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灰烬(修)
“不可能。”
江湛皱眉驳回:“宋教授你不能再受刺激,况且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再回调查组,那些案件会无可避免的刺激到你,一旦再…”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江湛,职校这起案件实在太像了,我没办法放弃。”
季秋寒何尝不知道江湛的担心。
他拉着江湛去隔壁房间,那是他来江宅之后江湛专门给他办公用的书房。季秋寒走到书桌后,弯腰从第一层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厚重的黑色封皮笔记本。
江湛知道季秋寒的记忆力惊人,任何案件再复杂的关系线索只要他看过一遍就像在脑海里拍下人肉照片,所以常常接他下班时,他只随身带一个极薄的电脑。
季秋寒很少做笔记的,除非是…他不记得的事。
果然,黑色笔记本一开,里面密密麻麻裁贴的全是从报纸上减下来的报道,中间不乏记号笔来回的勾画,还有当年警方封存的卷宗影印件,全部直指当年的5.23案。
“这些年我一直在试图回想起来,我不断搜集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5.23的线索,哪怕是让我回想起任何有关凶手的细节…。”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三十三天的记忆就像是在我的脑海里被人故意上了重重枷锁,我甚至无法靠近…”
季秋寒靠坐在书桌上,长腿撑地。
“我入职以来一共去过一千三百四十二场凶案现场,可却很少能引起我的“同感”,我只能在偶尔的几场现场中,才能获得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熟悉的,零星破碎的画面…,可它们都太模糊了,根本不足以…”
江湛听着,突然眉峰一凛。
“ 所以…,这才是你选择当警察的原因?你想通过观察不同的凶案现场,来遭受不同的刺激,让自己想起来有关…”
江湛心中震惊非常,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季秋寒执着于5.23案的程度将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像是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发现,季秋寒的神情反而像松了口气,这口气如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太多年。
“是,但并不全是。更多的是因为…我发誓要亲手抓到赵永林,为死去的季夏和她没出生的孩子。”
季秋寒伸手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在封皮的隐藏夹层里,他抽出一张泛黄的一寸照片。
是白底的高中毕业照,扎马尾的女孩笑容灿烂,尤其是一双眼睛,和季秋寒很像。
江湛看见女孩就知道是谁,他眼下快一步,握住了季秋寒欲抽烟的手:“…不要抽了,医生你现在最好不要抽烟…”
季秋寒摇了摇头:“就一支”,抬手还是点了。
季秋寒点燃的姿势很漂亮,暇白映着火苗光点,如细卷香烟一样洁白而脆弱,空气中渐渐散开淡淡的薄荷烟味。
“我是不是没跟你过我时候的事…?很早了,但最近我又常常觉得,它们好像还在眼前…”
着,季秋寒轻轻掸掉烟灰,眼前的回忆像雪地里萎靡湮熄的柴火,在一堆焦黑灰烬下残喘。
“我妈生下我就消失不见了,我爸是个厂里的职工,他赌钱赌的倾家荡产,把房子都给卖了,我们被赶到地下室的仓库里住,每天半夜总有人下来锁车,吵的我睡不着觉,身上总带着一股发霉的土腥味。”
“我爸赌输了钱就发酒疯,疯了似的砸东西,往死里我和我姐,季夏总护着我,被他的不成人样。…”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很冷,我身体弱发烧了,季夏偷了我爸的钱带我去看病,凌的路全被冻住了,可我们连在医院住一晚的钱也没有,季夏背着我回来,”
“但没想到…,还是被我爸发现了。”
“我爸发现少了钱,拿车锁把我们痛了一顿,我昏过去了,第二天我才知道,那么冷的冬天,那个畜生竟然生生的把季夏关在了门外,而那一晚…”
似乎是快不下去了,季秋寒喉咙一滚,像咽下的一把锋利的刀片:“而那一晚季夏被强.奸了。…强.奸她的人是厂里领导的儿子,我爸害怕,就把季夏攒下来念大学的钱全拿去赌了,逼季夏去跟那个强.奸犯结婚。”
“可季夏那时候刚刚考上大学,她明明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家了…,我让季夏逃,她却告诉我来不及了…”
“她怀孕了。”
季秋寒喘了很长的一口气,眼角睁的撕开似的,像是与干涩空气摩擦发疼,才能忍住眼眶下的泪。
这幅样子落在江湛眼里,从来不知道季秋寒时候的过往是这样的,他心疼的抚上季秋寒冰凉的脸颊。
“季夏是个好姐姐,她很爱你,我们把身体养好好不好?其他的一切先放到一边,我会帮你盯着,她一定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样…”
季秋寒闭了闭眼,眼角终于是忍不下的泪顺着脸颊滚落在江湛的虎口。
“宝贝…” 江湛整个人都慌了,即使在季秋寒病发被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折磨的最严重的时候,他也从未掉过眼泪。
“江湛,我不可能放过他…”
季秋寒发紧的手腕抵在桌上,指尖一截儿泛着火星的烟灰掉入烟灰缸。
“就算是烧尽了也会留下灰烬…,可赵永林当年,他什么都没给季夏留下…!”
“警方用埋尸点里挖出的尸骨对比了整整十二天,他们找到了所有受害者的残骸,可却独独找不到季夏,甚至连她的一块骨头也找不到…”
“赵永林到底把我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指尖的香烟随着低吼被陡然用力捏的粉碎,季秋寒倏然睁大眼睛,眼底四周是细密的猩红。
“ 我一直以为我再也想不起来我与季夏的最后一面,直到职校这起案发,江湛,我确定我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目睹一切的男孩,怀孕的少女,被剁碎的子宫和胎儿,他把她们全部装进黑色塑料袋,…我确定了,那就是我看见季夏最后的画面!”
“秋寒…!你先冷静一点…”
江湛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或许这是个巧合,现在对那个邪教的调查还不清楚,也许这只是他们某种变态而残忍的手法…”
“不,不可能的。”
“没人会做到如此相似,如果不是刻意模仿,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那个男孩?当年的场景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如果有,那一定5.23的凶手手…,只有他在场,只有赵永林在场!”
季秋寒在江湛不断地安抚开始平复呼吸。
“江湛,这里面有太多我搞不清楚的疑点,但我确定,无论如何它一定和5.23脱不了干系。”
季秋寒眼眸里还有褪不去红色血丝,他极其认真,一向淡漠的瞳孔里是少见的坚决与偏执。
江湛许久叹了一口气,可他却不能不记得宋行辉警告过的话。
“我知道你想替季夏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宋教授的医嘱?无论这件事继续查下去到底是不是真的和5.23案,和赵永林有关,…一旦你因为继续调查而唤醒那些记忆…”
江湛想起那些警方“清理”过后仍然触目惊心的照片。
“…秋寒,我承认我怕了…,万一盒子被开,你能承受的了么?”
江湛的手心沁湿了一层薄汗,季秋寒察觉到了,他一向杀伐决断的情人,此刻在因为他而紧张害怕。
季秋寒心头一动,他忽而低下头,吻在江湛的眉心。
江湛愣了一下,
“…你答应我过我很多事,我都听到了,我也知道你会做到。”
季秋寒轻声道:“现在我也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承受不了,我会告诉你,你会带我回家,对么?”
就像轮回而过的那个雨天,江湛在那个废弃的厂房里见到季秋寒的第一眼,那个警察不知道易谦就带着他的手下埋伏在周围,一枪“帮”他解决掉了抵在太阳穴旁的手枪。
“别怕,跟紧我,我会带你出去。”
江湛伸手扶上季秋寒细腻冰凉的后颈,顺势深吻上去。
“对…,”江湛。
“…大概是我从一开始就欠你的,所以才一直拿你没办法…”
江湛低声自语的话季秋寒没听清楚,他刚想问,就听见江湛又正了语色。
“我答应让你继续调查,但我是有条件的。”
江湛索性伸手,直接把季秋寒往上一抱坐在了桌子上。
“以你现在的状态,体重和血糖根本达不到正常标准,需要医护和营养师24时的看护,回队不可能,但我可以让你每天有两个时的工作时间。”
“…嗯?”
“你调查组离开你会大大拖延进度,好,我会派人把西苑的楼整出来给你做临时办公区,每天下午你有两个时让你的调查组过来,你可以提供协助,但我要求要有医生陪同。”
季秋寒被江湛一双手困在桌案退无可退,他对这个一向霸道又过度重视他身体状况的情人无无可奈何了:“好,两个时足够了…”
他甚至没有再讨价还价,或许这对他来不再是一种管制与命令,而是另一种…归属不是么?令他纵使深陷在前路的重重迷雾,也知道自己的绝对安全,令人无比心安。
季秋寒把下巴抵在江湛的肩膀上,他听见江湛:“…嗯?累了么…?”
他点点头,江湛便抱起他往卧室走,季秋寒闭上眼睛,他有多幸运,
能遇见江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