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执
年未已他能理解晋爵的心理,但他自己从未体验过溃败的感觉,这话听在魏子虚耳朵里引起了一些不适。没有人能一路顺利,活到他们这个年纪,总会经历几次刻骨铭心的失败。所以魏子虚会怀疑出这话的人,如果不是在吹牛,就是压根连冒险的勇气都没有。
年未已怎么会没有失败过呢?从魏子虚的角度看,年未已在昨天的纸牌游戏中早早被淘汰,不经他提醒也根本没有发现宋何出千。年未已被魏子虚当作赌注时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不是Mick认输,年未已早就是一摊肉泥。年未已完全不会防身术,甚至连晋侯都可以轻轻松松将他制服。如果魏子虚不在,年未已活不过三天。
可是这些挫败全都被年未已忽略了,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他好像不太在乎比赛输赢,他甚至在死亡游戏中实验自己的猜想,即便游戏结果关乎生命。那么可以年未已傲慢吗,是他自负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吗?魏子虚却又觉得不是,对于傲慢的人,傲慢本身就会成为他们的弱点,他们所倚仗的东西承载了太多的执念,一旦被触及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其实魏子虚有点想知道,如果晋爵确实赢了年未已,年未已是什么反应。他会困惑、气愤,歇斯底里吗?但魏子虚完全看不出这些征兆,他能想见年未已最可能的反应,无非也就是笑着叹口气,:哦,是这样啊。
与大多数普通人相比,年未已像是一个没有“我执”的人。钱、事业、家庭,还有无数牵绊住个人的东西,到他这里却都显得无关紧要,他连道德法律都可以放弃就放弃,立刻适应了DEATH SHOW里的“法律”。魏子虚不明白他到底在乎过什么,他仿佛一叶浮萍,欢快地跟着水流东奔西走,永远不会长出根系。正因为他没有“我执”,他对有所牵挂的人往往缺乏尊重,可能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同情态度令人反感。
就像他故意输给晋爵,绝不是出于保护他人的自尊心或者为他人着想的考虑,他只是随心所欲地做了,兴许还夹杂着反抗魏子虚的快感。最可恶的是他有这种能力,又不为能力带来的责任所困扰,这让魏子虚不禁有些嫉妒。
“年医生,我想问问,有没有人过你很欠?”魏子虚问道。
年未已无所谓地笑了笑:“太多了。”
“我想,他们如果有机会,肯定会控制不住痛揍你一顿。”魏子虚:“DEATH SHOW里的游戏实在过于温和,要是一上来是一个角斗场,所有人互相厮杀,你一定活不过第一场。”
“那幸好没有角斗场。”年未已松了口气,看向魏子虚:“不然我可能立刻就被你杀了。”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魏子虚道,看年未已在平板电脑上写写划划,问他:“你在干什么?”
“之前跟你过的资料,我默写在平板上了。字数有点多,等我一会儿。”
年未已奋笔疾书,抬头看了一眼,魏子虚完全没注意这边。于是年未已悄悄地新开一个文档,输入“2011年秋,北京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李某连环杀人案......”
“不用写下来给我,我不看。”
年未已抬起头:“反正你很闲,多了解一下游戏主办者有什么不好,他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抵触。好了,发送给你的终端机了。”
魏子虚的终端机亮起,年未已突然想起上一次他给魏子虚发消息的情况,问道:“对了,之前我给你发消息求救,你当时在哪呢,怎么来的这么快?”
“嗯?”魏子虚看向他:“你给我发过消息?”
年未已:“就在你冲进‘娱乐室’之前,我给你发了一条消息,你没收到?”
魏子虚开终端机,在浮空屏幕上翻了翻:“你看,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年未已皱眉道:“那你是怎么找来‘娱乐室’的?”
魏子虚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算睡午觉,可是睡不踏实,心神不宁的,只好下床走一走。我去二楼大厅,见到‘娱乐室’关着,过去推门推不开,敲门也没有回应,觉得不太对劲,就踹门了。”
“奇怪......”年未已不解,陷入思考,习惯性地撅嘴,用上嘴唇夹着智能笔:“终端机也会出故障吗,而且在这么巧的时间故障了?我想想......啊!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是什么?”魏子虚问。
年未已拿着笔,煞有其事地指向自己心脏位置:“这是心有灵犀啊!”
魏子虚没料到年未已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时失语,斥责年未已道:“你认真想。”
年未已安分地放下笔,他这回输给晋爵,魏子虚是真生气,都不接他的包袱了。终端机不会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故障,可是他还猜不透原理是什么。魏子虚破门而入的时候,晋侯似乎向晋爵了一句什么,可是声音很低,年未已没听清。也许始作俑者是双胞胎其中之一,年未已需要留意他们。
而且,没想到那东西对魏子虚影响这么大,连魏子虚清醒时都会被控制。
“我们现在9分......晋爵6分,应该是第二......其他人......”
年未已回过神,听见魏子虚正在查看排名情况,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魏子虚调出积分排名,第一眼就看见了“恶魔”队醒目的8积分,Mick、晋爵和徐启祥队都是6积分。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停下,超重让魏子虚没站稳,他扶住墙,而年未已在电梯门开后飞速逃了出去。
“站住!你给我解释清楚——”魏子虚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
“快认输!”
徐启祥掐着曾许诺脖子,把她上半身摁在栏杆上。他们处在二楼楼梯拐角处,曾许诺后腰抵着楼梯栏杆,身后是楼梯间的缝隙,缝隙差不多有一人宽。
“你知道我现在松手有什么后果吗?”
徐启祥恫吓道:“这里离一楼地板将近十米,你从缝隙间掉下去会直接摔死。要是你运气好点被卡住了,那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被毒气烧死。哪种死法都不好受,你现在赶紧认输,我就放了你。”
徐启祥抓住曾许诺右手,她腕上正显示了一条“积分抢夺”信息。他把曾许诺右手举向她嘴边,喝道:“快你认输!”
“呜呜......不,不行......求求你......”曾许诺吓得面色惨白,眼泪涎水流到徐启祥手上。她脸上挤在一起的五官不停战栗,像一个往外冒水的肉壶,看得徐启祥心惊胆战。
“那你就去死吧!”徐启祥又把曾许诺往下压了寸许,曾许诺的脚都悬空了。她用左手死死抓住徐启祥上衣,尖叫一声,双腿胡乱踢蹬。徐启祥忙着躲闪,掐住曾许诺的双手起伏,曾许诺也跟着在缝隙上空颠簸,衣服被冷汗浸透。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惊吓,抽泣着:“我认——”
“奥!”徐启祥突然被撞倒在地,撞了他的年未已揉着肩膀,疼得吸气。徐启祥突遭撞击,一下松了手,曾许诺翻过栏杆,整个人向下坠去。
“啊————!”
紧跟而来的魏子虚反应够快,他伸出半个身子抱住曾许诺,把她捞了上来。曾许诺暂时安全,而徐启祥趁魏子虚重心还在栏杆上的时候,一跃而起,抬起魏子虚的腿甩过栏杆。
魏子虚脚下一空,心也跟着一紧。他现在全身都没有着力点,只能一把抓住年未已的手,挂在楼梯缝隙间。年未已被魏子虚一拽,向楼梯缝隙倒去,他的左胳膊垂在楼梯外,腋窝卡在栏杆上,被撕扯得表情都扭曲了。
“啊...啊......”曾许诺跪在楼梯上,支支吾吾地不出话。而徐启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放手!”年未已冲魏子虚吼道。
魏子虚向脚下看去,地面离他很远,而楼梯侧面光滑,没有落脚点。他费力地仰起头,回道:“放手我就死了!”
“那关我什么事!”年未已没好气地:“你怎么不去抓栏杆,非要抓我?我手都快脱臼了!”
栏杆远比年未已的胳膊稳固,魏子虚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本能地去抓年未已的手。但年未已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魏子虚来气,他双手抓住年未已手腕,把年未已胳膊当绳索,双脚蹬着楼梯侧面向上爬。就在几秒之间,魏子虚利落地翻过栏杆,踩上楼梯。年未已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额头全是汗,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已经彻底脱臼了。
魏子虚叉着腰喘了几口气,向曾许诺伸出手:“你没事吧?”
曾许诺目睹了这惊险一幕,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慌不择言:“啊,我......你刚才...天啊...”
“我有事!疼死我了!”曾许诺还没完,她身旁的年未已就大声抱怨起来。魏子虚看向年未已,他左胳膊僵直,嘴唇毫无血色,头发因汗湿全部贴在头皮上。曾许诺也看到年未已的情况,连忙对魏子虚道:“快,你快先帮他......”
“别乱动。”魏子虚着,弯下腰架起年未已,同时嘱咐曾许诺:“‘积分抢夺’过一段时间就会失效,你现在先躲到房间里去,免得徐启祥又去找你麻烦。”
曾许诺应了之后,魏子虚架着年未已走上二楼,而曾许诺跪在原地望着魏子虚的背影,直到消失。
“嘶,啊,佛佛佛嘶——”年未已挂在魏子虚身上,边走边哀嚎,还嫌弃魏子虚的手法:“你知道怎么搀扶病患吗,你这么扶是要疼死我。”
魏子虚漫不经心地:“我知道。我故意的。”
“你!哎呦哎呦,嘶——”年未已左肩膀剧痛,整条胳膊像卡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看来是肩关节脱出。年未已忍痛调整姿势,用右手环住魏子虚肩膀。他们上到二楼,向南面走去,“娱乐室”里有绷带和固定装置,可以在那里做一下紧急处理。
魏子虚推开娱乐室的门,扶着年未已坐在桌子上,把他衬衣扣子解开,脱下左袖子。年未已冷汗直冒,看魏子虚把他胳膊伸平,轻轻转动,找关节位置。魏子虚一边拧他胳膊,一边问道:“你还没给我解释,那少了的1积分是怎么回事?”
关节传来的疼痛细密绵长,犹如百爪挠心,年未已焦急地:“就是我去抢徐启祥的积分,输了,所以被他拿走1积分。你会接骨吗,能不能快点?”
“我大概会。”魏子虚敷衍地,继续拧胳膊:“你怎么抢的?没胜算为什么还要抢,跟我商量过吗?”
“好吧!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年未已终于告饶,央求魏子虚:“看在我救你一命的面子上,快点给我接上吧。”
魏子虚奇道:“救我一命?什么时候?”
年未已:“刚才在楼梯上,我牺牲了自己救你上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面对年未已厚脸皮的辞,魏子虚强忍下想拆穿的冲动,因为脱臼处再拖下去很不乐观,魏子虚决定之后再跟年未已计较。他把年未已的胳膊拉平,找准位置,准备向上推进关节窝:“可能会很疼,你做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能做什么事情啊,我旁边什么都没有。”年未已丧气地。
魏子虚:“那就在脑子里想,想点刺激的。”
魏子虚低头对年未已话,年未已因疼痛而视线恍惚,看着魏子虚嘴唇一开一合,鲜艳饱满。他想起这双嘴亲吻倪尚时的场景,嘴唇贴合在一起,似乎很有弹性,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触感。四周寂静无声,年未已头脑晕沉沉的,他仰头亲上了魏子虚的嘴唇。
确实很有弹性,和他想的一样。
亲了有两三秒的样子,魏子虚别开脸,好笑地问他:“挺刺激,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你是不是一点都没觉得疼?”
年未已清醒过来,惊喜道:“对哦,真的有效诶!”
魏子虚:“嗯,因为我还没动手呢。”
年未已:“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下一秒,整个二楼大厅里回荡着年未已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