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吃店是学校一个二十四时营业的特色馆，饶是晚上九点多钟，里面的生意依然相当不错，楚西诀和陆榕进来的时候，包间已经没有了，两人就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吃上来，陆榕按住了楚西诀拿筷子的手，挑了下眉梢，：“你昨天差点儿被炸了，怎么不告诉我？”

    楚西诀寻思着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虽然他也算是受害者吧，但是瞒着陆榕，的确是他不对，而且非常显然，陆榕得知自己像是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时，心情有点郁闷，但是他面对西法尔殿下的时候，总像是个受气包媳妇儿似的，什么脾气都撒不出来。

    就只能找楚西诀来给自己找场子了。

    楚西诀轻咳一声，反手将陆榕的手隔着桌子抓在手心里，：“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毕竟提前得到消息已经有所准备，告诉你只会让你受到惊吓。”

    陆榕抽回手，黑着脸：“你也知道那些人来找我了？”

    楚西诀坦白：“一个月前就知道了。”

    “一个月……”陆榕噎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着楚西诀，：“牛逼啊诀哥，你早点告诉我能憋死你吗？我还你怎么那么好心把我带去阿尔斯星球，感情根本不是度蜜月，是没想好怎么安排我，就只能先带着了吧？”

    按照西法尔一贯的风格，极有可能是这样。

    楚西诀：“别激动么宝贝儿，我知道的太突然，时间仓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而且军情处下的命令，我不能违反保密规定。不过以后你就是我同事了，很多消息都是可以共享的。”

    陆榕冷哼一声，恶狠狠地掰开筷子，：“看在你毛都没少一根的份儿上，这次原谅你了，但是希望没有下次，我的心脏真受不了。”

    楚西诀松了口气，赶紧给陆榕的餐盘里面夹了一颗金黄色的鱼肉丸子，：“保证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做到与夫人所有消息都及时共享，绝不再让夫人担心，好不好？”

    陆榕瞪了他一眼，低头将丸子塞到嘴里，含糊地声：“谁是你夫人，乱。”

    楚西诀笑了笑，不置可否。

    之后的几天，楚西诀倒是难得有些清闲。

    毕竟黑晶的事情就算事关紧要，研究也要交给科学院来进行，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在有条不紊地调查那些黑晶的来历和星盗轨迹，消息反馈回来还有一定时间，这段时间内，楚西诀都是个闲人。

    楚燃找过陆榕一次，检验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后，非常满意地给他的评价了一个红色的A，并且留给他一周时间去虚拟训练场练习修复破损的精神领域。

    比起拦截，修复似乎简单一些，但当陆榕修复到深度坏损的精神领域时，他感觉到了吃力。

    他遇到了瓶颈期。

    “精神触角缠缚控制你已经掌握地差不多，接下来，我需要你学习的是治疗，模拟修复只是让你掌握入门的方法，真正能大幅度提高的，仍是实战。”楚燃直接在周末带着陆榕离开了学校，驱车前往帝都科学院附属医院。

    在路上，楚西诀对陆榕介绍道：“科学院附属医院不接收外来病人，这是个军部的专属医院，里面的病人绝大多数都是战场上受伤的哨兵，其中又有一部分是精神领域受创、或者陷入狂躁症中的重症患者。”

    陆榕：“我去给他们治疗吗？”

    楚燃从后视镜看了陆榕一眼，：“你如果有这个本事，当然求之不得，但我想你的能力还没到这个地步。”

    陆榕偷偷冲着楚西诀吐了下舌头。

    楚西诀不大满意，：“叔，榕榕可是很厉害的。”

    楚燃冷漠地道：“我让他看的，不是轻症患者，而是陷入狂躁症至少三年的绝症患者。”

    楚西诀微微蹙眉，非常不认同地道：“没必要刚开始就这么严苛吧？我认为应该循序渐进。”

    “你是向导吗？”楚燃是个没得感情的男人：“如果你不是，就把嘴巴闭上当一个工具人就够了，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素养。”

    楚西诀：“……”

    真的，楚燃凶起来就连他也要退避三舍。

    就是有点心疼陆榕，这么快就要接触到哨兵之中最运气最糟糕的那一群。

    科学院附属医院位于半山腰上，周围丛林掩映，监控非常严格，巡逻的卫兵全部都是军队正式编制，必须刷终端ID和人脸识别才能进去。

    楚燃权限很高，但他带领陆榕进入医院大门的时候，依然被拦下来签了几份资料，陆榕视线余光扫过其中一项，应该是个类似于免责协议之类的东西。

    楚燃径直来到了专门治疗深海状态的病房楼顶楼，一位医生遇到楚燃，马上对他行了个军礼，道：“院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楚燃：“带一位学生来涨涨见识。”

    这位医生的视线落在陆榕身上，眼神里面带了些同情，道：“十分钟前刚送进来一位从战场上下来的哨兵，狂躁症已经陷入A级别，三位医生和一位向导已经在里面了。”

    言外之意，这是个非常新鲜的例子。

    楚燃眼睛一亮，道：“好，在哪间手术室？”

    医生了一个数字。

    楚燃示意陆榕穿上一件白大褂，随他一同进入手术室围观向导治疗的过程。

    陆榕心里面挺疑惑，但仍然跟着楚燃进了手术室。

    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治疗舱，舱内躺着一个全身都被束缚带缠住的男人。

    他赤身裸体，只有在腰间搭放了一张毯子，他已经陷入狂躁之中，遒劲的肌肉不停地鼓胀耸动，上面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大力挣扎。

    他嘶吼着，咆哮着，眼睛里面是如同充血的猩红，痛苦不已地企图用脑袋去撞墙，然而束缚带却阻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一位医生在给他注射镇定剂，一位向导企图用精神触角安抚他的狂躁。

    一只海狮努力将那只不停翻滚抓挠的黑色棕熊安抚下来，然而却无济于事，棕熊躁怒地一巴掌将海狮拍飞出去，紧接着又要袭击屋子里面的其他人。

    当然了，两位医生都是普通人，他们根本不会受到量子兽的波及，依然镇定地继续注射抑制剂。

    然而陆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棕熊盯上了他的肥啾，喘着粗气扑了过来。

    肥啾躲了过去。

    就在陆榕试图操控肥啾去安抚那只黑熊的时候，黑熊突然倒在地上，慢慢消失不见了。

    那位精神体为海狮的向导喘着粗气，努力释放自己的精神触角企图将那几乎崩塌了的精神领域进行重建，然而他很快便绝望了。

    “不行了。”向导额头上浸出冷汗，精神触角被悉数吞噬，这位哨兵的精神领域就像是一片焦土，要灼烧一切精神元：“他已经转化成S级别的狂躁症了，安排自然死亡吧。”

    而此时此刻，哨兵已经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似的。

    陆榕愣了一下，开口道：“等等，为什么要安排自然死亡？他不是还能抢救一下吗？他——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向导看了眼陆榕，：“S级别的狂躁症是无药可救的，除非精神力等级为S级别的向导能够学会在他的精神废墟上重新构建出一个精神领域，否则他活着，也是在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每一位帝国战士，都有权利选择有尊严地死去。”

    陆榕蹙着眉头，道：“难道科学院里面，没有符合要求的向导吗？”

    楚燃淡淡道：“S级别的向导本身就少得可怜，现在的强向导大多都在前线，狂躁症本就是难以攻克的医学难题，除非哨兵已经和向导深度结合，否则狂躁症一旦发病，就难以根治，这是常理。”

    “没错。”沙哑虚弱的声音传来，这位哨兵不知何时醒来，他声音听起来非常轻松，：“为了帝国的荣光，我愿意牺牲我自己。但我也希望能够轻松地死去。狂躁症太痛苦了，没有人能够忍耐。”

    陆榕的手指尖儿颤抖了几下，他努力镇定，道：“能让我试试吗？”

    那位向导用吃惊的眼神看着陆榕。

    这个向导，应该还没成年吧？

    楚燃和陆榕对视着。

    楚燃：“你清楚向导在与哨兵未曾结合的情况下，治疗效果大折扣吗？”

    陆榕：“您给我的资料，我已经全部都研读过了。”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治疗事倍功半，但是，他总要先试试才知道究竟行不行。

    楚燃给了那位向导一个眼神。

    向导虽然仍有些不解，但却还是听从上级的要求，退后几步，对陆榕道：“那么，由您来给他治疗精神领域，但是，如果发生危险，我们会以保护向导为首要任务。”

    陆榕：“我会尽力的。”

    他的精神触角释放出来的时候，向导发出了惊叹的赞美声：“他的精神触角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质地的触角。”

    如丝如缕的银色触角进入了哨兵的精神领域，陆榕看到了一片被焚烧成灰烬的焦土，基本上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模样，就连那只量子兽都在狂躁又虚弱地蜷缩在焦土的一角，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而最深处的精神壁垒，只剩下勾连的一片残垣。

    陆榕几乎无从下手，他的精神领域试图将这些焦土清除干净，却又无济于事，他费尽力气，也只能让这些焦土变得看起来不那么恐怖，但大片大片的焦土，并不是他能够全部控制的。