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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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言读书时, 曾在书上看来过一个故事。

    关于某个气数将尽的朝代,最后的一个御史台长史。

    年轻有为的御史台长史,从少年时期就立下了为百姓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

    他出身黑暗的底层,见过了所有肮脏龌龊。

    但万幸的是, 这些不仅没有让他扭曲, 反而赠予了他无比坚韧的品性, 和一颗最温柔的心脏。

    御史走进了朝堂, 以必死的觉悟立誓,要扳倒只手遮天的阉党。可是当他面对了帝王的昏庸, 奸佞得势, 忠臣被放逐, 他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这朝野是这样的朝野。庙堂是这样庙堂。

    年轻的御史怆然满目, 十年后,他扳到阉党,却在同一天早上上朝的途中遇刺身亡。

    只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与恶龙搏斗的人,或许也终将有一天变成恶龙。

    曾经年轻清正的御史, 也早在往上攀爬的过程中,变成了玩弄权势的逆臣之一。

    他投入亲王门下, 最终又被当作弃子舍弃。

    但倘若他不将自己祭献于黑暗, 他也永远无法扳倒阉党。

    他是一个赤手空拳的赌徒, 坐在赌桌前,压上了自己的信仰,热血,生命,自尊,却最终被抢的血本无归。

    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正义,不过是一派又一派权势的争夺。

    所有的恶,都来源于权利的诱惑。

    这个满怀抱负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扎进权利的漩涡,以为能靠自己为百姓争一个浩荡青天,却不过是被权贵阶级玩弄至死。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御史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无论是他珍之又珍的一身傲骨,还是曾经在心中怀想过无数遍的盛世天下。

    每当林言感觉难以承受,痛苦至极,无法再坚持下去时,他都会想起这个御史。

    想他曾孤身一人面对黑暗,一腔孤勇奔赴泥潭,将身心都祭献给亲王一党时,是否也曾这样痛苦。

    ......但此时,陆含谦一点都不痛,甚至觉得很爽。

    他就像一个得胜的猎人,成功捕获了只白鹤。

    尽管这只白鹤曾经垂死挣扎,负隅顽抗,但现在终归是落到了他手上,奄奄一息,只能任人宰割。

    客厅只亮着一盏壁灯,灯光昏黄,透出一种朦胧的暧昧感。陆含谦仰靠在沙发上,眼睛里倒影着模糊的光影,一低头就能看见林言柔软的黑发,和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后颈。

    满心满意,都舒服得只想叹息。

    那个清冷孤傲的林言,那个才辩无双的林言,那个棱角锋利的林言。现在,他终于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跪在陆含谦腿边,被磨平了身上所有的刺。

    刚才开始的时候,其实还发生了一点插曲。

    ——林言不肯跪下。

    他只愿意伏在陆含谦腿上。

    林言沉默地僵在那里,不肯退让,一句话也不。

    陆含谦想干脆一脚给他踢的跪下得了,但静了静,又不太敢。怕真把林言逼急,人又给跑了。

    最后商议无果,只得选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林言单膝下跪。

    陆含谦真心不能理解林言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单膝双膝的,能有什么区别。

    可是对于林言来讲,那没有屈下的最后一只膝盖,就是他所剩无几的全部尊严。

    (.....................................)

    他伸出手,想把林言揽进怀里,将给一鞭子赏颗甜枣的政策落实到底。可林言推开了陆含谦。随即“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在陆含谦脸上: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去死。”

    林言浑身发颤,目光冰冷的犹如深秋寒潭,盯着陆含谦一字一句:“你就是个人渣。”

    他一身是伤,却坚持自己爬起来,慢慢把衣服重新穿好,跌跌撞撞往房间里走。

    陆含谦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愣了片刻,随即,他慢慢摸上自己被过的那半边脸,在黑暗里倏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