉到背后一阵撕裂般的灼烧之感,他随手捏了一道妖刃过去,擦着树干旋在了殷长灵脸边。
一截黑色的发丝斩落,月影悄无声息地拉长。
后来,穆棠风再出去的时候,就发现没有烈焰咒再出现了,他在整个妖林地界里试图找殷长灵下的阵眼,没等他先找到,殷长灵的十万阴兵先从北境落了下来。
一夜之间,妖族血流成河,鲜红染遍北境不夜天,其间大妖折损了数名,全员重伤,他们堪堪退到了长灵境里。
也是那一夜,他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发现,屋顶上的人那夜没来。
晚风吹着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天际泛出来一抹殷红,绯红的云层坠落下来,远处仿佛传来百妖的悲鸣。
穆棠风拔掉了客栈外的一道幻阵,他朝妖林深处看过去,那里幽深昏暗,吸引着人进去将人吞噬殆尽。
回到了房间里,江月离没有过来,夜颜倒是过来给他送了饭,只是表情忧心忡忡的,半条胳膊废了,难得话少了。
夜颜走的时候喃喃了一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呢?”
穆棠风在心里默默的想不用多久了,不过并没有开口,目送着夜颜的身影消失。
再往后的一个月,穆棠风不断的拔幻阵杀阴兵,每天客栈到妖林南北四境到处跑,经常察觉到有一道身影跟在他的身后。
那人没有开口过,他便也也装作不知道。
两人默契的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直到穆棠风找到了一道带着朱红咒文的幻阵,他没有拔掉幻阵,装作没有察觉回到了客栈里。
月色清冷,他在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脚步,对身后的人出声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不要再跟着我了。”
谢含玉的身形从暗处显现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了个“好”。
“棠棠……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月光映出来谢含玉的眉眼,里面一片柔和,声音很轻,轻浅的像是在同他告别。
穆棠风见他这般,心里无端有些闷,谢含玉肯定也发现了那道幻阵,知道他晚上要过去,果然一直都是装的吗?如今看他可能回不来了……心底不定还高兴着?
不用再一直惺惺作态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每天半夜过来在他屋顶上守到天明,也不用再让夜颜送饭过来了,更不用每次出来都一路跟着。
穆棠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甚至莫名偏了极端,他平时一向冷静,唯独对待谢含玉,会情不自禁地往最坏处想。
可能是三年里每每想起来谢含玉是如何把他抛下的,即便后来知道是有原因……不是真的负他,他还是难以释怀。
他回头看了谢含玉一眼,嗓音冷冰冰的,“不能。”
然而谢含玉压根没理会他的拒绝,直接上前抱住了他。
高大的身影整个把他笼罩住,谢含玉身上还残留着浅淡的血腥气,他推了一下,谢含玉很快就松开了。
谢含玉脸色很不好,在客栈门口朝他一笑,笑容有些惨淡。
“棠棠,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
穆棠风没搭理他,转身就走,谢含玉便在他身后看着,没有再开口。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爱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谢含玉在心里默默补上这么一句,看着穆棠风上楼,身形消失在原地。
…
深夜,穆棠风一个人进了妖林里。
妖族战况惨烈,妖林里地上遍地都是淋漓的血迹,深色的荆棘挂满树枝,血月远远的看着像是一块儿血珀,树影在夜晚里微微晃动,林子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穆棠风到了那处朱红幻阵里,袖中变出来一把雪白的长剑,长剑一声嗡鸣劈进幻阵里,周围血光蔓延,他被幻阵带了进去。
漫天无尽的黑暗,幻阵带着他到了北界的妖林尽头,悬崖壁立千仞,石缝顺着掉落边缘的石块儿,空荡荡的回音传来,悬崖边上站了个人。
凤飞九天的衣袍翻飞,墨发吹着扬起来,黑色的斗篷下露出来一张同银玄一模一样的脸。男子周围气息清冷寒冽,目光隔着半空落在他身上,带着浪潮般的威压。
殷长灵看着他良久,冷声开口,“本尊教养你千年,一再退让……你如今还是不知好歹。”
“若是你现在回去,不再插手妖族,本尊还能饶你一命,继续留下……别逼本尊亲手杀了你。”
穆棠风一个字也没有回应,他手里的雪剑锋芒毕露,眼眸里尽是讽刺。
“退让?三年前你要剥我的神魂那一刻起,我们之间,便不存在什么师徒了。”
“今日我不会走的……你为灭妖族所正道,为此残害数万生灵……你以为如今的你,还配得上当天道吗?”
空气冷了下来,剑刃挑过去两重威压碰撞在一起,玄黑的剑和雪剑剑身发出嗡声铁鸣,他们两人交手后相互退开,天边阴云交织晦暗不明。
地面跟着一阵颤动,中间裂出来缝隙,周围的树被妖刃卷着拦腰砍断,“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碎石凌乱地坠落崖底。
穆棠风逐渐落了下风,身上被殷长灵的长剑挑出来几道血色长痕,他感到肩侧一疼,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伤口又瞬间都消失不见,尽数愈合了。
他内心蹙了一下,避开了殷长灵的刃风,长剑顺着挑过去。
“雪重……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殷长灵朝不远处的一棵树底下扫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后面的刃风顺着变成了一把玄色的长剑,直直插进了穆棠风的后心。
凌厉的劲风在耳边擦过,长剑自胸口贯穿,穆棠风低头看了一下,感觉到心口一疼,鲜血还没有溢出来,疼痛尽数消失,衣衫也恢复成了一片雪白。
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传来一声低声闷哼,深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成了一片深色。
穆棠风看到了一截银白色的发丝,和熟悉的玄色蟒袍,神情微怔。
“呵。”殷长灵冷笑了一声,“正好,你们两个今日,就一起交代在这儿吧。”
言罢身形闪身消失在原地,出现在谢含玉藏身的树后,刃风把树连根刮断,地面上裂开数道缝隙,谢含玉被迫从树后瞬身出来了。
穆棠风的目光落在谢含玉身上,表情微微一滞。
谢含玉身上许多的伤,衣服被划的破烂,血色的长痕一道又一道,许多伤口隐隐见白骨。他心口前的衣服染成了一片深色,脸色苍白,嘴角处也挂着血迹。
仔细看过去,划开的衣衫,胳膊上还带着许多被烈焰咒烫出来的红印。
如此,他便是再蠢,也当明白了,他身上的伤莫名消失,都是谢含玉帮他受着的。
谢含玉突然抱他,想必是那时候动的手脚,还有许久之前的烈焰咒,并非殷长灵停了手,也是有人帮他挡了。
他看着谢含玉,心底翻涌出来诸多情绪,把背后的玄剑从心口拔l出来,果不其然的看到谢含玉脸色顿时更白了,又吐出来一口鲜血。
自作聪明。
穆棠风心里有些烦闷的想着,便看着殷长灵对谢含玉动手了。
谢含玉一边捂着心口,指缝里流出来许多深红的血,另一只手握着玄黑的魇阴刀,迎面挡住了殷长灵的玄剑。
他指尖握刀有些不稳,应付殷长灵倒是尚且游刃有余,只是动作间撕裂伤口,渐渐地动作慢了起来。
穆棠风怎会看不出来,谢含玉是什么意思?想要让他亲手把殷长灵杀了,自己在后面默默守着便是,功劳都就给他占了,他做个无名的好人。
他心里想着这个人不是一向最记仇最张扬?如今倒是收敛了学会暗地里付出了,好像一切都是为了他改变一样,简直让人烦躁。
虽然穆棠风的确是想亲手杀了殷长灵,但是也并不是想用这种方式。
他在殷长灵即将捅进谢含玉喉咙的时候上前用雪剑挡住了,他冷冷的看了谢含玉一眼,伸手把人推到了一旁,和殷长灵继续缠斗起来。
穆棠风尽量避开攻击,如今殷长灵伤不到他,只会伤到谢含玉,若是伤的重了,日后估计还得他去照顾。
可无论他怎么避,他与殷长灵之间差了太多,又一道长剑插进了他的胸口,殷长灵唇角带着讽刺的笑容,垂眸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只蝼蚁。
穆棠风攥紧了指尖,含昙一般的双眼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把剑拔l了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你赢定了?”
感觉到谢含玉的心脏跳的越来越缓慢,他额间海棠金印闪烁起来,身上蔓延出来一阵刺眼的金光,咒文朝着殷长灵蔓延。
悬崖边的地面轰然碎裂,金印一点点的灼烧殆尽,雪白的剑刃也镀上了一层淡色的金光,带着漫天的威压朝着殷长灵刺了过去。
半边天染成了淡金色,耳边仿佛传来佛祖的低声呢喃,长剑贯穿殷长灵的身体,殷长灵“噗”地一下吐出来一口鲜血,看着穆棠风微微笑了。
“即便是你赢了我……又能如何?”
殷长灵手上握着雪剑,鲜血自手腕滴落下来,他拼尽全力掌心对准谢含玉,了一道刃风过去。
谢含玉躺在地上气息微弱,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目光朝着穆棠风看过去,毫无血色的脸上似乎想要扯出来一丝笑容。
他嘴唇微动,出来几个字。
穆棠风没有听清,但是他看懂了。
他的是:棠棠,别怕——
穆棠风手心向上一扬,佛光吞噬着殷长灵的身体逐渐透明,天边的乌云一层层散尽,整座山都跟着颤动,悬崖裂出来四五道缝隙,变成碎石向下分裂坠去。
天地间浩荡翻涌,金光无尽飘散,威压朝着四面浪潮般蔓延。
底下是缥缈的云雾深渊,穆棠风眼睁睁的看着谢含玉坠下去,他额间金印褪尽,在半空中抱住了谢含玉。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穆棠风吐出来一口鲜血,缓缓闭上了双眼。
……
银玄在京州里同魏凤临僵持了几个月,魏凤临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去万妖门,等到那边传来谢含玉和穆棠风一同身殒了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幻阵破了,妖族忙于复兴,等到银玄赶到不夜天妖林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废墟,碎石堆积,尽头还有微散尽的佛光。
他在废墟里扒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找到穆棠风的尸体,也没有找到谢含玉的。
妖界此时如同一盘散沙,朱鹮和容修亦扶持夜颜代为主政,他们也没有放弃找寻谢含玉,但是都没有银玄去的频繁。
银玄找了一年多,最后一日在废墟前站了许久,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百年后,天界。
引得众仙议论的有两件事,一件是百年前归回天界的知夜妖尊和雪重仙君纠纠缠缠一百年又缠到了一起,这两人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另一件事是如今新飞升的一位仙君。
本来飞升的也并不少,这位特别就特别在……与之前那位掌管规则的仙君长得太像了些。
天道违反界限干涉妖族,最后被雪重仙君阻止,后来神魂被带到天界永世关押。那人从天界第一人沦落到如此地步,是他们经常私底下谈论的话题。
如今飞升的这位,除了发色与眸色不同,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众仙都十分八卦,想要从新飞升的仙君那里听他与殷长灵的关系,然而这仙君是个沉默寡言的,并不怎么搭理他们。
不但如此,与其他天界仙君的来往也是少之又少,总是一个人,很少参加仙宴,似乎并不爱热闹。
然而这次知夜妖尊与雪重仙君成亲,有眼尖的发现,新飞升的仙君也过去了。
本来天界是不允许男子与男子成亲的,但是担心知夜妖尊闹起来把整个天界搅的不得安宁,加上雪重仙君在凡世立了功,天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成亲是在夜行宫举行的,知夜仙尊难得向来臭着的脸有些好脸色,笑着跟他身边的雪重仙君话。
神情与平时很不一样,正低声跟雪重仙君着什么,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人。
雪重仙君一张俊逸的脸上此时冷冰冰的,看了知夜仙尊一眼,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们两个人穿着同款的大红色衣袍,袖口绣着金纹凤凰,两人长相又都是极为出众的,站在一起显得般配而俊美无俦。
底下的人都在议论着当事人的传闻。
“这两个人怎么又粘上了……不是一百年前刚回来的时候,雪重还一直不待见知夜吗?”
“他们俩不粘才奇怪吧?都纠缠多久了,不在一起我看着都难受。再了……知夜在雪重屁股后面又追了一百年……这不是才把人追上。”
“现在都要把狗溜出来再杀的吗……我不想过来的……知夜简直不讲理。”
他们虽然调侃着,面上却都带着笑,真心从心底祝福着这两人。
天边的彩凤展翅翱翔,祥云万里,知夜低声念着祝词,眼眸里满是情意。
“一愿仙君千岁,二愿本尊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仙宴上一派热闹景象,带着和美欢喜的气氛。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白发男子。
微风带着缠眷的气息,祥云与喜庆的红色衬映在一起,四处欢声笑语。
那名新飞升的仙君手里握着雕刻着鹣鲽的酒杯,握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身形消失在原地。
只在桌上留下了一滴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